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立片刻，擡起手，輕輕敲了敲房門，聲音柔和，“宸寒，是我，阿凌，讓我進去好嗎？”
側臥在*的那個人，紋絲不動。
他現在的記憶，甚至智力，都停留在七八歲的時候，會做出賭氣不肯吃飯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莫凌在心裡默默地告誡自己，一定要耐心，耐心，更加耐心，他現在只是一個孩子。
她臉上露出微笑，語氣柔和地說，“宸寒，你不是很想見我嗎？我現在來了，你幫我開開門好不好？”
那個高大挺拔的身軀，依舊紋絲不動，就好像睡熟了一般。
莫凌抿了抿脣，故意擡高音量，“既然你不肯見我，那我就走咯。”
她故意轉身，發出清脆的腳步聲，兩隻耳朵卻豎了起來，留意聽房中的動靜。
“我真的走咯。”她又高聲喊了一句，踏着腳步往遠處走。
她已經以烏龜的速度走了十多步遠，才聽到病房裡傳來悶悶的聲音，“不許走！”
莫凌脣角揚起一抹笑意，又很快壓制了下去，故意氣呼呼地哼了一聲，“你不是不肯見我嗎？那我走了。”
房中一下子安靜下來。
莫凌暗暗懊惱，難道自己演得太過火了，又傷害到他了？怎麼辦，如果馬上開口道歉的話，他會不會原諒她，馬上給她開門？
她正琢磨着怎麼開口道歉，突然聽到門鎖開啓的聲音，緊接着，她聽到穆宸寒悶着嗓子說，“你給我回來！”
莫凌鬆了口氣，但很快又覺得好笑，不由勾了勾脣角，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這才轉身。
那個偉岸挺拔的男人，穿着藍色條紋的病號服，一言不發地矗立在門口，他臉上掛着委屈卻又彆扭的表情，性感的薄脣微微撅着，就好像鬧脾氣的小孩子一般。
莫凌快步走到他面前，將手中的保溫桶提起來，溫暖地笑，“吶，我給你帶好喝的海鮮粥了哦。”
他傲嬌地別開臉，哼了一聲，“不想吃。”
莫凌靠上去，主動挽住他的胳膊，將他往病房裡拽，柔聲安撫他，“多少吃一點吧，這是我親手熬的哦，不要辜負我一片心血嘛。”
他被她拽着，不情不願坐到沙發上，臭屁地揚了揚下巴，露出一副“我並不是真的想吃”的嫌棄表情，說道，“那好吧，因爲你求我，我才吃的。”
“是是是，是我求你的，我馬上盛給你。”莫凌好脾氣地安撫他，用小碗盛了一碗粥，雙手遞給他，“來，小心燙。”
穆宸寒垂眸看了一眼香噴噴的粥，然後直勾勾地盯着莫凌，一臉認真地說，“你餵我。”
莫凌手指一哆嗦，差點將粥碗扔出去，她無奈地勾了勾脣，說，“好，我餵你。”他現在不過是七八歲的孩子，就別顧忌那麼多了吧。
她拿起湯勺，將熱粥攪動幾下，然後舀了一勺粥，輕輕吹了吹，估計粥已經涼了，才喂到他的脣邊，哄孩子一般哄他，“來，張嘴。”
他乖乖張開嘴巴，將勺中的粥含到嘴裡，咀嚼了幾下，然後嚥了下去。這期間，他俊美的臉上一直保持着嚴肅的表情，就好像在進行嚴謹的科學實驗一般。
“怎麼樣？好吃嗎？”莫凌抽出紙巾，替他擦了擦脣角，她還是第一次在意別人對她的廚藝的看法。
他嚴肅地“嗯”了一聲，說道，“好吃。”
莫凌眼底的忐忑散去，緩緩露出笑容來，又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喂到他嘴邊，“喜歡的話，就多吃一點，我帶了很多。”
他再一次將粥吃到嘴裡，一邊咀嚼，一邊露出沉思的表情，嚥下粥之後，他突然加了一句，“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他突然用嚴肅鄭重的語氣，說出這樣一句類似於甜言蜜語的話，莫凌心底就好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浮現出些微的甜蜜來，她不自在地垂下眼眸，輕聲嘀咕，“就會說好聽的……”脣角卻偷偷地揚了起來。
