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薩摩先去找昶印。不爲別的,就爲了錢。三十個貴族背景爲主的軍人會吃掉多少錢?薩摩實在沒底,但肯定是不小的數目。薩摩身上從不帶錢,所有錢都在班塔耶身上,畢竟錢放在班塔耶身上,不僅誰都拿不走,以錢滾錢爲樂的班塔耶還可以讓錢越放越多,怎麼算都划算,薩摩自然樂得輕鬆。
薩摩當然可以直接找班塔耶拿錢。班塔耶平常雖然一個錢打二十四個結,但薩摩跟他拿,料定他也不會有第二句話。只是薩摩一想到班塔耶如喪考妣的表情,就決定不去找他了。
後來,薩摩發現,他這個決定是對的。因爲,當他找到昶印,說到要到蘭普頓市,必須用到錢時,昶印問也沒問,便丟給他一張卡片。
“這張卡片拿到蘭普頓市,花多少錢都沒關係。”昶印帶着莫測高深的表情這麼說。
薩摩估計學院與蘭普頓市有某種協定,因此也沒多問,拿了卡片便走,倒讓想趁機吊薩摩胃口的昶印算計落空。
解決了錢的問題之後,薩摩便獨自前往視察團所住的宿舍。
纔剛踏進宿舍,便見視察團一行總共三十個人,一個不少,通通聚階ub一樓大廳,人人臉上都是一臉興奮,不時往門口張望。爲了今天的慶祝宴,衆軍人全換了一身平常武人所穿的勁裝。
薩摩一進來,幾個眼尖的軍人立刻發現。
“來了!來了!”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一忽兒,大廳裡所有人都盯着站在門口的薩摩。
薩摩本來從不理會他人的視線,但這三十個人卻是不久以後他要算計的人,所以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該冷漠好還是熱絡好。正在尷尬間,昨天的方臉軍人伊格越衆而出,得體地抱拳招呼道∶“兄弟來得正好,我們也剛巧準備好,想着要怎麼去找你呢!”
薩摩掃了衆人一眼。剛進門時衆人臉有焦躁之色,絕非“剛巧準備好”的樣子。伊格話一出口,衆人倒挺有默契地故做悠閒,像是一點都不急的模樣。薩摩心裡暗笑,也不點破,順着話尾,客套地道∶“幸好沒耽誤到各位的時間。”
“哪兒的話,我們現在就出發可好?”伊格知道現衆人急着離開學院,所以也不廢話,直接引到正題來。
薩摩微微一笑,點頭同意∶“當然可以。只不過,我平日罕到蘭普頓市,路頭不熟,不知各位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伊格正待客套幾句,一直等着出門的衆人當中突然冒出一聲∶“霍塔桑酒吧!”
此話一出,衆軍人臉上都露出興奮表情,雙眼閃閃發亮,看這情況,若非衆人平常訓練有素,曉得自制,這會恐怕不當場歡呼起來了。不用說,這霍塔桑酒吧肯定是個相當特別且有名的地方。
伊格見狀,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見他搔搔頭解釋道∶“嘿!他們蘭普頓市混得太熟了,難免會比較挑剔┅┅。”
這個薩摩倒能體諒。想想這些人十成十都是學院畢業,在蘭普頓市混了五年,進了軍隊又分在東陸軍團,一但有了假期,恐怕除了蘭普頓市,還是蘭普頓市。如此一來,不熟也難。更何況,貴族出身又在軍隊中擔任小隊長以上的職務,自然不會有囊中羞澀這回事,出入的地方更加不可能會是普通的茶館酒吧。幸好,方纔昶印給了他那張卡片┅。
“無妨!難得一次。”薩摩大方地道。
說着,薩摩便率先走出大廳。衆人見狀,自然是忙不迭跟上。
一離開宿舍,這些軍人立刻變臉似的,通通一臉莊重嚴肅。見狀,薩摩大感有趣,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只看這模樣,大概誰都想不到,這些軍人正準備去狂歡吧!路上遇到幾個學院學生,遠遠見到這些軍人,離得老遠便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軍禮。衆軍人表情嚴肅,連眼皮也沒動一下,只有領前的伊格代表點頭回禮。經過這幾天相處,學生們對這些“傑出校友”印象相當深刻,因此衆人雖然沒穿軍服,學生還是認得出來。
一離開學院,衆軍人又馬上恢復正常表情,叫薩摩大感新鮮。
“讓閣下見笑了。爲了軍隊的形象,難免要嚴肅一點。”伊格很是尷尬地解釋。
薩摩微笑表示沒關係,心裡則暗自比較龍人族的軍隊。
人類果然是個情感太過複雜的種族,龍人族的軍隊從來不以故做嚴肅來塑造形象。保家衛國,本就值得尊敬不是嗎?難道,人類軍人有什麼原因讓他們必須小心翼翼維持軍隊的形象?薩摩有點迷惑。
近午時分,蘭普頓市一向門可羅雀的姜家武防店裡,老人一如往常地一手支着下巴打盹。
寧靜的中午,老人已經習慣以這樣的方式度過,但今天顯然不同,因爲門外竟來了十名勁裝大漢,可說是除了薩摩等人前來購買武器那回外,第一次有這麼多人上門。
其中一名大漢看了看簡陋的小店,殘破的招牌,髒污的布招,露出嫌惡的表情∶“這家店這麼小,那人會不會騙我們?”
