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敢用蒂法的小法槌發誓,他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場景。
哪怕他第一次看到鬼臉掌櫃,慢悠悠的解下臉上的白板面具,露出那張高溫焚燬過的,比鬼怪還要醜的面龐,都比不上眼前所見的驚懼。
紅髮,紅眼,兩撇精緻的小鬍鬚,長相頗爲俊朗的梅爾斯,他那張俊朗的面孔,就好像一張加厚的人皮面具,伴隨着邪異的撕裂聲,從他的腦袋上脫落下來。
脫落的麪皮,猶如被無形的鬼魅託舉着,就這麼懸浮在空中,猶如一個歡快的肚皮舞娘一樣,左右上下的扭動着,不時有血水從麪皮上滴落。
梅爾斯的臉……
此刻他的臉,喬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滿頭紅髮依舊,他此刻的面孔也是一片通紅。皮下的肌肉鮮血淋漓,青色黑色的血管,白色的經絡,這些肌體組織都在微微的抽搐着,一如喬在自家廚房見過的,剛剛扒了皮的海鰻一樣蠕動着。
“什麼鬼!”一股涼氣從腳底直衝腦門,他嘶聲大吼着,腦子裡一片混亂。
緋紅色的眼睛快速褪色,瞳孔深處的三圓六芒星魔法陣停止了旋轉,魔法陣的光芒漸漸收斂。
喬從那種極度瘋狂,被可怕的戰鬥直覺、恐怖的戰鬥本能掌控的境界中脫離,他只覺渾身有點運動過量後的虛弱感,正常人應有的喜怒哀樂等感情,又回到了他身上。
從小跟着戈爾金在圖倫港街頭打架鬥毆,戈爾金參軍後,就帶着大羣武裝水手和圖倫港的紈絝子們尋釁滋事,喬也見過很多血淋淋的場面。
但是像梅爾斯這樣的……
喬很莫名的,他的牙齒都‘咯咯’的打起了顫兒。
“你的手皮!”那個沙啞而邪異的聲音再次響起。
‘嗤啦’一聲,梅爾斯緊握刺劍的右手,他的手腕上一條血線突然憑空出現。然後,就好像脫手套一樣,他的整個右手的皮膚,狠狠的向外一掙,一塊完整的右掌皮膚,強行脫離了梅爾斯的手掌。
‘噹啷’,刺劍落地。
梅爾斯嘶吼痛呼,他猛地舉起右手,驚恐欲絕的看着血糊糊的手掌。
他瞪大眼睛,眼珠幾乎要從眼眶裡跳了出來,嘶聲尖叫道:“剝皮術士……剝皮術士……異端,異端……該死的,該死的……”
大蓬銀色光雨帶着刺耳的聲響刺向梅爾斯,梅爾斯的腳下騰起了兩團青色的旋風,面盆大小的旋風包裹着他的小腿,他嘶吼着,謾罵着,速度比之前和喬交手時更快了一倍有餘,帶起十幾條殘影向內進場房退去。
“你的小腿和腳掌的皮!”
沙啞邪異的聲音再次響起,邪惡的力量充斥虛空,莫名的規則降臨,梅爾斯的身體驟然一個踉蹌,他嘶吼着,‘咚’的一下跪倒在地。
他後退的速度太快,他猛不丁的跪倒在地上,他的身體就好像一個球一樣,‘咕嚕嚕’的向後翻滾了老遠,然後一頭撞在了後方的牆上。
從他膝蓋以下,他的褲腿和靴子炸碎,就在他的膝蓋韌帶附近,兩條血線憑空冒出,伴隨着刺耳的撕裂聲,一如他的麪皮和他的右掌皮膚,他的兩條小腿和腳掌的皮膚,也猶如脫襪子一樣,乾淨而果斷的從他的身軀上崩裂,飛走。
一張麪皮,一張手掌皮,兩條腿、腳皮慢悠悠的湊在了一塊兒,四張皮膚懸浮在離地數尺的空中,歡快的上下浮動,快活的扭動着。
梅爾斯身體劇烈的哆嗦着,剛剛擋下了他致命一劍的瘦削高挑男子衝到了他面前,幾劍洞穿了他的肩膀和膝蓋,徹底廢掉了他的行動力。
不容梅爾斯反抗,男子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暴力掰開了他的嘴,手指粗暴的捅-進他的嘴巴,在他的兩排牙牀上狠狠的來回颳了幾遍。
然後,男子一把扯下了梅爾斯的外套,又將他裡面的白色襯衣的衣領子‘嗤啦’一聲扯了下來,這才極其暴力的,將他重重的推倒在地。
一連串的動作,看得喬是歎爲觀止。
“少爺,您沒事吧?”男子微笑着,將手中刺劍插回了腰間掛着的劍鞘,向喬深深的鞠躬行了一禮。
男子生得高挑而瘦削,面部輪廓精悍,線條生硬,猶如雕像一樣,身上更帶着一股濃濃的刺鼻菸草味,正是之前守在剖魚場外,和鬼臉掌櫃友好互動過的那人。
“牙叔叔,你覺得,我像是沒事的麼?”喬指了指身上百來條深有一寸,還在不斷冒血的細細劍痕,惱羞成怒道:“你覺得,我這樣子,像是沒事的麼?如果不是我肉厚!”