就這樣，一勺一勺，喂他喝下兩小碗粥，兩人之間雖然沒有多少語言交流，卻平添了幾分溫情，比如，她會在他吃粥的時候，替他擦拭脣角，他會將她散落的髮絲撫到耳後……
不過，這樣的溫情時刻，沒有持續多久，吃完飯，穆宸寒立刻將屁股挪向另一邊，遠離莫凌，虎着臉說道，“你不是跟沈錦騏訂婚了嗎？還來看我做什麼？”
莫凌側頭看他，一米八幾的男人，雙腿曲起放在沙發上，雙手抱着膝蓋，孩子氣的動作，卻讓人絲毫不覺得彆扭，反而有種很可愛的感覺。
她知道他因爲這件事鬧脾氣，自然要放低身段好好安撫他。她像他以前那樣，耍無賴地向他湊近，他立刻挪動屁股往旁邊移動。
如此幾番，她索性撲上去，緊緊抱住他的手臂，無奈地說道，“別跑了，我們好好談一談。”
他別開臉，不肯看她，悶聲道，“你既然不喜歡，那就別來看我了。”
莫凌心裡一顫，他說得很對，他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她既然不能迴應他的感情，爲什麼還要來招惹他呢？
心底突然痠疼得厲害，她緩緩鬆開他的手臂，往旁邊移了移，面無表情地盯着前方，淡淡道，“如果你是這樣想的，那我以後不會來了。”
眼角餘光，看到他的身體猛地一哆嗦，她攥了攥拳頭，卻什麼都沒有做。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許久，她睫毛顫了顫，緩緩開口，“你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好好吃飯，聽醫生的話，積極配合治療，不要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了……”
她喉嚨發緊，聲音乾澀，說到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她趕緊住嘴，強迫自己立刻起身，她背對着他，說了最後一句話，“我走了，你保重。”
她不敢看他，快步往門口走，剛走出幾步，一雙手臂從身後將她緊緊抱住，“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的。”
他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就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
莫凌指甲用力掐進掌心，雙眼平視着前方，竭力剋制着心頭的痠疼，緩緩道，“我跟沈錦騏訂婚了，我以後還會成爲他的妻子，我不可能跟你結婚的，你已經明白這個道理了，不是嗎？”
他的雙臂，猶如鐵鉗，將她緊緊鉗制着，他瘦削的下巴輕輕蹭着她的髮絲，沙啞的聲音裡充滿了委屈，“可是你是我的老婆，你怎麼能跟別的男人訂婚？”
雖然現實很殘忍，可是，她不得不硬着心腸，讓他了解事情的真相，她的手指顫抖地覆蓋在他的手背上，輕聲道，“我不是你的老婆……傅玄是騙你的，我其實是你的大嫂……宸寒，不要執著於過去了，上天給了你一次重來的機會，你可以重新開始的……不要再喜歡我了，喜歡我只會讓你痛苦，你可以遇上更好的女孩……”
每說一句話，宛如在她心臟上割了一刀，她要將血淋淋的過去剖開給他看，還要控制着心底洶涌的感情，不願讓它決堤而出。
他們之間的距離，看似很近，卻又很遠，中間隔了兩個家族，穆家，沈家。因過去的傷害，她不願再踏入穆家一步，穆家的人也不會接納他。對於沈家，她充滿了感激，不願傷害那些無辜的人。
“不管，我不管！”他將她抱得那麼緊，令她快透不過去，他情緒激動，執拗地嚷着，“你是我老婆，你就是我老婆，我只要你，我不許你走！”