同行諸人似乎也頗有同感,所以都跟着停下腳步。領頭的大漢見狀,立刻回過頭催促道∶“進去就知道了,盡在這裡棉唆做什?”說着便率先走進小店。
幾名大漢你眼望我眼,也隨後跟上。
外面豔陽高照,屋內卻顯得陰暗。雖然這對十名大漢都沒造成妨礙,但衆人還是不禁皺起眉頭。
瀏目一望,毫無意外的,店內沒有其他顧客,只有一名頭髮斑白的老人坐在椅子上打盹。
領頭的大漢對着身後的大漢瞥了一眼,一名大漢立刻上前,往老人*着打盹的桌子用力一拍。
“碰!”地一聲,老人從昏昏欲睡中驚醒,一下跳了起來。
“什┅什麼?!”老人迷迷糊糊地叫。
拍桌子的大漢不耐煩地問道∶“你是這家店的老闆嗎?”
老人揉揉眼睛,定神看去。一看,卻又把自己嚇了一跳。
店裡什麼時候來了這許多人?!
“各位┅要買些什麼嗎?”老人小心地問。他看得出來,這些人來意不善,恐怕不像上次那批貴客一樣,單純買東西,怕是要來找碴哩!
老人一問,方纔問話的大漢立刻不屑地哼了一聲∶“買什麼東西?這家破店能買到什麼?”
老人早已習慣這般輕蔑的態度,聞言也不反駁,只是更加小心地問∶“那┅不知諸位光臨敝店有何貴幹?”
壯漢沒回答老人的問題,還是堅持着問老人的身分∶“你是這家店的老闆?”
“是┅是的。”老人小心翼翼地回答。他已經強烈感覺到情況不對了。
“是就好!”壯漢說了這句話便退回領頭的大漢身後。
老人正弄不清他們的目的,領頭的大漢卻突然從懷中掏出一物∶“這東西是從你們店裡賣出去的嗎?”
老人定定神才低頭看去,這一看立刻心中巨震!原來大漢拿出來的不是別的,正是那天他賣給那些貴人的其中一把武器─龍紋短匕。他還記得,買這把短匕的是那名英俊而眼光獨到的青年。只是┅這把匕首怎會落到這些人手裡呢?
老人心裡波濤洶涌,臉上卻故做謹慎,仔細地看了匕首好一會,才露出迷惑的表情∶“我們店裡沒賣過這把武器。”
老人年老成精,從這些人的模樣就已看出他們絕非善類,心裡先有了八分警戒,現在再看到這把匕首,立刻認定這些人是來找麻煩的,當然是先否認再說。
“你確定?有沒有記錯?”大漢懷疑地問。
“沒有!這把匕首式樣特別,要是敝店賣過,小老頭一定記得。”老人篤定地道。
老人說得篤定,方纔拍桌的大漢卻突然喝道∶“說謊!我們問過這裡的人,都說這種匕首隻有你們敢賣!”
雖然不知真假,但大漢這一吼,的確讓老人驚得連聲音都在發抖∶“冤枉啊┅!各位英雄┅,咱們店這麼小,哪有什麼敢賣不敢賣的┅!”
“你這是說我們被騙了?!”大漢神色不善地逼問。
“這┅這┅小老兒不敢┅。”老人怯怯地道。
大漢眉一聳,就待再問時,領頭的大漢卻突然喝止∶“好了!別問了。看樣子他是不知道了,再問也問不出什麼。”
大漢倒也乖順,聞言立刻閉嘴,但卻不忘瞪了老人一眼。
老人暗地鬆了一口氣,領頭的大漢卻又突然喚道∶“老頭!”
老人嚇了一跳,連忙應聲∶“是┅是!”
