因爲興奮,大壯竟然一晚上也沒睡多少,天色剛矇矇亮就起牀了。他悄悄的跑到院子裡,把在楊家屯時姚先生教給他的那些基本的招式都一一演練了一遍,心頭漸漸的安靜了下來,這才挨個的敲響了大家的房門。
說是要大家一起去,但祥子要繼續試驗菜式,棗花手頭還堆着一大堆的繡活訂單,和大壯一起去的也就是姚甜甜、福生和虎妞,以及硬要跟着的小福妹幾個人而已。
換下了那身招搖的新式衣衫,穿上了普通的衣裳,還是坐着孫大立贈送的馬車,大壯和福生在車轅上趕車,一行人悄悄的出了李家後宅,直奔者井兒衚衕兒而去。
馬車駛進了靜悄悄的井兒衚衕,福生奇怪的‘咦’了一聲。因爲井兒粉的緣故,這裡從早到晚都是人來人往的,可是今天卻是個意外,太陽都升起來老高的了,竟然還沒有什麼人走動,靜謐的有些不大正常啊。
面對福生的疑惑,大壯有些悶悶的接了口,“你不用奇怪了,這幾天井兒粉的老闆有急事回老家去了,他們不賣井兒粉了,人們自然就不來了,我前幾天都在這兒轉悠好幾天了,人越來越少,根本沒有師傅的影子。”
“他老人家原來就是在那邊的牆腳下呆着來着,我幾天一直來盯着,都沒有看到他老人家的身影。”大壯越說越着急,說道最後又有些沮喪了起來。
福生聽了大壯的話,明白了井兒衚衕安靜的原因,也就沒有在意了,馬上把心思轉回到尋找那個神秘高人上來了。他一邊一抖手腕拉住了馬的繮繩,一邊把目光逡巡了開來。
陽光灑滿了空蕩蕩的衚衕,沒有了井兒粉的誘惑,在炎熱的夏季裡,寧縣的人們根本懶得再走進這個普通的小衚衕,這裡根本沒有半個人的影子,更別說特徵那麼明顯的一個老乞丐了。
“牆腳?那個牆腳啊?人呢?”福生的目光轉了一圈,根本沒有發現有人,奇怪的嘟囔了一聲。
其實,大壯一進這個井兒衚衕就開始尋找了,他的目光已經把井兒衚衕仔細的看了三遍了,他知道沒有人,像他前幾天一樣,沒有找到人。
聽到福生的問話,大壯沮喪的擡手一指,“喏,就是那邊,那棵老槐樹下,就是,……”
大壯的話還沒說完,他整個人就完全愣住了。因爲就在他看了三遍的空蕩蕩的牆腳下,現在竟然有人了,依舊是滿身油污破爛,還有那個髒乎乎的碩大無比的酒葫蘆,他就那麼無聲無息的偎依在牆腳下,彷彿他一直就在那裡,一直睡了一個晚上了。
這,這,這,他老人家是什麼時候來的?大壯趕緊使勁的揉了揉眼睛,確定了眼前這一幕不是因爲自己心急而產生的幻覺之後,他顧不上再和福生細說什麼,也忘記了車上的姚甜甜、虎妞和小福妹。
大壯跌跌撞撞的跳下馬車,幾步奔到貌似熟睡的老乞丐面前,‘噗嗵’一聲跪倒在地,大聲恭敬的說道,“小子大壯,拜見老前輩!”
無人應聲。
大壯的熱情和激動如石沉大海,面對着一動不動、充耳不聞的酒鬼老乞丐,沒有掀起哪怕是一絲絲的漣漪。
大壯本來是做好了前面的老乞丐想上次那樣行蹤飄忽的考驗他的準備,可是讓他奇怪的是,前面的人卻一動也沒有動,彷彿他還在熟睡,根本就沒有聽到大壯說的話一般。
大壯跌跌撞撞的跑了,福生自己拴好了馬匹,也趕緊湊了過來,
而車上的虎妞性子急,還沒等福生把馬拴好呢,她就一掀車簾子心急火燎的跳了下來,一溜小跑的來到了無聲無息的老乞丐面前。
結果,一陣刺鼻的酸臭讓虎妞胃口一番,差點把早飯全都吐了出來。
若是在半年前,虎妞還自以爲是清水鎮無人能比的郭家大小姐的時候,見到面前髒兮兮的老乞丐,她早就嗤之以鼻的跑出去老遠了,不說別的,光是他身上好像從來沒洗過澡的氣味就夠她虎妞避而遠之的了。
可是,現在的虎妞已經不再是那個驕縱的井底之蛙了,她經歷了很多,又經過姚甜甜有意無意的教導,已經學會了用腦子思考問題。大壯能這麼死心踏地的要拜這個乞丐爲師,而東家和掌櫃的也都這麼重視這件事,撂下手頭的事跟着一起來,那這個人必定有什麼過人之處的。
心頭好奇,虎妞強忍着刺鼻子的惡臭,一點點地湊了上去,她一手捂了鼻子,一手捻起了老乞丐的一綹頭髮,嘴裡嘟囔道,“這人在這裡臭了多少年了啊?人來人往的,就沒有人拉他去洗洗澡去?”
