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鬼徒入侵金剛寺那天,幾個逃竄的藥僧將堂內的珍貴藥品一掃而盡,只留下些黑皮膏藥和壓箱底的草藥殘渣,所剩的數量根本不足以治療受傷的弟子,這可氣煞了各位大師,特別是負責全權管理醫藥堂的蒼肅,爲了儘快填補堂內的藥物,頻頻找住持商量了幾次,最終決定武僧當雜僧用。
上百名武僧齊齊上山採藥的畫面可謂是一望之下,皆是光頭。
不到半天時間,本是一片綠衣的山峰,如今變成了光禿禿之景。
明翰國國王長年日理萬機和夜理百妃,曾因此患上了全身乏困,頭昏耳鳴之症,國宮御醫們皆是些不敢直言,坐吃官糧之徒,盡是開了些鹿茸,巴戟這類大補藥材,久而久之,更是讓人疲憊不堪。
爲此,皇室重臣們踏遍各城尋找名醫,卻無果而終。所謂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金剛寺醫藥堂的珍貴藥材剛好對症下藥,治好了國王的睏倦病症,從此堂內掛上了聞名天下的御賜匾額“佛家聖藥”。
醫藥堂對草藥的製作十分講究,先是對原材的生長地要求極高,而後便是按照針對藥效搭配,進行挑選分類,接着淘洗、裁剪、晾曬,如此一套複雜的流程下來,方配得上醫藥堂“佛家聖藥”的名號。
今日的醫藥堂,終於恢復了以往的模樣,堂內藥櫃極多,陳列排放在四周。
燈火通明,金碧輝煌,各種擺設皆由紅木烙金製成,氣勢威嚴。
正堂位置擺放着銅製的檀爐,盤香在內燃燒,嫋嫋的白煙緩緩升起,蔓延在堂內,如同薄霧輕籠,淡香醒神。
檀中的盤香名曰:“喚元引,”有提神醒腦,強身健魄功效,多用於皇室貴族之人病情康復和內傷治療所用。此物製作困難,材料珍貴,若不是身份特殊或尊貴之人,金剛寺也不會隨意點燃此等名貴盤香。
此時,蒼玄在堂內負手而立,臉色雖是蒼白虛弱,面容犯愁,但那慈祥的雙眸依然溫和如初。他看着眼前躺在牀上重傷未醒的蕭鏡堂,緩緩張了張嘴巴,輕聲道:“小堂,你可要醒過來啊。”
話音方落,蕭鏡堂或覺身體不適,呼吸突然變得異常急促,皺眉晃腦,渾身顫抖不止。
蒼玄見此狀,驀地一驚,伸出右手輕輕摸着蕭鏡堂的額頭,緊張道:“小堂,你可聽得見我說話?”
可蕭鏡堂似乎仍在昏迷之中,只見其額頭直冒冷汗,嘶啞低聲不斷:“好熱...好熱...”
蒼玄見蕭鏡堂在睡夢中喊熱,便趕緊將被子折到其腹部,起身把四周的掌燈吹滅,輕輕嘆息道:“小堂,可是做了什麼噩夢?”
而此刻的蕭鏡堂依然不覺平靜,嘴脣發白,囈語不斷,晶瑩的汗水如同雨水浸溼了青衣,彷彿在其夢中遭遇大火一般。
......
夢中,蕭鏡堂置身於一片濃濃的紅霧之中,彷彿走進一片陰暗壓抑的死寂森林,周圍雜草叢生,霧霾低垂,樹木無規則的參天生長。
破開紅霧,漸漸聽到一陣似傳風搧火般的“嘶嘶...”之音。
蕭鏡堂聞聲而去,撥開枝幹,只見一陣刺眼的強光照了過來。
面前,是一座百丈高的大山在烈火中焚燒,如同幻日金輪,炙熱無比。濃煙嗆鼻,讓蕭鏡堂咳嗽不斷。
蕭鏡堂見到此景,頓時心中一凜,揮了揮眼前的煙霧,大聲道:“何人在此放火,將大山燒的如此兇猛,害的百鳥泣亡,萬林盡毀。”
烈火瞬間威勢大增,火焰呼嘯而上,勢要將浩大蒼穹燒燬殆盡。
“哈哈...你終於來了!”
一陣足以震撼茫茫大地的磅礴之音,從火山上傳來,讓人震耳欲聾,像是魔神之怒。
頓時,蕭鏡堂只覺渾身木然,嘴脣微顫,喃喃道:“前面那座大山被燒成這樣,還能笑得出來,到底是何人。”
似乎這喃喃之音,也逃不過那人順風之耳。
“何人?你竟說我是人,有意思!”
一陣撼地之笑,把整片森林震動不斷,讓蕭鏡堂全身脛骨像散落一般,極其難受。
“別笑了,你到底是人是鬼?”蕭鏡堂捂着雙耳,大聲道。
“你是人我就是人,你是鬼我就是鬼,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你覺得自己是人還是鬼?”
“你是我?別玩繞口令打啞謎了,我纔不會你這般獅吼功。”蕭鏡堂苦笑道。
“獅吼功那可是獅子,你竟然把我比喻成禽獸!”
此人大怒,大怒一聲,瞬間將整座火山震倒,肉眼所見之處皆是塵土和碳灰狂躁的飛揚。
頓時,火焰之勢比之前更加猛烈,在空氣之間蔓延不斷,像猛虎下山一般朝着蕭鏡堂身處,奔騰而來。
“我錯了,烈火大仙,別再燒了!”
