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緩緩走到孫心兒身旁,看了看一動不動的青龍子,然後湊到孫心兒耳朵邊,輕聲說到:“把你脖子上的護身符給我。”
孫心兒微微一怔,擡手一摸,脖子上果然有一圈線繩。
將線繩扯下之後,孫心兒方纔看清,繩頭上拴着一個骷髏頭。
小白伸出手,孫心兒便將那骷髏頭放進了小白手裡。
小白微微一笑,手掌一握,將那骷髏頭整個攥在了手心裡。
忽然一道白色光圈,自小白手中瑩瑩散出。小白的身體,登時散發出一股幽然的白色光芒。
反手一抽,小白自身後抽出一把刀。孫心兒細眼一看,正是那枯骨刀。
此時,周遭衆人,都一聲不吭,怔怔地看着小白身上所呈現出的異象。
只見小白手中的刀,宛然一轉,便劈到了青龍子的肩上。
“嘩啦”一聲,憑空一個炸響。
衆人目瞪口呆,齊齊看着青龍子。
此時,那青龍子一身皮肉,竟寸寸碎裂,四散飛去。一眨眼的工夫,青龍子好端端的身體,已赫然變作了一具森然的白骨。
不知是誰大叫了一聲:“鬼啊!”
衆人如同炸了鍋,大叫着向四周跑去。
小白只是冷冷一笑,悠然到:“昔日牛魔王請我去做押寨夫人,被我打得元神出竅;如今區區一個青龍教,也想讓我做教主夫人,今天我就讓這青龍教,變成白骨教。”
說完話,小白飛身一起,手中白光一閃,枯骨刀如同一柄旋轉的風車一般,刀影瀰漫,風捲殘雲般向着衆人襲捲而去。
頓時,無數的慘叫聲陣陣響起。
孫心兒怔怔地站在地上,一時之間,竟茫然失措。他沒想到小白一經恢復真身,便如此大開殺戒。
青龍子就算有萬般不是,但也罪不至死。更何況這些青龍教衆,他們又犯了什麼錯,怎能被隨意殺戮。
孫心兒的心,漸漸涼了下來,方纔見到小白時的興奮之感,也慢慢被憤怒所替代。
此時,小白身體如一道白虹,衝入人羣之中,翻掌擊拳,刀走刃卷,所到之處,人人皆化作一具白骨。
青龍教的小嘍羅們,個個發力狂奔,欲躲開這尊煞星,但無奈小白身形極快,瞬間功夫,已將青龍教上上下下數百人,殺了個大半。且人人死狀慘烈,正狂奔間,忽然全身的皮肉如落葉般寸寸脫落,再如風吹落葉般向四周散去,轉瞬間,皮肉便脫得乾乾淨淨,只剩一具白骨骷髏,還保持着向前奔跑的姿勢,那情狀,看上去詭異萬分。
孫心兒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胸口起伏,心中激動,暗忖:她是天下第一妖孽,果然不改其妖性,一出手竟是如此殘忍,將人生生劈成一具骷髏,我再袒護着她,便如同親手屠戮天下衆生一般。
想到這裡,孫心兒嘶聲吼到:“住手。”
小白手中的枯骨刀,原本正砍向一個已經嚇癱的小嘍羅,聽到孫心兒的吼聲,竟硬生生的停了手。
小白扭過頭,愣愣地看着孫心兒。
孫心兒伸手指着小白,冷聲說到:“你給我住手。”
小白眉毛一挑,說到:“你是要阻我嗎?他們可都是大大的惡人。”
“你纔是大大的惡人。”孫心兒咬着牙說到。
“那青龍子,欺我沒有真身,硬逼我做教主夫人,你可知曉?”小白一臉委屈。
“任你如何狡辯,將好端端的活人,生生劈成一具白骨,卻是不容爭辨的事實。”孫心兒顫抖的手指着小白,仍然一臉激憤。
“他們都是大惡人,若是不殺了他們,將來不知還要殘害多少百姓。”小白大聲說到。
孫心兒卻如同沒有聽到小白的話,單臂一擡,“波”的一聲,一道金光自指尖發出,瞬間便至小白身前。
小白被孫心兒誤會,卻又分辨不清,胸口起伏,眼見那金光便要打在胸口,卻不作絲毫抵擋。
“嗤”的一下,金光沒入小白胸口。
小白胸前,登時現出一片金黃色。那佛家真力,天生便剋制妖魔鬼物,如此不作抵擋,任由金光襲入體內,以小白萬年的修爲,也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猶如一塊巨石壓在胸口一般。
“好,你這《摩訶心經》果然厲害。”小白身體微微一抖,一團團白霧自身上騰起,很快便將胸口的那片金光化得一乾二淨。
意味深長的看了孫心兒一眼,小白轉過身,提着枯骨刀,再次殺入不遠處正在狂奔而逃的人羣之中。
一片片血肉,再次飛散開來;一具具白骨,再次顯現出來。
孫心兒怒極,咬着牙說到:“你給我住手。”
雙掌之間,兩個金黃色的掌影,如罡雷般壓向小白。小白反手一掌,一對巨大的白色掌影,兩兩對了上去。
“砰”的一聲,四掌相對,劇風捲起。
孫心兒感到一股巨力自雙掌之中透了過來,身形微微晃了晃,卻沒有後退。
小白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反手一揮,枯骨刀脫手而出,刀影飛散,幾個回合便將剩下的青龍教教衆,殺了個乾乾淨淨。
孫心兒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柱香之前,還好端端的幾千個大活人,此時已經化作了漫山遍野的骷髏。
一番慘絕人寰的景象。
孫心兒兩擊之下,均用了八九成的功力,卻傷不了小白分毫。任他全力而爲,卻救不了青龍教的任何一個人。
孫心兒怒極冷笑:“哼,妖孽就是妖孽,說那麼多廢話,還不是濫殺無辜?還不是草菅人命?還不是殘害生靈?”