莫凌別開臉，飛快地擦去眼角的淚水，深吸一口氣，勉強壓制住洶涌的情緒，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宸寒，不要耍小孩子脾氣了，聽話，放開我吧。”
“我不是孩子，我也沒有耍小孩子脾氣！”他突然將她的身體扳過來，面向着他，他俊美如玉的臉上露出悲傷的表情，嘴脣微微顫抖，說道，“其實你還是嫌棄我的，對吧？因爲我不能像沈錦騏那樣，像一個男人那樣保護你……”
“不是……”
“我會配合治療的，我會想起以前的事情，變得強大起來，我也會像男人一樣保護你……”他漆黑明亮的眼睛裡盈滿淚光，扶着她肩膀的雙手微微顫抖，聲音充滿了期待、忐忑、不安，“你可不可以等我？”
莫凌咬緊脣瓣，不敢直視他的雙眼，她垂着頭，掩住眸中的悲傷，一字一頓地說，“對不起……”
他身體一僵，一句話也沒有說，一直抓着她的手臂不肯鬆手，時間一分分地流逝，兩人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走廊上，傳來清脆的腳步聲，還有穆鳳兮說話的聲音，是穆鳳兮和穆博遠吃飯回來了。
“我走了。”
莫凌甫一開口，他鬆開她的手臂，猛地轉身，在她還未來得及看他一眼的時候，已經箭步走向窗戶，留給她一個落寞孤獨的背影。
莫凌覺得自己很殘忍，那樣傷害他，可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更好的處理辦法。
“你保重。”
她充滿留戀和不捨，最後望了一眼他的背影。
出門，在走廊外，遇上穆博遠和穆鳳兮。
莫凌停下腳步，說道，“他已經吃完飯了。”
穆博遠皺了皺眉，“你趕緊走吧。”
“穆先生，您放心，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莫凌語氣毫無起伏，宛如沒有生命力的機器人，說完這句話之後，看也不看他，徑直從他們身邊越過。
穆鳳兮心中疑惑不安，總覺得她不太對勁，忍不住回頭看了她幾眼，難道她跟二哥發生了什麼事？
咖啡廳。
莫凌喝了一口咖啡，望向坐在對面的男人，“鬼剎，你想跟我談什麼？”
從醫院出來，她突然被鬼剎攔住去路，說是有話要跟她談，她便跟他來到了醫院周圍的咖啡廳，巧合的是，這家咖啡廳，正是她上次跟傅玄談話的那一家。
鬼剎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隻手機，推倒她面前，面無表情地說道，“這是戚如雪的手機。”
莫凌臉色一變，低頭，仔細觀察那隻手機，沒錯，真的是戚如雪的手機，戚如雪曾經用這隻手機向她展示親子鑑定報告的照片。
莫凌驚疑不定，“這，怎麼會在你的手裡？”
鬼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淡漠的視線瞥了一眼手機，說道，“打開看看吧。”
莫凌猶豫了一下，拿起手機，鬼剎低沉冷漠的聲音傳來，“屏幕鎖密碼是二少的生日。”
她動作一僵，穆宸寒的生日……她不知道！
鬼剎看她的神情，就猜到了原因，冷笑了一聲，說道，“沒想到你竟然連二少的生日都不知道，我真是替二少不值。”
莫凌臉頰發燙，五年前，她恨穆宸寒恨到骨子裡，怎麼可能去留意他的生日，現在，承認對他的感情之後，她開始懊惱於自己的疏忽，冷漠，以及對他殘忍的傷害。
鬼剎冷冷地報了一個日期，又道，“以後記住了。”
莫凌不語，已經將穆宸寒的生日日期記到心底，然後，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再過一週，就是穆宸寒的生日了。以他們現在的狀況，她還能幫他慶祝生日嗎？
“別愣着了，趕緊打開手機看一看。”
