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耀歷一三七九年八月十八日。
正午時分。
位處帝國最南方,瀕臨風暴洋,圖倫港四季炎熱,更是潮溼非常。仲秋季節,大中午的,火辣辣的陽光灼燒着圖倫港,將自己狂熱的力量一遍一遍刷給了每個人。
“可怕的天氣。讚美偉大的穆,慷慨的穆,實在是慷慨得過分了。”喬穿着黑色的警察制服,渾身汗流浹背,猶如一條從不幸從北疆來到南方的雪橇犬,喘着氣,一步一步艱難的挪動着。
銅質的高頂警盔,早就丟給了跟在身邊的比利。
個頭沒有喬這般高壯,但是更顯圓潤的比利同樣喘着氣,手裡拎着兩頂警盔,汗水順着額頭、脖頸不斷的流淌下來,他上半身的制服已經溼透了。
“可不是麼,可怕的天氣。”比利摸了摸額頭上綁着的繃帶,艱難的跟着喬行進着:“可是,睿智的頭兒,能夠回到您的身邊,再糟糕的天氣,那也是棒極了。”
喬用力的點了點頭,伸手狠狠拍了一下比利的肩膀:“這是當然,跟着我,有你的好處。”
仲秋血案,喬手下的五個警員,雖然個個都活了下來,但是其他四個重傷,如今還都躺在銀桂教會的醫院裡,沒有半年時間,他們是無法動彈了。
唯有比利這幸運的傢伙,他只是額頭上擦破了一點皮,聽力受到了一些損傷。
喬一聲招呼,比利就屁顛屁顛的,第一時間迴歸了喬的身邊。
大街上人流稀少,越富有的人越怕死,非常時期,圖倫港的市民們都減少了外出。大街上,只有一些做僕役打扮的人,拎着各色日用品急匆匆的往來。
喬的前後左右,威圖家的護衛又多了二十幾個。
他們叼着菸捲,裝作普通路人,和喬隔開了一定距離,不緊不慢的跟着喬。
看着這些忠誠可靠的護衛,喬下意識的摸了摸十五日晚上,他被那個高地人的尖頭鐵棍洞穿的傷口位置。
如果那天晚上,他身邊跟着這些忠誠可靠的家族護衛,那四個該死的高地人,會第一時間被剁成肉醬,第二天就會被製成魚餌,拿到外海去釣鯊魚。
悻悻然的擦了擦鼻頭,喬低頭問比利:“比利,有空打聽打聽,今年警局招募編外的輔警,是什麼時候?我手邊,缺人,缺可靠的自己人,你懂麼?”
比利忙不迭的點頭:“放心,睿智的頭兒,我懂。”
羨慕的看了看那些裝作路人,一言不發跟在四周的威圖家的護衛,比利喃喃道:“頭兒,能跟着您,真是仁慈的穆忒絲忒的恩典,我太幸運了。”
喬‘哈哈哈’的笑着,他喘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狼狽的繼續向前。
二號老碼頭,飛魚街和沙丁魚街相交之地,莉莉之家。
這是一座三層高的小樓,外牆漆成了曖昧的粉紅色,四周密佈着檔次不是很高的酒吧、飯館和小旅店。這裡小巷交錯,地勢複雜,人流量極大,平日裡出沒此處的,盡是碼頭上的水手、漁民、搬運工,以及外來圖倫港謀生的各色人等。
莉莉之家,算是飛魚街周邊,檔次最高的一家妓-院。
這裡的酒,不摻水;這裡的牀,很寬大;這裡的姑娘,火辣,直接,從來不扭扭捏捏的吊人胃口。
所以莉莉之家的生意很好,好些出遠洋的水手,回到圖倫港後第一時間就會跑來莉莉之家,直到花光身上最後一個銀幣,這纔回味無窮、依依不捨的離開。
走進莉莉之家門前的小院子,繞過一個小小的噴水池,比利戴上了他那頂馬口鐵質地的警盔,手中的橡木警棍粗暴的在大門上杵了幾下。
“以法律的名義,開門!”比利大聲的呵斥着。
門內傳來了年輕女人的驚呼聲,然後就是一陣不大不小的混亂。
很快,一個潑辣的聲音透過房門飄了出來:“警察,警察有什麼可怕的?我們莉莉之家合法經營,依法繳稅,不要說警察,就是圖倫港的市長來了……”
在那潑辣的呵斥聲中,大門‘嘩啦’一下被拉開,一名身穿大紅色長裙,打扮得花枝招展,大概能有四十幾歲的美貌婦人昂着頭,猛地從門裡探出頭來。
“警察……警察……”瞪大眼,繃着臉,猶如鬥雞一樣準備撕扯比利的婦人一眼看到了喬,她的聲音驟然低了好幾個調門。
“啊,偉大的穆啊,真是難以置信,尊貴的喬少爺,您怎麼會來可憐的莉莉之家?哦,我是在做夢麼?是仁慈的穆忒絲忒的神輝,照耀在了莉莉之家麼?”
