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華貴的馬車進入清水鎮的時候,孫家食府的孫大立就盯上了。現在天色不早了,而清水鎮上能供這樣的客人吃飯打尖的地方也就這麼幾家,如果運氣好,貴客看中了自家的食府,一頓飯下來,怎麼也能有半兩銀子,能頂上平日裡半個月的進項了。
可是,讓孫大立失望的是,華貴的馬車從他的門前過去了,卻停在了郭家大飯莊的那片廢墟門前,聽車裡的客人大聲呵斥小廝的口吻,人家是專門衝着清水鎮的名菜‘山海羹’來的,自己飯館一沒師傅,二沒食材的,隻眼睜睜的看着財神走掉了。
就在孫大立獨自懊惱,望財興嘆的時候,就聽到自己的跑堂的夥計大聲地攬客聲,“幾位客官裡面請,本店菜式齊全,保您滿意。”
“請你們老闆出來吧,我們要的菜式你做不了主。”一道清脆幹練的女聲回答道。
孫大立眉頭一擰,這位客官有意思,不是說她們要的菜式他們店裡沒有,而是說小跑堂的做不了主,這不像是是來吃飯的啊,難道是來找碴的?讓一位女客來找碴?他孫大立開店這麼些年來,還是頭一回遇到呢。
一面疑惑着,孫大立一撂門簾,從內堂走了出來,堆起了生意人招牌式的笑容,大聲招呼道,“敝人就是小店的老闆,客官有什麼吩咐,儘管說。雖說小店鄙陋,可是菜式還算齊全,不知道……”
說着話,孫大立抱拳當胸,擡起了頭來,卻一眼看到了跟在一羣人後面的祥子和虎妞,他們雖然臉上的淚痕還在,可是神色平靜,似乎還隱隱帶着一點期待和興奮。
孫大立話沒有說完,卻疑惑的看着奇怪的祥子和虎妞愣住了。
祥子接到孫大立疑惑和詢問的眼神,只得硬着頭皮上前一步,低低的喚道,“孫大伯。”
“你們,哎,你們這是唱的哪一齣啊?”孫大立環視了一圈他們幾個年級輕輕的半大孩子們,盯着祥子低聲地問了一句。
“是,是,”祥子略一沉思,指着最前面的姚甜甜說道,“是我們山海閣的東家要和孫大伯談筆生意。”
“山海閣?你們山海閣?”孫大立喃喃的重複了一聲,想了一圈卻沒想起哪裡見過這麼一號鋪子來,對於祥子這麼快就有了新東家也是大惑不解,難道是他出門這半個月搭上的?可是瞅着那個所謂東家身量不高,年紀不大,穿着也土氣的很,如果不是祥子這麼說,他還以爲這位就是一位從山村裡剛出來見世面的小女娃娃呢,難道是自己看走了眼?
孫大立還在低頭糾結着,姚甜甜卻沒等他糾結明白呢,就笑吟吟的開了口,“孫老闆,我們山海閣沒開在清水鎮。不過,我們今天來到此地,是不想‘山海羹’的發祥地清水鎮上沒有了‘山海羹’,才和孫老闆來談筆生意的。”
姚甜甜這麼一開口,刻意散發出了她在另一世界裡談判桌上氣勢,整個氣場馬上就變了。
孫大立一凜,方纔糾結也有了定論,自己確實是以衣取人,幾十年的老眼看走了,這位女東家是個深藏不露的主兒,故意穿了這麼一身衣裳來試探自己這雙狗眼的。
剛一照面,自己就看走了眼,露了大怯,孫大立不敢再有馬虎,也顧不上細想祥子爲啥突然間就換了東家了的事情,他打疊起十二分的精神,陪着笑說道,“既然是要談生意,請東家進雅間一敘吧。”說着話,孫大立一彎腰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姚甜甜點了點頭,彷彿早就被逢迎慣了一樣,她臉上的笑容從容不迫,不卑不亢的說,“孫老闆請!”
姚甜甜跟隨在孫大立的身後,從容的進了孫家食府最好的雅間,兩人分賓主落座。福生一扯也想隨着坐下的大壯,他們一起站在了姚甜甜身後。
孫家的小跑堂的機靈的送上了茶來,熱茶嫋嫋的發出陣陣清香,孫大立這才堆着滿臉的笑容試探道,“不知道這位東家怎麼稱呼,在哪裡發財啊?”
姚甜甜笑而不語,悄悄的遞給了福生一個眼風。
福生會意,他輕咳一聲,替姚甜甜回到到,“咱們東家姓姚,平日裡是在寧縣做生意的。”
孫大立臉色轉了幾轉,閃過了絲絲疑慮,一閃即逝,很快的,他又陪着笑繼續問道,“小老兒雖不才,寧縣縣城也是常去的,不知道貴寶號‘山海閣’坐落在何方啊?”