鬼剎不耐煩的聲音打斷她的思慮，她連忙輸入密碼，打開手機，戚如雪用來威脅她的那張照片還保留着，除此之外，裡面還有戚如雪找她麻煩，說她是小三的偷/拍視頻。
鬼剎冷冷地說道，“照片裡面的那張鑑定報告，已經被我毀掉了，等我們談話結束，這隻手機，我也會處理掉。”
希晨身世曝光的危機終於解除了，莫凌鬆了口氣，語氣誠懇地說，“謝謝你做的一切……”
“不要謝我，這一切，都是二少吩咐我做的。”鬼剎打斷她的話，說道，“在你的訂婚典禮上，二少察覺到你被人脅迫，他是爲了配合你演戲給那個脅迫你的人，所以才故意闖入婚禮，找你的麻煩。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們在人羣裡發現了戚如雪，認定她就是脅迫你的人。”
莫凌心裡五味雜陳，穆宸寒故意闖入訂婚禮，羞辱她，原來是爲了演戲給戚如雪看，那個時候，她將那本小說塞給他，他一定很難受，覺得很屈辱吧……
“訂婚禮結束，二少吩咐我暗中盯緊戚如雪，當我發現她聯絡你，讓你去大悅城的時候，我便通知了二少。戚如雪買通了殺手，故意弄壞了吊車，然後再將你引到吊車下方，想要製造一起意外事故，好在二少及時趕來，你纔沒有被壓成肉餅。”
鬼剎瞥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在二少趕去救你的時候，我找到了戚如雪的藏身之處，將她帶回了c市，她手上掌握的，用來威脅你的東西，我已經全部銷燬掉，她現在已經出國療養，不會再來煩你。”
莫凌將戚如雪的手機還給他，心裡很不是滋味，“我不知道……穆宸寒做了這麼多事……”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
這段時間，莫凌對穆二少的冷漠絕情，鬼剎一直看在眼裡，很爲穆二少鳴不平，他今日不吐不快，便挑了幾件要緊的事情說，“還記得五年前，你跟二少三少去陸家的山莊度假嗎？那天晚上，你被莫佳妮裝扮的女鬼嚇得滾落山崖，還留下了精神創傷，表面上，二少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但是，他暗中讓我和千影捉弄莫佳妮，將她也嚇得精神失常，就是爲了替你出氣，你知道麼？”
莫凌對於莫佳妮裝扮女鬼這件事記憶猶新，她還記得，那時候突然傳聞莫佳妮精神失常，莫英傑還跑到醫院找她算賬，要掐死她，要不是穆宸寒及時趕來，她早已不在人世。只是，她從未想過，莫佳妮生病是人爲因素，是穆宸寒在幫她出氣。
“你懷孕之後，搬到靜園，一度失眠，出現幻覺，情緒低落，大家以爲你患上抑鬱症，其實，是因爲潘湘寧在你的枕頭裡面放入了有毒物質，接觸時間長了，會導致你精神失常。這件事，也是二少暗中調查才發現的，他偷偷將你使用的有毒枕頭掉包，你才漸漸的好起來，否則，還沒等你生下孩子，你就變成精神病患者了。”
“還有，二少和戚如雪訂婚的那一天，戚如雪指使幾個混混，將你從醫院綁架了，二少通過追蹤綁匪的電話信號，找到你的下落，不過，我們晚來了一步，你已經被綁匪帶走了，之後，綁匪將你的不雅照和視頻公佈到網上，也是二少派人處理的。”
“他在戚如雪面前羞辱你，其實也是在保護你，因爲，那個時候他已經懷疑傷害你的是戚如雪，他一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用他的方式保護你……”鬼剎脣邊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你看到的，記住的，卻只是他傷害你的舉動，從沒想過，他做着一切，都是爲了你好。”
這個指控，其實是很嚴重的，穆宸寒從來不曾說過，莫凌又怎麼會了解他的苦心？
可是，當莫凌從傅玄口中，從鬼剎口中，瞭解到穆宸寒所做的一切的時候，她真的感覺到內疚了。