美貌婦人雙手捧在胸前,她臉上的表情,比銀桂教會的那些修女還要虔誠,還要親熱,還要溫情脈脈、愛意四溢。
比利這樣的小警察,莉莉之家是不怕的,能在飛魚街周邊的風月業內獨佔鰲頭,誰沒有三五個靠山,五六個好友啊?
但是喬……
美貌婦人莉莉想起了她第一次見到喬的可怕場景。
那是五年前,威圖家薔薇商會的一個水手長,在莉莉之家和圖靈家的一個水手長爭風吃醋,雙方鬥毆,威圖家的水手長人少吃虧,被打斷了鎖骨。
一刻鐘後,喬帶着數百號威圖家的水手圍住了莉莉之家,圖靈家的水手長和十幾個水手,直接被打斷了四肢丟進了海里。如果不是圖倫港的水警隊救援及時,那一次就會鬧出人命來。
莉莉笑着,極其溫柔的笑着,小心翼翼的將喬和比利,還有二十幾個威圖家的護衛迎進了莉莉之家。
兩個小侍女蜷縮在一樓大廳的角落裡,用力的扯動一根拇指粗細的繩索。
大廳正中,一把碩大的扇子,就隨着小侍女的扯動左右煽動,帶給大廳一陣陣涼風。
喬松開制服的幾個釦子,‘咚’的一聲坐在了一張沙發上。
他用手掌往自己臉上扇了扇風,直勾勾的盯着謹小慎微站在面前,滿臉堆笑不敢動彈的莉莉:“啊,放輕鬆,莉莉夫人,薔薇商會很多的棒小夥子,都說過你的好話,你放心,我不是來找麻煩的。”
莉莉的表情頓時輕鬆了不少,她閱歷豐厚,看出喬果然不是來找麻煩的。
接過侍女遞過來的青花瓷杯,將一盞加了糖和奶的紅茶小心的放在了喬手邊的小圓桌上,莉莉媚笑道:“唉喲,尊貴的喬少爺,以您的身份,怎麼可能來找小小的莉莉之家的麻煩呢?”
‘嘻嘻’一笑,莉莉職業性的滑出了一句俏皮話:“您這樣的大人物,要找麻煩,也要去找粉色美人魚不是?”
喬和比利的臉頓時僵住了。
莉莉的笑容也頓時一僵,她心裡一哆嗦,這話,怕不是拍在馬腿上了?
比利摸了摸頭上裹着的紗布,乾笑了一聲:“莉莉夫人,聽說,十三號、十四號,連續兩天晚上,有一羣高地人來你這裡?”
莉莉夫人妙眸一轉,本能的說道:“高地人?什麼高地人?哈哈,我們這裡,怎麼可能……”
這是莉莉夫人,還有她的同行們養成的職業本能,如果碰到警察,不管警察說什麼,問什麼,她的回答一概是——‘不知道’、‘不清楚’、‘沒聽說’、‘呵呵,您一定在開玩笑’!
但是今天,她碰到的是喬。
對莉莉夫人這樣有着一定背景,還風韻猶存的美人,圖倫港的警察們,手段不會太出格。
可是喬,他可不是一個正兒八經的警察!
喬從腰間抽出了雙筒燧發火銃,瞄準了大廳屋頂正中那一架造價起碼在三千金幣以上的水晶吊燈。
站在沙發兩側的,二十幾個威圖家的護衛同時抽出了腰間的刀劍,擺出了一副凶神惡煞,隨時準備幫莉莉之家二次裝修的嘴臉。
“昨天,我們尊敬的施泰因局長,在海軍俱樂部開槍擊碎了他們的大吊燈。尊敬的局長大人,堪稱圖倫港警局所有警察的典範……我一定要,好好的向他學習!”
喬微微搖晃着手中的火銃。
莉莉夫人立刻收起笑臉,飛快的舉起了雙手,無比嚴肅,無比認真的說道:“沒錯,十三號,十四號,一夥高地人,髒兮兮,臭烘烘,渾身羊羶味,還討價還價,逼着我給他們打了八折,還逼着我贈送了一瓶銀標朗姆酒!”
“窮,摳門,還兇巴巴的。而且,他們估計一輩子沒見過姑娘,招待他們的翠絲她們,被折騰得到今天還沒能起牀!”
莉莉夫人怨怒道:“喬少爺,這筆買賣,莉莉之家可是……虧血本了!”
她咬着牙,目光飛快掃過喬和比利身上的黑色制服:“他們犯事了?啊,我一看他們就知道,他們就是一羣該上絞刑架的短命鬼。他們犯什麼事了?”
猛不丁的,莉莉夫人想起了這兩天圖倫港一切混亂的源頭。
她嚇得渾身一抽一抽的,‘嘭’的一下撲到了喬的膝蓋上:“尊敬的喬少爺,莉莉之家是無辜的……我們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莉莉夫人的衝動,把喬嚇了一跳,‘嘭’的一聲,他下意識的扣動了扳機,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嘩啦啦’一下被打得稀爛。
‘嘩啦啦’一陣響,七八杆火銃,同時杵在了莉莉夫人的腦袋上,她的脖子上,更是架上了十幾柄刀劍。
‘嗝兒’……
一如仲秋之夜的喬一樣,莉莉夫人也,失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