“既然這把匕首不是你們賣出的,那麼你知道是哪家店賣出的嗎?”領頭的大漢問道。
老人故做迷惘地道∶“這個小老兒就不知道了。”
領頭的大漢倒也乾脆,沒再追問便領着衆大漢離開了。
見大漢走遠了,老人才重重喘了一口氣。好險吶┅!他敢肯定這些人定是找麻煩的,幸好自己警覺得快,否則怕不遭殃了?!幸好虎兒不在,否則恐怕會露出馬腳。不知道這把匕首怎麼會落到這些人手裡?只是不管是什麼原因,他也幫不上忙啊!希望那些個貴人平安無事纔好吶!
老人嘆了一口氣,轉身回到方纔打盹的位置,正想坐下再眯一會,卻突然想起一事,驚得立刻跳了起來!趕緊三步並兩步地出門了。
霍塔桑酒吧很大┅,大得有些不像話。兩層樓建築以岩石築基,再以上好的紫楠木建成。一塊塊不規則岩石巧妙砌合,襯着質感厚重的木料,相當調和。建築物四周是大片空地,前方用來停放馬車,兩側及後方則是馬廄。馬廄的材料雖然不是紫楠木,但也是少見的楠木,造價絕對不低。酒吧沒有一般常見迎風飄飛的旗幟,倒是在大門前豎了一塊三人合抱的大石。石上龍飛鳳舞刻了“霍桑塔酒吧”幾個大字,下面的署名竟然是東陸大將軍穆恩!
“嘿!將軍本人年輕時也很喜歡來這裡,不過自從將軍夫人死後,反而很少來了。”伊格見薩摩眼睛瞪着巨石,連忙解釋道。
薩摩沒說什麼,衆人已經走進大門,來到空地上。
酒吧生意很好,縱是白天,依舊停放着不少馬車,側邊的馬廄也沒得空。空地上有人看顧馬車,有人照料馬匹,也有人配着刀劍,來回走動巡邏。
“這裡天天都有貴族上門,酒吧擔心出問題,總得警醒些。”伊格指着那些配刀的大漢道。
這間酒吧排場這麼大,究竟有什麼值得讓貴族天天造訪不嫌膩┅?薩摩很好奇。
薩摩這行人三十一個,惹眼得緊,一走進空地便惹起巡邏大漢的注意。
“貴客是一起的嗎?”一名守門的大漢躬身問道,卻沒開門的打算。
薩摩不明情形,倒是伊格等人對這裡很是熟悉,順手便從懷裡掏出一隻徽章,在大漢面前晃了一下∶“三十一個,趕緊安排。”
薩摩眼尖,徽章雖然一晃即過,還是讓薩摩看出徽章上面刻的是一匹馬和一面方盾。
一看到徽章,大漢立刻退開∶“原來是謝夫魯大人,立刻爲您安排好。”說着,大漢伸手拉拉門邊一條黃金打造的長鏈,便推開大門,延手請衆人進入酒吧。
一進酒吧立刻有一名手腳俐落的少年上前引路∶“貴客二樓雅廂請。”
酒吧不僅寬敞,而且內部構造獨特。一樓中間設有一個圓形平臺,座位繞着平臺安排,供酒的吧擡則在最外側。圓形平臺正上方沒有樓板,整個二樓呈圓形安排,隔了好幾個空間,每個空間都正對着建築物的中心。酒吧上下安着大量明石和各色水晶,明石的亮光透過各色水晶折射,把整酒吧映得炫麗非常。光是這手筆,就不是平常酒吧比得上。惟一跟其他酒吧一樣的,便是吵雜度。幸好酒吧寬敞,加上防止回聲的結界,所以談笑聲音儘管此起彼落,還不至於到無法忍受的地步。
衆人跟在少年身後走着,沿路不停有酒吧客人側目注意。
“呵!每次來還是伊格的身分最好用。”納蘭多一邊笑一邊低聲道。
伊格露出一抹當然如此的笑容。
“謝夫魯是伊格的姓?”薩摩低聲問道。來到學院之後,他多少耳聞了一些貴族之事,若是沒記錯,謝夫魯這個姓是巴耶帝國貴族八姓(注)中的一姓。
伊格點點頭,謙虛地道∶“是的,我的名字是謝夫魯·伊格。”
薩摩眉一挑。無可否認地,他有些驚訝,因爲沒想過會遇到帝國最有勢力的八貴族當中的人。
“我們這些人,就他的身分最好,所以每次來,我們都一定要拉着他來。八姓是貴族裡的貴族,等會包管我們要什麼他們就送什麼,一秒都不敢多耽擱。”納蘭多眨眨眼睛,戲謔地道。
原來如此┅。如果以身分來推斷┅,這行人的領頭應該就是伊格了。
“不過是後四姓,別老是在掛在嘴上嚷嚷,小心下次我不陪你來。”伊格笑罵道。
此話一出,納蘭多當真怕了,連忙雙手捂住嘴巴,猛搖頭,看得衆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或許是八姓的身分奏效,領路的少年將衆人領到二樓,挑了一個兩邊都沒有客人的隔間,纔剛拉好厚絨布布幕,酒菜便立刻上了桌,速度不可謂不快。
“這家酒吧就是貼心,瞧!還幫我們安排在這裡。這可好,我們可以安心飲酒作樂了!”納蘭多涎着臉笑,有幾分猥褻的味道。
“這裡有什麼特別嗎?”薩摩終於忍不住問道。
“當然特別啦!我先不說,等會你便知道了。我保準你來過以後還想再來!”納蘭多信心滿滿地道。
薩摩失笑,正不知該說什麼,伊格便笑斥∶“你當大家都跟你一樣?將軍的小兄弟是精靈人,可不見得會喜歡這一套。”說着,伊格對着薩摩歉然一笑。
納蘭多抓抓頭,信心雖然打了折扣,卻還是嘴硬地道∶“這┅這也難說。”
伊格不理納蘭多,很快就招呼衆人道∶“節目還沒開始呢!趁現在大家互相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將軍的小兄弟,摩耶!”