“二少現在的狀況，你也看到了，我不會強求你擔負起照顧他的責任，我只是想請你，對他溫柔一點，耐心一點，畢竟，他是因爲你，纔會變成這個樣子。”
莫凌手指緊緊握着咖啡杯，臉色有些蒼白，她說，“我知道，他變成這樣，都是因爲我，我也有責任照顧他，可是，他現在的情況有些複雜，他認爲我是他老婆，他覺得我應該以他老婆的身份照顧他，可我現在已經訂婚了，我必須謹守本分……”
鬼剎打斷她的話，直言道，“你對二少有感情吧？既然有感情，爲什麼不跟他在一起？”
莫凌無奈，“我已經跟沈錦騏訂婚了，我不能再跟穆宸寒在一起，這很明顯，不是嗎？”
鬼剎冷冷道，“你當初跟沈錦騏訂婚，是被戚如雪脅迫的，現在，戚如雪已經被解決掉了，根本不構成威脅，你爲什麼不跟他解除婚約？你和二少，雙方都有感情，何必再拖泥帶水，快刀斬亂麻不好嗎？”
“不，你根本不明白。”莫凌手指扣緊咖啡杯，眼神雖痛苦，卻很堅定，清亮，她緩緩道，“在我剛來應城，還未站穩腳跟的時候，沈家長輩就對我有恩了，在我被人嘲笑的艱難時刻，沈三少出面幫我，將我拖出泥淖，我們訂婚的事情，已經全城皆知，沈伯父伯母也將我認作沈家未來的兒媳婦，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背棄他們？我自己倒是無所謂，反正名聲已經壞了，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可是，我不能拖累沈家。”
鬼剎眼底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淡淡道，“所以，你現在唯一的顧慮就是沈家？”
“不，當然不止。”莫凌苦澀地扯了扯脣角，說道，“還有穆家，我對穆家有心理陰影，我不想回到那個黑暗的地方。我想，穆家的長輩，也不會接受我。還有希晨，我擔心他終有一天會知道，會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時候，該怎麼解釋我和穆宸寒之間的恩怨，他會理解嗎？能接受嗎？”
“你的顧慮，還真多。”鬼剎不帶任何情緒地評價了一句。
“你不能否認，我的顧慮，都是很有道理的。”莫凌側頭，看了一眼窗外的藍天，神色黯然，“人活在世上，除了愛情之外，還有很多重要的東西，我不是那種爲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女人。”
夕陽下，她的側臉安靜而美好，只是眼神蒼涼，神情孤獨，一直責備她對穆二少冷酷無情，可是換到她的位置思考思考，卻也覺得她很可憐。
“你還真是坦白得令人討厭。”鬼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說道，“你甘心嫁給一個不愛的人，跟他共度一生嗎？”
這個問題對於莫凌來說，很難回答。
所以，她選擇沉默以對。
“算了，我不想跟你多說了，只剩下最後一句話告誡。”鬼剎身體往後一靠，漆黑的眸底泛起入骨的思念，緩緩道，“趁着那個人還在的時候，好好珍惜他吧，否則，等到他不在的時候，你再怎麼後悔也沒有用了。”
千影，他的千影，他已經尋了她幾年，一直音訊全無，他每天都在後悔，從來沒有向她表白過。
等到他不在的時候，你再怎麼後悔也沒有用了。這種害怕失去的恐慌，莫凌已經有過體會，她不由想起穆宸寒將她從鋼板底下拽出去，撞得頭破血流，她當時恐懼得心臟都快停止跳動時的心情……
現在想起，她的手腳都會發涼，後背還會冒冷汗……
不知不覺，她竟然又走回醫院，走到穆宸寒的病房門外，餘暉灑在窗櫺，她看到那個男人側身坐在窗戶前，他靜靜地坐在那裡，茫然地望着窗外，寂寥又孤獨。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搭在門把手上面，只要輕輕一推，就能闖入他的世界，可是闖入之後呢，她能夠迴應他的感情，帶給他幸福嗎？
