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架四輪馬車從魯爾城警局駛出,然後分道揚鑣,奔向四方。
面色陰鬱的肖迪克坐在馬車裡,眯着眼,惱怒的盯着窗外,雙手用力,將手中細細的手杖捏得‘嘎嘎’直響。
肖迪克的兩個兒子耷拉着眼皮,微微低頭,坐在肖迪克的對面,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剛剛在魯爾城警局裡,肖迪克和自己的幾個兄弟姐們,又衝着魯爾城警局局長拍桌子咆哮了一通……但是他們依舊沒能拿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西雅克侯爵的死亡證明,以及他隨身的家族傳承紋章,更重要的是,他隨身佩戴的兩枚個人印章——一枚用來開啓家族秘庫,一枚用來開啓家族在皇家銀行的私人保險庫。
有了西雅克侯爵的死亡證明,肖迪克和他的兄弟姐妹中的某一位,才能繼承家族的侯爵爵位。
有了家族的傳承紋章,才能接管家族的權力,家族商會的財富,分佈在好幾個行省中的不動產,以及家族私兵等等,這些權力,都需要那枚傳承紋章才能一一掌控。
而那兩枚個人印章……家族九成以上的財富,都需要這兩枚印章才能取出。
尤其是家族秘庫中的很多機密文件,一些重要的契約公文,一些要命的往來信件,各種見得人見不得人的密約等等……掌握了這些,纔算是真正掌握了整個家族。
“該死的老傢伙……早就勸你留下遺囑,留下遺囑……現在好了,你倒是死得乾脆,卻給我留下了這麼多麻煩。”肖迪克惱怒的低聲咆哮:“我纔是家族長子,我纔是長子,我才應該繼承家族的一切!”
肖迪克的兩個兒子聞言急忙點頭。
他們深深的認可自己父親的說法。
“記住你的叔叔們,和姑姑們的嘴臉……”肖迪克陰沉着臉教訓自己的兒子們:“記住他們今天囂張的嘴臉,跋扈的言行……等我繼承了家族權力後,我會剝奪他們的一切,讓他們去做乞丐!”
“到時候,你們不許給他們打賞一個銅子兒!”肖迪克心中怒火燃燒,他舉起手杖,狠狠的敲打在自己兒子的小腿骨上,痛得兩個兒子齜牙咧嘴,卻不敢發出半點兒聲音。
作爲西雅克侯爵的長子,肖迪克同樣在帝國情報本部供職。不過,他的公開身份是一個大型跨國商會的老闆,專營和盧西亞帝國的糧食等土特產交易。
依仗特權,肖迪克巧取豪奪,攫取了龐大的利潤。他的兩個兒子心知肚明,因爲肖迪克的商業競爭而家破人亡的人不盡其數,他的手段陰狠毒辣,從不給人留餘地。
“我一定會讓他們上街做乞丐。”肖迪克咬着牙冷笑,和西雅克侯爵幾乎一模一樣的三角眼裡,一縷縷刻薄的幽光閃爍:“或者,你的叔叔們,可以去做力夫苦力,而你的姑姑們,她們還有幾分姿色,會有不少恩客願意在她們身上花錢。”
肖迪克拎着手杖,重重的往車廂地板上杵了杵:“他們,居然寡廉鮮恥到,要求魯爾城警方,將你們祖父那死老頭子的遺物,交給他們!”
“啊呸,他們也配?”肖迪克惱怒道:“我的,我的,全都是我的!和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一定要讓他們去做乞丐,我趕他們出門的時候,他們身上一個銅子兒都別想帶走!”
肖迪克的兒子們不敢吭聲,他們相互看了一眼,目光極其的複雜。
親眼目睹了這幾天,自己的長輩們爲了家族的財產而爆發的爭吵,兄弟兩心中有了蠻多的古怪念頭。
現在是自己的父親爲了家族產業,和自己的叔叔、姑姑們爭吵。
那麼等自己的父親這個‘死老頭子’死了之後……兄弟兩很想問自己的父親,他是否已經立下了遺囑呢?如果沒有的話……該死的,現在坐在自己身邊的這個混蛋,未來豈不是要和自己競爭家族財產麼?
兄弟兩的心中盤旋着很危險的念頭,他們的目光偶爾交錯,然後迅速分開。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駕車的車伕大聲的嚷嚷着。
肖迪克惱火的推開車窗,將半截身體探了出去:“混蛋,繼續趕你的車!爲什麼停下?”
天色已近黃昏,身穿短衣,頭戴小帽的燈夫,正兩兩一組的行走在大街上,用長長的杆子,點燃路燈杆上的老式煤氣燈。
在圖倫港,點燈的工作已經完全用機械取代,而在魯爾城,卻依舊遵循着古老的傳統,用數量不菲的人工執行這項任務。
昏黃的燈光亮起,混在夕陽的光中,照亮了不寬的大街。
喬騎着小白,四平八穩的停在了大街正中,大隊警察策騎跟在他身後,將整條大街塞得嚴嚴實實。
比利站在喬的馬頭前,左手搭在武裝帶上,右手舉起,手掌向前,異常威武的向探出頭來的肖迪克大聲嚷嚷着:“以法律的名義,我們懷疑你們車上有危險、違禁物品,請你們下車,配合檢查!”