“姓摩?真少見┅。”一名軍人抓着酒杯驚訝地道。
薩摩苦笑搖頭∶“摩不是我的姓。摩耶是我的名字。”他的姓不僅長,而且說不得。
“湯恩你光抓着酒杯就醉啦!精靈人除了王族之外是沒有姓的。”納蘭多嗤聲道。
湯恩聞言,知道納蘭多在調侃他一進酒吧就抓着酒杯不放,尷尬地放下酒杯,傻笑着。
伊格比着衆人,一個一個介紹起來∶“這是蘇魯·納蘭多┅,這是果·湯恩┅┅。”
精靈人和龍人只有王族有姓氏,但人類卻不同,除了奴隸之外,每個人都有姓。一般人也許還不會將姓氏掛在嘴邊,但貴族的姓氏代表家族的歷史,貴族通名一律連名帶姓介紹,若是忽略了姓氏,反而會被視爲不禮貌的行爲。
其他二十九個軍人雖然沒有八姓那樣顯赫的背景,但都是貴族中人,一個介紹下來,名姓連成長長一串,直把薩摩聽得頭昏眼花。幸好這番自我介紹似乎只是這些人狂歡之前的例行公事,誰也沒期望薩摩就此記住。其實薩摩哪記得那許多人,加上心不在此,因此都是點頭招呼過後便忘,只在介紹到那名當晚與五皇子會面的軍人時,薩摩才悄悄留上了心,那人叫做祖魯·羅修。
“可惜韓瑟沒來,否則更精彩了。”納蘭多遺憾地道。
韓瑟?這名字聽來有些耳熟,不禁問道∶“韓瑟是誰?”
納蘭多啜了一口酒,解釋道∶“韓瑟是咱們帝國首富韓大略的獨生子,不是學院出身,好不容易在軍團裡掙到了隊長,可惜幾個月前韓大略死了,韓瑟只好回去守着錢。”
說到這裡,納蘭多突然放下酒杯,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有機會我介紹你認識韓瑟,你不知道,認識韓瑟那好處是多得數不盡吶!”
納蘭多解釋的這段時間,薩摩終於想起韓瑟是何許人了。好幾年前他跟尼路等人去鑑院鑑等時,除了遇到麻宓之外,就是韓瑟了。當然還差點因爲韓瑟而漏身分哩!只不知納蘭多嘴裡的韓瑟和他遇到的韓瑟是不是同一個人┅。
見納蘭多滿臉陶醉,伊格忍不住笑斥道∶“好啦!納蘭多。不要天天老想着要佔人家便宜,須知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啊!”
商人巴結貴族,說穿了也不過就是那回事,衆人是心照不宣,薩摩也多少可以意會。
提到這點,納蘭多倒是理直氣壯∶“放心吧!他要真有機會需要壎uㄐA肯定是大事。大事的話,我可是一點忙也沒法幫的!”言下之意是他這派貴族勢力不大,影響力不夠了。
伊格聽到這番無賴式的說法,當場苦笑∶“少胡扯了!節目開始了。”
此話一出,衆人立刻轉頭往一樓中央的圓形高臺看去。
一個虯髯壯漢**上身,下半身穿着長及地面的布裙,走上高臺┅。節目的確開始了┅。
注∶貴族八姓─巴耶帝國除了王族之外,衆貴族當中勢力最大的八個姓氏。依其影響力的大小可分爲前四姓∶穆、皓、丹頓、拉迪,和後四姓∶謝夫魯、克拉姆、帕坦奧多、拉卡諾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