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四日,一大早。
魯爾城火車站,民用一號月臺,一列加長的雙車頭列車停靠在這裡,一前一後兩個蒸汽機車頭的鍋爐正在緩慢加壓,不時有高溫蒸汽噴泄出來。
月臺上,一羣血斧戰團的頭目大聲的發號施令、往來奔走,千多名精銳的血斧戰團傭兵排成了十幾行隊伍,扛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包,正有序的登上列車。
幾輛販賣魯爾城地方風味食物的餐車一字排開,比利和一羣胖乎乎的同僚,正圍着餐車,津津有味的品嚐着和圖倫港風味迥異的美味食物。
他們在雛菊酒店已經用過了早餐,但是到了月臺上,見到這些餐車,他們又感覺到肚子裡的饞蟲動了起來,所以趕緊再吃點東西解解饞。
一名宮廷書記官,一名高級監察官,還有魯爾城警局的馬丁局長,三人站在一起,四周圍繞着數十名宮廷騎士、監察官和警官,一邊愜意的閒聊着,一邊監視着不遠處的喬。
喬正坐在一張長條凳上,翹着二郎腿,眯着眼,一目十行的閱讀着今日剛出的《魯爾城快報》。
“啊,看樣子,和圖倫港仲秋血案之後一樣,魯爾城也有很多人倒黴嘛……不過,這報紙上說得含含糊糊的,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喬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距離喬‘綁架’卡本引發騷亂,導致帝國軍大張旗鼓進入魯爾城‘戡亂’已經過去好幾天了,魯爾城的報紙上,終於出現了和那天的騷亂有關的報導。
不過,消息也不多,而且含含糊糊的,很是勾人胃口——
其一,某位擁有公爵頭銜的大容克被削爵,從帝國公爵,直接被貶爲子爵,而且繳納了過兩億金馬克的罰款。
其二,另外一個大家族昨天剛剛更換了家主,而前家主,因爲三年前的一樁滅門謀殺案,已經被請進了監察廳。
其三,布切爾家族的當代家主卡本公開宣佈,解散佈切爾家族的私軍,以及工廠的民兵隊伍,整個布切爾家族,只保留一支三百人的家族護衛。
在報導中,《魯爾城快報》熱烈讚頌了布切爾家族對帝國的忠誠——他向帝國正在西北地區征戰的將士們捐獻了五千萬金馬克的軍費,同時主動聯繫帝國軍方,雙方共同組建生產監督委員會,由軍方派駐代表進入布切爾家族的廠礦企業,監督所有的生產活動。
消息很簡單,但是從這些消息中,明眼人能分析出來,有一柄鋒利的刀子,正在從魯爾城的大家族身上切肉。
“我倒是知道一點點。”血斧馬科斯揹着他賴以成名,幾乎和他身體等高的重型獠牙巨斧,雙手抱在胸前,猶如一座小山一樣站在喬的身後。
聽到喬鬱悶的自言自語,馬科斯沉聲道:“這幾年,和我不對付的,私下裡火併了二十幾場,讓我折損了上百個兄弟的‘瘋廚子’大伊凡,他栽了。”
冷哼了一聲,馬科斯沉聲道:“他收了一筆重金,帶着他的狗腿子,襲擊了您來時乘坐的專列……結果,他不是奧托中將的對手,被打斷了四肢生擒活捉,呵呵,他和他的暴風雪戰團,這次是徹底完蛋了。”
“大伊凡?”喬想起了專列遇襲的那天,奧托中間化身火焰巨人,和一頭冰霜巨熊大打出手的場景:“他是什麼來路?”
“盧西亞帝國的叛將……”馬科斯由衷的感慨道:“盧西亞帝國,是個非常神奇的國度。大伊凡擁有六階的超凡實力,但是因爲他的領地太過於貧瘠,沒辦法繳納足夠的稅款,被他的領主責打,他的妻子和女兒被領主的兒子……凌辱之後殺死。”
馬科斯吧嗒了一下嘴:“這傢伙不是個好東西,不過,倒也算是個男人。他瞅準機會,幹掉了那個領主的兒子,然後拉着一批下屬,跑來了帝國找生活。”
喬沉默了一陣,然後朝馬科斯翻了個白眼:“你們都有退役軍人管理處約束……但是這個盧西亞帝國的叛將,他居然在魯爾城過得很滋潤?”