比利有着濃厚的圖倫港地方口音,措辭用句的習慣,也和魯爾城,和帝國中部地區有着很大的不同。
肖迪克的心情正是糟糕的時候,聽到比利的話,他氣急敗壞的瞪圓了眼珠子咆哮起來:“哪裡來的鄉巴佬?給我滾!小小警士……你知道我是誰麼?”
喬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比利的左手中神乎其神的多了半塊磚頭,他咬咬牙,一板磚拍在了自己的腦門上,在腦門上劈開了一條不到半寸長的傷口,一縷鮮血就飛快的飈了出來,順着他白花花的圓臉很歡暢的流淌下來。
喬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嘶聲大吼:“襲警……你們居然敢襲警?給我抓住他們,抓住他們!”
喬身後,百來名警察同時大聲叫罵,滿口污言穢語的揮動着警棍衝了上去。
肖迪克目瞪口呆的看着滿面是血的比利,腦子裡一陣陣的眩暈——他從小到大,他活了這麼多年,他在情報本部也見過不少妖魔鬼怪,但是他真的從未見過這樣的人,這樣的事情!
在他過去的數十年生命中,和他打交道的,多爲‘紳士’級的上流社會人物,這些人相互之間也有陰謀陷害,也有蠅營狗苟,但是從未有過這種低端、卑劣的手段……
‘襲警’?
他肖迪克·馮·勞倫斯……未來會繼承帝國侯爵的‘貴人’,他會‘襲警’?
啊呸……小小的警察,值得他肖迪克侯爵親自動手?
一根警棍呼嘯着砸了下來。
肖迪克怒罵了一聲,他下意識的揮動手杖,一杖將橡木警棍砸得粉碎。
“襲警啦,襲警啦!”一羣警察頓時四散奔跑,他們亂成了一團,還有人踉蹌着摔倒在地。
就在一羣混亂中,非常莫名的,肖迪克所乘的馬車,四個車軲轆就被人拆了下來,車廂驟然傾覆,在拉車的駿馬驚慌失措的悲鳴聲中,車廂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跟在肖迪克馬車旁邊的,肖迪克的幾個心腹護衛更是莫名其妙的,在混亂中突然捱了幾下重手。他們哼都沒哼一聲,就被打得昏厥倒地,然後一雙雙大腳踏了上來,在他們身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大腳印。
肖迪克和兩個兒子隨着車廂同時摔倒,肖迪克怒罵着,一腳重重的踹在了車廂上。
車廂崩碎,肖迪克身體輕盈如燕的從車廂中竄起,手中細細的手杖一揮,藏在手掌中的刺劍脫鞘而出,一套華麗至極的宮廷劍技猶如行雲流水一樣潑灑出來。
漫天劍光如細雨紛紛,撒向了四周亂竄的警察們。
蘭木槿半透明的身影從肖迪克身後一躍而出,重重的撞擊在肖迪克後背上,右手一枚刀片在肖迪克的右臀上狠狠一劃拉,切下了巴掌大小的一片薄薄的皮肉。
大片鮮血瞬間浸透了肖迪克的褲子,吃痛的肖迪克一聲慘嚎,右手下意識的一鬆,刺劍脫手落地,他反手捂住了右臀上的傷口。
肖迪克的兩個兒子狼狽的從車廂裡跳了出來,還沒等他們站穩,亞亞·彼得已經帶着幾個同伴撲了上去,劈面一拳砸在了他們的臉上。肖迪克的兩個兒子齊聲哭喊,他們嘴裡鮮血噴出,幾顆白生生的大牙也隨之噴了出來。
幾分鐘後,一臉狼狽的肖迪克被扣上了全套的枷鎖鐐銬,萬分狼狽的被壓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他氣喘吁吁的看着喬,聲嘶力竭的咆哮着:“我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這羣混蛋,我是勞倫斯家族的未來家主,我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這是在挑釁勞倫斯家族,你們這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女皇陛下說過,在帝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喬騎在小白背上,得意洋洋的俯瞰着不斷掙扎的肖迪克:“而且,我相信,你以後不會有機會找我們的麻煩了。”
喬得意的笑着,只要通過肖迪克和他兩個兒子的血肉,找到西雅克侯爵本尊,那麼喬自然能給西雅克侯爵扣上叛國的帽子。
到時候整個勞倫斯家族都要倒黴,肖迪克此刻的威脅毫無威力可言。
馬克警校偷偷摸摸的湊到了喬的身邊,低聲嘟囔道:“其實,我們可以要求他們配合調查……您,畢竟有殿下的授命書嘛!”
喬微微一笑,仰天不語。
他就是想要揍西雅克侯爵的兒子、孫子……他就是想要揍他們一頓。
這個道理如此淳樸而純粹,他幹嘛要向馬克警校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