奔騰的火焰像被牽繩一般,在蕭鏡堂腳下瞬間停住,嚇得他連忙急退幾步,不禁地朝着那火焰不斷吹氣。
“我最厭惡的便是那些扭捏作態,虛僞狡詐的仙人。”
蕭鏡堂只覺自己觸動此人逆鱗一般,讓其不斷大怒,驀地一個頭三個大,不知如何是好。
“爲何厭惡仙人?”蕭鏡堂茫然問道。
“前有人魔大戰,中有妖孽亂世,現有鬼界大亂,你所謂的那些救難仙人,人影都見不到,何曾有幫助過人間?”
蕭鏡堂脣齒哆嗦,雙腿像是被毒蛇麻痹一般,軟綿無力,踉蹌幾步便坐在了地上。
“那你到底是誰?”
“臭小子,再給你一次機會,還答不對,那你就和這片森林,一起葬於火海吧!”
這話一出,讓蕭鏡堂更是驚慌失措,眼前火焰之勢越發兇猛,已將萬千山河滔滔焚燒,而只有蕭鏡堂四周數丈內處於安全,這一浩瀚之景,讓人唏噓不已。
蕭鏡堂只覺大難臨頭,猛吸一口氣後,站了起來,厚着臉皮大聲道:“觀音菩薩,玉皇大帝,齊天大聖,如來佛祖,神殿大帥,金身尊者,...”
不知爲何,“神殿大帥和金身尊者”,讓蕭鏡堂突然衝口而出。
“受死吧!”
蕭鏡堂腳下火焰瞬間百丈之高,像是金紅色的牢籠一般,將其層層封住。
“且慢,我知道你是誰了。”蕭鏡堂腦子急轉一陣,閉眼大喊道。
那人哦了一聲,厲聲道:“那你快說!”
蕭鏡堂吞吞吐吐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少頃,火焰慢慢散去,蕭鏡堂迷糊的雙眼前,彷彿看見遠處有一人背對自己虛立在半空中。
此人身長足足有十尺,身披御龍金鎧,頭戴藍星翼冠,手握虎魄長刀。
全身強壯如獅,濃密的金紅色捲髮上,有一對散着淡淡金光,如同長矛一般的尖角,那股莫名的霸氣,彷彿可以頂起這片蒼穹。
金紅色的火焰纏繞其全身,時而猛烈,時而平靜,可謂火神降世。
“你的求生欲極強啊。”此人輕輕道。
“我...我答對了嗎?”蕭鏡堂目光灼灼地望着此人,不敢閉上嘴脣。
“不全對,罷了,我也不和你開玩笑了。”
“開玩笑?你敢情是在和我開玩笑,這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嗎。”蕭鏡堂望着滿山的濃煙,無奈道。
“我乃上古戰神,九黎之首,蚩尤大帝。”蚩尤說完,便微微側身用餘光看了看蕭鏡堂,見其露出敬畏之色,便傲氣地接着道:“同時也是十大魔神之首,天生神力,刀槍不入,動則破山河,怒則驚天變!”
蕭鏡堂心中一跳,讚賞道:“魔神好生厲害!”
“晚輩可否目睹魔神尊顏?”蕭鏡堂如同小迷弟一般。
“這...你都說了尊顏,那就成全你吧。”蚩尤低聲道完,旋即用左手捋了捋金紅色的捲髮,好讓其看起來平順點,旋即輕咳兩聲,正準備轉過身來之時,蕭鏡堂只覺眼前一陣亮光閃過,似伴隨着陣陣梵音,突然渾身一凜,便在夢中醒了過來。
那人的尊顏,自然也是沒有看到。
或是喚元引慢慢起了治療效果,此時蕭鏡堂驀地驚醒,不停喘氣,全身衣衫溼了一層薄汗。
蕭鏡堂雙眼怔怔看着天花,半晌纔回過神來。
“你可算是醒來了,很好很好...”一旁的蒼玄見蕭鏡堂突然醒來,便輕笑道。
“住持...我睡了很久嗎?”蕭鏡堂呆呆地望着蒼玄,只覺渾身無力,口乾舌燥。
“你在試煉殿比試中,雖贏了蒼善,但也身受重傷,昏迷至今已有三日了...”
蒼玄說完,便轉身倒了一杯溫水,遞到蕭鏡堂面前,微笑道:“喝點溫水吧,你剛出了那麼多汗...”
蕭鏡堂看了看身上的薄汗,略顯尷尬之色,便接過水碗,喝了下去。
“謝謝住持,我感覺好多了...”蕭鏡堂輕聲道。
“那便好。”
蕭鏡堂忽覺回神,突然想起剛夢見的蚩尤魔神,覺得好奇,便說道:“對了,住持,我剛做了一個奇妙的夢。”
“你做的不是噩夢嗎?”蒼玄苦笑道。
“不是,我夢見走進一片陰暗森林,見到一個可以控制火焰的人,他說他是...”蕭鏡堂欲言又止。
“他是誰,說來聽聽,我或許可以幫你解夢。”蒼玄自知有批陰陽斷五行,看天地日月,測斗轉星移之功,便好奇道。
“他說自己是上古魔神之首,蚩尤。”蕭鏡堂說完,臉頰微微泛紅接着道:“他還說,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蒼玄聽完,心中一凜,愕然道:“看來,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該來的,始終還是會來。”
蕭鏡堂一臉茫然,問道:“什麼安排?”
蒼玄半晌未語,只是長眉緊皺,望着醫藥堂外的天空。
蕭鏡堂不知爲何,心中忽然想起自己父親,忍不住開口問道:“住持,你們是不是一直有什麼事瞞着我?”
蒼玄沉默一會兒,緩緩道:“如今你已修得精氣,性格也算沉穩不少,有些故人舊事,也該告訴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