福生一滯,不知道如何應答了,姚甜甜卻輕笑一聲,不以爲然的說道,“雖然孫老闆常跑寧縣,不知道咱們‘山海閣’也很正常。”
“呃,”孫老闆一曬,臉色的眼珠轉了轉,他稍微一頓,纔開口問到,“姚東家此話怎麼講?”
“因爲咱們山海閣還沒有正式營業!”姚甜甜語不驚人死不休,卻是神態閒閒的,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這,這,……”孫大立終於沉不住氣了,他一甩袖子站了起來,急急得說,“姚家小娘子不要信口雌黃的開玩笑,你這如何合作?”
姚甜甜卻一點也不着急,她擡起手來衝着孫掌櫃招了招,示意他少安毋躁,然後才輕輕地解釋道,“孫老闆少安毋躁,家裡雖然生意衆多,卻都是交給下人們去打理得。因爲喜極了這道山海羹,才起意要開這個山海閣的,特意聘了山海羹原創的祥子主廚,祥子念舊,又不想清水鎮斷了山海羹,我才折中了考慮,要在清水鎮找家食肆合作的,不定期地推出這道名菜,被讓慕名而來的客人們撲了空,掃了興。可是郭家飯莊出了意外,祥子說你孫掌櫃爲人仗義,做生意仁義,我們才登門拜訪的。”
姚甜甜閒閒的一番話,說的孫大立將信將疑:若是她說的是實情吧,可是他常跑寧縣,對那裡的官宦富貴人家也瞭解一些,他不但沒聽說過什麼山海閣,連姓姚的大東家都沒聽說過;可若說這小丫頭信口雌黃吧,偏偏她那周身從容淡定的氣度是從骨子裡生出來,是僞裝不出來的。
看到孫大立低頭沉思、猶豫的樣子,姚甜甜朝後這大壯站的位置一伸手,大忙一臉茫然,輻生趕緊扯了扯他的袖子,悄悄地做了一個掏銀子的動作。大壯心疼的一撇嘴,衝着福生搖了搖,福生一陣氣結,手下用力,狠狠的擰了小氣的大壯一把,大壯疼得差點流出眼淚來,這纔不情不願的掏出了還沒有捂熱乎的銀子,肉疼的放到了姚甜甜的手裡。
姚甜甜手腕一抖,悄悄的掂了掂,稍稍的一皺眉頭,卻也不好當着孫掌櫃的面在去找大壯換那塊大的銀子,她一扣手把銀子放在了桌子上,緩緩的推到了孫大立面前,徐徐說道,“我今兒來到冒失了些,也難免孫掌櫃的起疑心。這樣吧,這裡有一錠銀子,算是我們租了你家的店,做出兩道山海羹來,一道我們自己吃,另一道送給同好之人,你看如何啊?”
孫大立看着眼前的一大錠銀子,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暫且不管這個姚家小娘子的話是真是假,這個事物過上一段時間去寧縣看有沒有山海閣開業就知道了。可是,眼前的銀子確是實實在在的,不用上手,他打眼一看就知道這一塊銀子至少也能有一兩啊。
想他小小的孫家食府,雖然在清水鎮也算能排得上號的,但是辛辛苦苦一個月下來也不定能賺到一兩銀子呢,這個姚家小娘子還真大方,一出手就是一兩,緊緊就是爲了用他們的廚房做兩道菜,這筆生意做得真是太划得來了。
想到這裡,孫大立臉上的笑容真實了許多,他擡手拿起了銀子,還沒有揣到懷裡呢,就又停住了,他小心翼翼的擡起頭來,爲難地說道,“姚東家,我聽說山海羹這道菜餚要用到一種極名貴的材料竹筍,咱們店小,可沒有這麼稀罕的東西。”
姚甜甜擺了擺手,大度的說道,“無妨,知道你們店小,我也不會刁難你們,你要你們有新鮮的魚蝦即可。”
“有,有,這個都有,今天李麻子剛給送來的,都新鮮着呢。”孫大立趕緊殷勤的說到。
孫大立心裡對姚甜甜的話又信了幾分,連那麼稀罕的竹筍都能弄到,不是有備而來的大財東,還會是什麼呢。心中對於她說的在他們店裡不定期的推出山海羹一事也蠢蠢欲動了起來。郭家大飯莊已經毀於大火,祥子又另投了明主,今後在這清水鎮上,他孫家食府就是唯一有山海羹的一家了,賺銀子自不必說,那名聲也會傳得很遠,他們就一躍成爲清水鎮食府第一家了。
想的清楚,孫大立踏實的把銀子揣到了懷裡,嘿嘿的笑着,陪着小心說道,“孫東家既體諒我們週轉不易,以後還請姚東家多多關照,多多關照啊。”
姚甜甜警告的撩了一眼差點沒繃住的大壯,不甚在意的說,“好說,好說,先把今兒者一餐備了再說吧。”
“是,是,是,一切都聽東家的吩咐。”孫大立悄悄的抹了一把汗,一迭聲的說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