馬科斯咧嘴笑了起來:“魯爾城很多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紈絝都說,魯爾城是屬於容克們的魯爾城,大伊凡這樣的人,對他們有用,所以大伊凡能在這裡混得很不錯。”
攤開雙手,馬科斯壓低了聲音:“但是很顯然,帝國認爲,魯爾城是帝國的魯爾城。”
馬科斯指了指喬手中的報紙:“這樁滅門謀殺案,我有印象,就是這個倒黴的被請去監察廳喝茶的貴族老爺,花錢僱傭大伊凡做的好事……大伊凡的黑料太多,他一個人,就能拖不知道多少人下水。”
喬呼出了一口氣,將手中報紙丟在了長凳上,伸了個懶腰後站了起來,朝着列車走了兩步。
“那就和黑森他們,在仲秋血案之後做的事情一樣嘛……羅織罪名,聽話的留下,不聽話的幹掉……魯爾城是一塊大肥肉,嘖,不知道誰咬下了最大的那一塊。”
馬科斯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天空。
敢於向魯爾城的大家族下手,而且能夠調動大軍包圍整個魯爾城……拿到最大那份利益的人,不問可知。
那名宮廷書記官掏出一枚小懷錶,看了一眼時間後,他邁着僵硬的步伐來到了喬的面前。
“喬·容·威圖閣下,時間到了……您應該出發了!”宮廷書記官將手中拎着的一個文件袋遞向了喬:“您在帝都需要的一切文件,都爲您準備好了……包括,給您的隨從尋找一塊合適的駐地。”
喬接過了文件袋,這名宮廷書記官指了指一旁的列車,嚴肅的說道:“您爲帝國立下了卓越的功勳,您對帝國的忠誠和貢獻,沒人能夠否認……但是我必須提醒您一句,帝都不是魯爾城,更不是圖倫港。”
“您年輕氣盛,且有一定的背景,更身懷重金,擁有不弱的個人武力和私人武裝……但是帝都,畢竟是帝都。在海德拉堡,希望您能順利的完成學業,不要惹出麻煩來。”
書記官的語氣很嚴肅,但是喬能感受到他的話語中那一份真誠的關心和告誡。
喬拍了拍手中的文件袋,隨手遞給了站在身後的蘭木槿,笑着向這位書記官微微欠身行禮:“您放心,作爲一名光榮的帝國警務人員,遵紀守法、循規蹈矩,那是融入了我骨髓的本能……除非有人招惹我,否則我絕對不會惹麻煩!”
向月臺上前來‘送行’的監察官和警察們揮手致意後,喬走進了列車正中的一節車廂,站在車廂門口,有點悵然的向四周打量着。
莫名的來到魯爾城,莫名的引發了一場騷亂,然後又要被莫名的送去帝都……進修?學習?
喬的兩個太陽穴生痛,生痛……他想哭。
靠近一號月臺,魯爾城火車站候車大樓二樓,一間陳設奢華的貴賓室內,幾個衣衫華麗的青年男子正站在落地窗後,冷冷的打量着喬。
“可憐的查查林……他死得太廉價了。”一名青年低聲的嘟囔着。
“倒黴的西多夫……自投羅網的蠢貨。”另外一名青年嘆了一口氣:“希望,他的嘴巴能緊一些……這些年,他幫我們做過的事情可不少。”
“西多夫‘真正’知道的‘內幕’不多,他畢竟只是一個外圍成員,他就算開口,對我們也沒什麼傷害。”又一名青年淡然道:“可是這個喬·容·威圖……真不甘心就這樣讓他平安離開。”
“他是自取滅亡。”一名站在房間角落裡,正在欣賞牆壁上一副德倫帝國地圖的青年拔出一柄匕首,重重的一匕首刺在了地圖上海德拉堡的位置上。
“他要去哪裡?他要去海德拉堡……那是我們的大本營,是我們的地盤。”手指彈了彈釘在地圖上的匕首,青年歡快的笑着:“我坐莊,誰有興趣下注?我賭他,活不過半個月!”
貴賓室內,氣氛頓時快樂起來。
高亢的汽笛聲響起,蒸汽機車頭噴出大量白氣,伴隨着低沉的轟鳴聲,長長的列車緩緩駛出了月臺,逐漸加速向北方駛去。
馬丁局長站在月臺上,揹着手重重的吐了一口氣:“這個混蛋,總算是滾蛋了……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手下多了血斧戰團這羣混蛋,他一定會在海德拉堡鬧出更大的亂子!”
站在一旁的宮廷書記官,還有幾個宮廷騎士,就歪着頭,一臉陰沉的盯着馬丁局長。
馬丁局長呆了呆,然後乾笑了起來:“啊,我錯了……喬警官此去帝都,一定能學成歸來,成爲帝國警務人員的典範!”
列車順着鐵軌飛馳。
從早到晚,喬以一種詭異的方式盤在車廂地板上,氣息悠長的呼吸着。
列車奔馳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上午時分,用過早餐後沒多久功夫,列車衝上了一條鋼鐵製成的大橋,一路呼嘯着,橫跨了寬達近百里的蘭茵河。
德倫帝國帝都海德拉堡,就這麼突兀的闖入了喬的眼簾。
威嚴,厚重,一如一頭遠古的巨獸,沉默的盤踞在大地上,盡情的沐浴在陽光雨露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