她遲疑了。
手袋裡的電話突然響了。
她嚇了一跳，趕緊摸出電話，悅耳的電話鈴聲瞬間打破走廊的沉寂，她連忙按了接聽鍵，緊張地望着病房裡的人，他紋絲不動，彷彿沒有聽到電話鈴聲一般。
她鬆了口氣，放輕腳步，快步離開，電話裡面傳來趙老爺子的聲音，“阿凌，今晚你到我的書房來一趟，我有事要跟你談。”
“好的，外公，我知道了。”
她不知道的是，當她快步離開病房門口時，坐在窗前發呆的穆宸寒擡頭瞥了一眼門口的方向，漆黑的眸底，似乎燃燒着某種亮光。
飯後，莫凌和趙老爺子進了書房，趙老爺子面色平靜，但炯炯有神的雙目裡卻藏着一抹厲色，他沉聲道，“阿凌，你最近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
莫凌心裡一緊，猜測外公是不是從哪裡聽到風聲，想了想，還是坦白了。
“外公，我是有一件事瞞着您。”她將戚如雪威脅她，以及穆宸寒救她的事情，簡單地敘述了一下。
趙老爺子將手中的茶碗重重地擱到茶几上，冷着臉，說道，“這麼大的事情，你都瞞着我，你還有沒有將我這個外公放在眼裡？”
“外公，對不起，我當時以爲，我能夠處理好戚如雪的事情，所以就不想牽連您跟舅舅……”
“我們是一家人！”趙老爺子語氣加重，生氣地斥責道，“一家人就應該相互扶持，相互關心，照顧，哪裡來的牽連一說？你就這麼不信任你的家人嗎？”
老爺子已經氣得吹鬍子瞪眼，莫凌趕緊上前，替他拍撫着後背，“外公，您別激動，我不是不信任家人，我是覺得我能處理這件事，您也說過，您和舅舅不能護着我一輩子，我總要自己獨立處理一些事情，如果一有麻煩，我就找你們幫忙，那我以後還能做什麼大事啊？”
“那也不能瞞着我們！”
“是是是，我錯了，我不應該瞞着你們的，是我太糊塗了，您別生氣了，啊。”
”再有下次，看我怎麼教訓你！“
趙老爺子冷哼了一聲，推開她的手，過了好半晌，才冷靜下來，語氣不悅地說道，“你以後別再管穆宸寒了。”
莫凌抿了抿脣，目光堅毅地說道，“外公，穆宸寒是因爲我受傷的，我想照顧他，直到他恢復正常。”
趙老爺子用柺杖狠狠地跺了跺地板，“你還管他做什麼？他們穆家當初那麼對待你，我還沒有找他們說理呢，就當他是在替穆家還債，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
“外公，過去，穆家是做了很多對不起我的事情，但是，最主要的是潘湘寧，她已經付出代價了，穆宸寒救過我很多次，他已經不欠我什麼了。”莫凌攀住趙老爺子的手臂，懇求道，“外公，您就同意，讓我照顧他吧。”
趙老爺子冷笑一聲，說道，“你以爲我爲何叫你過來，跟你談話？因爲穆博遠那個混賬東西，他下午打電話給我，說你纏着穆宸寒不放手，讓我來好好管教管教你！你記着那份情，可是人家穆家不稀罕，你幹什麼還要硬貼上去？你別忘了，你現在可是錦騏的未婚妻，說話做事，都要注意分寸，別讓人家抓住錯處。”
莫凌臉色一白，她可以想象到，穆博遠會對外公說什麼難聽的話，難怪外公火氣這麼大。
就像從頭澆了一盆冷水，潑滅了她心底燃起的小火苗，也令沸騰的熱血漸漸冷卻，她握緊手指，緩緩說道，“外公，我都知道，我會注意的，我不會讓人笑話我們家，笑話沈家。”
趙老爺子嘆了口氣，說道，“阿凌啊，我知道你不是心狠的人，也做不出絕情的事情，可是，現在的處境，已經容不得你退縮了，錦騏是個好孩子，他對你很好，你不要辜負他。至於穆宸寒，這段時間，我也看得分明，他確實對你有情，可是你們的身份擺在那裡，莫說穆家不會接受你們，就連我也很難接受。”
畢竟莫凌曾經是穆宸寒的大嫂，即便只是名義上的，但，倫理道德是很難跨越的鴻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