“他們分明是惡人,你怎麼如此執迷不悟?”小白跺着腳喊到。
“執迷不悟的人是你!”話音一落,孫心兒雙拳抱於胸前,一個金黃色和青白色交替閃爍的光球,倏然成形。
這是孫心兒自悟出佛道相合,修爲更進一步,將《無極真經》和《摩訶心經》相融合之後,自創出的招式。
這佛道相合的法術,世間絕無僅有,大凡修仙之人,總是於佛道選其一,佛與道修煉方法迥異,絕不能同而習之。
但孫心兒的境遇,比之一般人,又大有不同,先前修習《摩訶心經總綱》,便已將他體內的七經八脈打通,無論修佛修道,已再無阻礙。
其後機緣之下,又拜青眉爲師,習得《無極真經》,後在山谷中因禍得福,終於悟出佛道相合的秘徑,使他成爲天下第一個佛道相合之人。
“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看着孫心兒使出的法術越來越強,小白委屈的喊到。
孫心兒冷笑一聲,“把真身交出來,任由我處置。”
小白的眼神中,分明含着一絲悽然,喃喃說到:“我交出真身,你便信我了嗎?”
“哼,我根本不信一個妖孽會交出真身,自廢武功。”孫心兒吼到。
“我又不是沒把真身交給過你。”小白委屈的說到。
見孫心兒仍然一副不依不撓的模樣,小白點了點頭,哽咽着說到:“好吧。”
剛一說完話,小白渾身白霧一閃,一道刺眼的白光便射向孫心兒。
孫心兒大吃一驚,手中的青黃色光球立時擊出,“撲”的一聲,那光球將白霧打散,又徑直的射進了小白的身體。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孫心兒分明看到,小白那軟軟的身體,正在緩緩的倒下去。就像在北極龍窟七層,他剛見到小白時一模一樣。
孫心兒的內心裡,沒來由的“突”的一跳,似乎做了一件平生最大的錯事。
待煙霧散去,孫心兒方纔看清,小白真的倒在了地上,且面如死灰,毫無生氣,便如真的死去了一般。
“她是妖孽,她是天下第一大妖孽,她罪該萬死,她死有應得。”孫心兒咬着牙,一遍遍默唸着這幾個字。
複雜的眼神再次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小白,孫心兒的內心終於做了決定。
轉過身,孫心兒頭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
山下有的是紅的花、綠的草,村莊裡的小孩們在嬉鬧玩耍,女人們在河邊洗衣淘米,男人們在田地正幹着農活兒。
此時的孫心兒,卻絲毫看不到周圍那寧靜祥和的景象,他只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木然的向前走着。
胸前如同壓着一隻大錘,幾乎喘不過氣來。心口如同插着一把鋒利的鋼刃,生疼不已;又如同有一條鞭子,緊緊地拴着五臟六腑,用力向外拉扯。
什麼是心如刀割,什麼是肝腸寸斷,什麼是撕心裂肺,孫心兒生來世上,第一次品嚐到如此痛苦的滋味。
他就這樣走着,小白那悽美絕白的面容,不時的閃現在眼前;玲玲動聽的聲音,又不時的迴響在耳邊。
跌跌撞撞的腳步中,孫心兒淚流滿面。
終於,他放聲大哭,在哭聲中又喊着爹孃。
孫心兒多想返回去,把躺在地上的小白扶起來,就像在龍窟七層第一次救出小白時一樣,照顧她,保護她。
然而她卻是天下第一大妖孽,如此做法,豈非人神共憤,冒天下之大不韙;更何況,親生父母就是被妖孽所害,如此做法,更是愧對雙親,不忠不孝。
一邊是道義,一邊是柔情,孫心兒涉世未深,面對如此兩難的抉擇,他只能遷怒於自己。
就這樣,孫心兒漫無目地的一直向前走,又翻過兩座山,趟過一條大河,過了幾座城鎮,直到他的鞋磨破了,褲褪被掛成了一絲一縷,身上的衣衫到處抹着雨水和泥點。
他逢頭垢面,像長安城中的乞丐一樣,終於止步在三座高聳入雲的山峰面前。
那三座山峰是何等的熟悉,何等的親切,就像兒時跟爹爹砍完柴禾,回到家裡見到孃親時的感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