“你,”紋絲不動的老乞丐終於動了,也沒看到如何的動作,但是他整個人在意瞬間就飛帶了老槐樹上,他睜開了惺忪的醉眼,指着大壯說道,“我說,那個誰,你也別跪着了,趕緊把你媳婦弄走,你這個徒弟我就收下了。”
“媳,媳婦?”大壯猛地一下子擡起了頭來,他一聽到‘媳婦’兩個字,腦子裡立即就一團漿糊了,根本就沒有聽到老乞丐後面的說的話,整個人就呆呆的木在那裡了。
虎妞的反映的比大壯稍微快一些,她只是稍稍一愣之後,馬上跳了起來,擡頭指着樹上喝到,“喂,你這個爲老不尊的,你胡說什麼哪?說要給他當媳婦啊?你喝醉了酒,胡咧咧什麼啊?”
“哼,沒想就好。”酒鬼乞丐晃了晃頭,瞅着樹下又羞又急的虎妞撇了撇嘴,嘟囔了一聲,“我老叫化可不想自己費心思調教出來的徒弟將來是個怕老婆的窩囊廢。”
福生見大壯還在傻愣着呢,趕緊推了推他,小聲地提醒道,“你傻了,老前輩已經同意收徒了,你還不趕緊拜師!”
“呃,對,對,”大壯被福生這麼一推,才醒過了神來,他趕緊起身,調整的方位,對着老槐樹上的老乞丐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師傅在上,請受徒弟楊大壯一拜。”
“別,你先別忙着拜哦,”酒鬼老乞丐說着,身子輕輕一動,飄落在了大壯的面前,用他手裡的大酒葫蘆點着大壯的腦袋說,“來,來,來,我問你啊,我老人家漂泊一生,雖然一事無成,可也從來沒有被女人束縛住過,這一點你能學的到麼?”
“這,”原本很堅定的大壯停了酒鬼老乞丐的話,禁不住用眼梢的餘光瞅了一眼旁邊氣鼓鼓的虎妞,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見了大壯的遲疑,酒鬼老乞丐氣的鬍子翹的老高,只見他袍袖一動,跪倒在地上的大壯就感覺到一陣強勁的力道襲來,讓他差點向浮萍那樣飄起來。大壯用勁了全部的力氣,纔沒讓自己向後翻過去。
只是一瞬間,酒鬼老乞丐貌似混濁的眼睛轉了轉,不知道低低的嘟囔了一句什麼,沒見他怎麼動作,大壯就感覺到身上的壓力一鬆,隨着他頭上斗大的汗珠子滴落,他整個人也癱在了地上。
一旁的虎妞見了,馬上跨上前兩步,張開臂膀攔在了大壯的面前,大聲地說道,“你,你,你不要老頑固,不講道理!你自己一輩子漂泊,就看不得別人好啊,你,你沒有老婆關心,就嫉妒別人啊。”
虎妞大膽又無禮的舉動,又讓酒鬼老乞丐的鬍子翹了起來,他臉上一陣糾結,最後乾脆閉上了眼睛,嘴裡大聲地說,“我,我,我好男不和女鬥,我老人家沒聽到,沒聽到!”
“有理就說理,扯什麼男女,你不敢了?”虎妞乘勝追擊的問道。
“……”
“你說話啊,你不說話?你再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啊。”虎妞得意洋洋,挑着眉頭說道。
“……”
“原來你真是一個嫉妒狂,看不得別人好的老齷齪啊。”虎妞乾脆抱起了膀子,有點佔據了道德的制高點,居高臨下的說道。
“我,……,你,……”
“我什麼啊?你什麼啊?你倒是說啊!”虎妞不依不饒的說道。
“……”
……
……
酒鬼老乞丐和虎妞的這一番脣槍舌戰,不,確切的說是虎妞一句接一句的唱獨角戲,酒鬼老乞丐打定了主意,一聲不吭,這一幕讓福生和大壯都看了個目瞪口呆。
大壯方纔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癱在地上一動也動不了,也沒有說話的力氣,根本沒有辦法阻止越來越得意的虎妞。
而福生則是驚訝的忘記了去阻止虎妞,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今日會是這麼一番局面。上一次相見之時,這位前輩高人一身陋衣也掩藏不住他的仙風道骨,大壯一拜在拜,自己也是好言相求,都不能讓他動心,最後還是飄然而去。
可是,現在面對着囂張的虎妞,他好像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徹底的從一個高深莫測的神秘高人淪落爲一個普通的老頭,面對着胡攪蠻纏的小孫女束手無策,一點辦法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