喬用力的揮動着雙臂,大聲嚷嚷道:“如果不是我肉厚……感謝親愛的媽媽,她用了多少美食,才養出我這麼一身可以充當鎧甲的肥肉!”
喬咬着牙,從地上撿起了一根鐵棍,大步走到了梅爾斯的面前,一棍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伴隨着刺耳的骨折聲,梅爾斯的慘嗥聲越發響亮了幾分。
喬怒吼道:“我的媽媽莉雅,她辛辛苦苦的製作美食,讓我養出這麼一身肥肉,不是爲了讓你拿劍戳着玩的!該死的混蛋,要是莉雅見到我現在這模樣,你就麻煩大了,我告訴你,你就麻煩大了!”
梅爾斯的嘴裡不斷吐出粘稠的紅色口水,他直勾勾的盯着喬,嘶聲道:“喬·容·威圖,我不會有麻煩,是你,是你威圖家,麻煩大了……你們勾結異端!”
梅爾斯艱難的,渾身抽搐着的不斷深深吸氣,好似這樣就能止住身上各處傳來的劇痛一般。
“剝皮術士,哈哈哈,剝皮術士,偉大的穆在上,金橡教會的‘聖裁榜’上,排名前十的異端,你們威圖家居然和剝皮術士有關,你們真的會有,很大很大的麻煩!”
一股微風從場房大門外吹了進來,風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讓人心悸,讓人寒毛直豎的氣息。
皮膚白得瘮人,好似死人一樣慘白;黑色的頭髮稀稀疏疏,很柔順的貼在頭皮上;深深凹陷的眼眶裡,兩顆碧綠色的眸子好似夜貓子一樣放着綠光;薄薄的、暗紅色的嘴脣緊緊抿成一條線。
隨着微風,慢悠悠從門外走進來的中年男子長相就不像好人,他穿着一件很普通的黑色短斗篷,左手拎着一根細細的手杖,右手拎着一掛香蕉。
一隻一尺多高的猴子蹲在中年男子的肩膀上,一對兒黑漆漆的眼珠子目不轉睛的盯着他手上拎着的美味。
一進場房,這猴子猛地抽了抽鼻子,它的注意力從那一掛香蕉上挪開,咧嘴大笑着一躍而起,連蹦帶躥的跑到了那四張飄浮在空中的皮膚前。
這猴子背後揹着一個小小的雙肩包,它很熟稔的放下雙肩包,然後跳起來,將四張血淋淋的人皮折了折,胡亂塞進了雙肩包裡。
背起雙肩包,這猴子蹦躂着竄回了中年男子身邊,手舞足蹈的指着那一掛香蕉‘吱吱’亂叫。
中年男子抿嘴一笑,將一整掛香蕉都丟給了猴子,然後雙手握着手杖的杖頭,微微欠身向喬行了一禮:“少爺,今天的事情真是太危險了,不過,幸好我們及時趕到。”
‘咯咯’笑了幾聲,中年男子向梅爾斯指了指:“他竟然敢傷害少爺,他竟然還敢威脅威圖家族,少爺,需要我將他全身的皮,一點點的剝下來麼?”
喬瞪大眼睛,手中鐵棍‘噹啷’一聲落地。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中年男子:“司耿斯(Skins)先生……我一直以爲,您只是一個善良、博學,對油炸香蕉有特殊癖好的家庭教師!”
“我喜歡一切香蕉製成的食物,當然,油炸香蕉是最簡單的一類。”
威圖家族的家庭教師,兼威圖家族私人圖書館館長,兼威圖家族私人檔案室管理員,威圖家的四位少爺和小姐,包括戈爾金、蒂法、喬、薇瑪的識字啓蒙教師,善良而博學的司耿斯先生微笑着,向喬再次欠身行了一禮。
“香蕉,我喜歡香蕉,因爲它的皮,很容易剝。”
“因爲早年的一些經歷,我有一點點輕微的強迫症,我喜歡容易剝皮的食物。在所有食物中,最容易找到的,最容易剝皮的,毫無疑問是香蕉。”
“我喜歡香蕉,就好像,我喜歡這位膽大妄爲的梅爾斯大人一樣。”
司耿斯先生‘咯咯’笑着,隨着他的笑聲,場房內的幾盞油燈都劇烈的搖晃起來,原本青白色的燈火,莫名的變成了暗紅色。
“少爺,梅爾斯大人身體很健康,而且,他長期鍛鍊,營養充分,保養極佳,他的皮膚的材質,很高,具有很高的藝術性……”
一旁的牙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打斷了司耿斯先生的話:“少爺,這裡怎麼處理?該死的司耿斯,我給你說過,我能安全的救下少爺,我不需要你插手。”
牙很惱火的攤開雙手:“看看你,讓你來只是預防萬一,其實你根本不用出手。但是現在,你看看,你看看……本來我們可以和平解決問題,現在……”
牙狠狠一腳踹在了梅爾斯的肚子上,他惱火的說道:“司耿斯,你知道要把這一攤子徹底收拾乾淨,讓這麼多人憑空消失乾淨,有多麻煩麼?”
梅爾斯被踢得慘嚎了一聲。
一旁躺在地上的亞南,剛剛被戰鬥餘波震得昏厥過去的亞南,發出了顫抖的哀求聲:“不,不,我們,我們會守口如瓶,尊敬的喬閣下,我們,我們今天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
喬、牙、司耿斯同時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