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客們丟下的飯資還是同樣的,裡面有金有銀也有一串串的銅錢。
偶爾也會收到幾張錢票,可快意樓的掌櫃仍是覺得這些錢鈔上面滿滿沾染着都是俗不可耐的味道,他倒寧可少收幾文,也不願意招待那些只會喊多放些油鹽口味再重些的傢伙。
他們的要求對於已經傳承了十幾代人的快意樓,無疑是一種羞辱。
快意樓的酒菜不是路邊攤上的籤菜,甚至用來佐餐的酒水都是上好的竹葉青,憑什麼要入這些俗人的口,還要被他們指點自家的菜餚不捨得下油鹽的本錢。
一想到這裡,快意樓的掌櫃辛常平就心中憤憤難平,恨不得將手中的算盤珠子和記賬用的硯臺全都扣在那些人臉上!
可如今他卻開始懷念起那些俗不可耐的客人了。
辛掌櫃長嘆一聲,快意樓想要繼續維持下去,這生意總還是要做的,不管來吃飯的到底是什麼人,錢總是一樣的。
此刻已經過了吃飯的時辰,快意樓的一樓大堂空空蕩蕩,只有店掌櫃望着賬本上一筆筆羅列的花銷犯愁。
“噔噔噔”的腳步響,快意樓的夥計小吳從樓上跑了下來,打斷了快意樓掌櫃的沉思。
“穩着點,不要總是毛毛躁躁的,當心吵到了別的客人!”辛常平皺眉吩咐道。
“掌櫃的,我倒是想慢着點,可只要一慢下來,便跟不上客人吃菜的速度,咱們總不能讓客人乾等着吧?”小吳叫屈道。
“我記得樓上一共只有兩桌客人?”辛常平回想道。
“兩桌客人倒是沒錯,可西邊雅座裡的那兩位,也太能吃了些。從中午頭到現在,光是魚膾就已經要了十七份了,廚子老王剛纔還跟我抱怨說,再這麼吃下去,咱們後廚裡備着的活魚可就不夠了。”
二樓西邊的那兩位客人辛常平有印象,到今日爲止,已經是連着來了三日了。尤其是裡面的那位姑娘,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讓人不飲自醉。就連辛常平這個年紀的人見了,也感覺心情好了幾分。
只是他們兩位對於快意樓的魚膾着實是偏愛了些,每次來都是必點的,且每一次都是一二十份,讓樓裡的廚子很是疲於應付。也不知那位姑娘如此嬌小苗條的身子,都把這些東西吃到哪裡去了。
好在這兩位客人付賬的時候可是毫不含糊,清一水的天京東海錢莊見票即兌的二十兩寶票。辛常平不放心還專門跑去城裡的當鋪那邊確認了一番。這可是近來快意樓少有的大買賣,由不得他不格外小心。
快意樓的魚膾自然不是凡品,務求新鮮不說,選材的時候也只要臨江縣西邊十五里處,沐江涌金江洪水河這三江聚匯之處的江心魚,每一條都是三斤半到四斤之間,分量少了客人不夠吃,分量再大,魚膾的肉質便不夠鮮美。
在這方面快意樓一直都很講究,一旦毀掉了三百年傳下來的口碑,辛常平是無顏去地下見祖宗的。
所以即便是近來快意樓的生意算不上好,仍是有十幾家漁戶按時給快意樓這邊送魚過來。
這些漁戶只要打到符合樓裡要求的魚,便會先養在漁船後邊的水艙之中,湊個七八條便會送過來。然後快意樓再放養在後院的清水池裡,等候客人的挑選。
一般情況下,清水池裡怎麼着也能有個四五十條活魚備用,應付個二三十桌客人沒什麼問題。
“咱們開酒樓的還怕客人能吃?莫要說這種話出來惹人笑話。”辛常平不悅的道:“一會兒等上完菜,你去江邊老孫頭那邊催一下,管他手裡有幾條現成的,都先送過來應應急也就是了。”
“哎!”小吳痛快的答應道。
二樓上只有兩桌客人,東邊的一桌是幾名路過的商賈,西邊的則是蘇嶺和趙潤兒兩個人。不過此時兩個人早已吃得差不多了,只是來福甚是喜歡這快意樓的魚膾味道,躲在桌子下面坐一盤右一盤的吃個沒夠。
蘇嶺感覺這樣寵溺對它不好,怎奈趙潤兒堅持,說又沒花他蘇嶺一文錢,憑什麼不讓小傢伙解解嘴饞,戧得蘇嶺說不出話來。
快意樓不光魚膾做的好,其他的菜品做得也不錯,色香味俱是不差。果然不愧是百年老店,蘇嶺自愧不如。只是他吃的沒什麼興致,只是隨便吃了幾口便擱下了筷子,倒是便宜了來福。
“明日我們不能再這樣了。”蘇嶺望着趙潤兒的眼睛,很認真的道。
趙潤兒眨了眨眼,修長的睫毛就像兩把漂亮的小扇子,很是好看:“你可是吃夠了這裡的菜品?也是,連着吃了三天,我也覺得有些吃膩了。
咱們趕明兒換一家怎麼樣?我知道這臨江縣裡還有一家的菜做得味道不錯,只是好多年沒去了,也不知道還在不在。”
蘇嶺懊惱的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趙姑娘,我是出來修行的,不是爲了吃東西!”蘇嶺說話的調門高了起來。
趙潤兒很無辜的道:“有什麼區別嗎?”
來福應聲附和的連連點頭。在它的小腦袋瓜裡面,吃東西和睡覺這兩樣確實就是修行。
蘇嶺不禁爲之氣結,他伸手在來福的頭頂上彈了個腦瓜蹦:“來福,你學壞了。”
“那你想好了要去哪嗎?”趙潤兒將一筷子肉條塞在了來福的嘴裡,就像是喂一條小狗,而來福也毫不見外的吞了下去。
蘇嶺有些茫然,他只知道好多師兄師姐們都有過下山遊歷的經歷,可具體去了那些地方,又做了些什麼,他都是一無所知。
“趙姑娘,你既是對湖州很是熟悉,可聽說這附近有什麼出名的修行宗門沒有?”蘇嶺話剛問出口,便已發覺自己問的問題有些不合適。
他知道趙潤兒並非修士,只是學了些家傳武藝的普通人,又怎麼可能知道關於修行宗門的事情呢。
他剛想對她說一聲抱歉,誰知趙潤兒卻毫不猶豫的回答道:“知道啊,怎麼了?”
蘇嶺愕然道:“你真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