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暉說道,“那真是太遺憾了,希望她平安無事,早日歸來。
話音落下,兩人陷入尷尬的沉默。
半晌,王暉咳嗽一聲,說道,“二少,老夫人請我幫你催眠,也是爲了你好,她只是不想看你因爲莫凌而痛苦。”
穆宸寒目光微微一沉,薄脣繃了繃,倏爾,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淡淡道,“她老人家根本不明白,莫凌帶給我的,不是痛苦,而是幸福。就算忘記莫凌,忘記我跟她之間的感情,只要再次看到她,我還是會愛上她,愛她,已經變成了一種本能,再怎麼催眠,也是不可能更改的。”
王暉沉默兩秒,說道,“感情的事情,只有當事人知道,不過,你們的感情現在已經影響到你跟親人之間的關係,或許,你應該重新考慮一下。”
“王暉先生”穆宸寒眸光一冷,聲音微沉,“不管是我的感情問題,還是我跟親人的關係,這些都是我的私事,我想,你並沒有權利干涉。”
王暉豎起雙手,語氣歉疚,“如果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我並不是想要干涉你的事情,只是友好建議而已。”
穆宸寒面無表情地說,“謝謝你的建議,現在已經很晚了,我需要休息。”
“好的,我馬上離開,再見。”
王暉向他點頭道別,然後轉身離開,走到門口,穆宸寒叫住他,“王先生,你可以將催眠的結果如實彙報給老夫人。”
王暉腳步一頓,他以爲穆宸寒會讓他說謊,欺騙老夫人說已經催眠成功,沒想到他會讓他如實彙報,他完全猜不透穆宸寒這個人。
他只猶豫了一下,很快回答道,“好的,我知道了。”
夜已經深了,王暉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去打擾老夫人,便回到穆家提前爲他準備好的客房,打算第二天再告訴老夫人催眠失敗的事情。
送走王暉之後,穆宸寒看了一眼手錶,已經凌晨兩點了,如果現在給莫凌打電話,勢必會吵醒她,他打算給她發一條短信,以免她擔心,不料,竟然找不到自己的手機
。
在昏睡之前,他的手機還拿在手裡,醒來之後,卻不見手機蹤跡,他猜,肯定是有人趁他昏睡的時候拿走了手機。
家裡的僕人決計不敢偷拿他的手機,那麼拿走他的手機,只有可能是他的長輩。思考半晌,他決定第二天再給莫凌打電話,再從長輩那裡要回自己的手機。
“各位旅客,飛機即將起飛,請關閉您的手機,繫好安全帶……”飛機上,空姐用甜美的聲音溫馨提醒各位乘客關閉手機。
“怎麼還是打不通呢?”莫凌不知道撥了多少遍穆宸寒的電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她柳眉微蹙,最終還是在空姐的提醒下關閉了手機。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關閉手機後十多分鐘,穆宸寒就用穆家的座機打電話給她了,可惜,她沒有接到。
穆宸寒看了一眼手錶,七點多鐘,莫凌應該起*了纔對,難道手機沒電了?他又打到座機上面,等了一會,莫凌家的保姆接聽了。
“王嫂,我找莫凌,麻煩你將電話轉給她。”
“是穆先生啊,莫小姐一大早就出發去機場了,她現在應該已經登上飛機了。”
穆宸寒眉頭一蹙,問道,“莫凌坐飛機去哪裡?”
“莫小姐說她要回c市一趟,應該是有什麼事情要處理吧,她沒有打電話告訴您嗎?”
難怪剛纔打電話給她,通話提示她已經關機了,想來,她現在正在飛機上。她爲何突然趕來c市,發生什麼事了嗎?
穆宸寒略一沉吟,說道,“昨晚我的手機不在身邊,或許她打過電話給我,我沒有接到。王嫂,麻煩你照顧好孩子們,送他們去學校的時候,小心一點。”
“好的,穆先生,我會照顧好他們的,您放心吧。”
不多時,僕人上樓敲門,說是準備好早餐了,請他到飯廳用餐
。
餐桌上,除了穆家的人之外,還有催眠大師王暉。
看來,王暉已經將催眠失敗的事情彙報給老夫人等人,老夫人和老太爺臉色都不太好,穆博遠則面色如常,他心裡其實悄然鬆了口氣,不知怎的,他其實並不希望兒子忘記那段感情,或許,是兒子對莫凌的深情打動了他。
穆老夫人擡起眼皮,看了一眼剛剛落座的穆宸寒,面色不佳地說道,“有什麼事,吃完飯再談。”
穆宸寒淡淡地“嗯”了一聲,神色如常地用餐。
餐桌上,氣氛很凝重,沒有人說話,只能聽到叉子偶爾不小心碰到盤子的聲音。
飯後,老太爺請王暉單獨聊了半個小時,然後讓管家親自送他出門。
之後,老太爺和老夫人又將穆宸寒叫到書房。
在經歷了*風暴之後,他們兩位老人彷彿又蒼老了許多,穆宸寒坐在他們對面,穆博遠不在,他已經去療養院陪伴潘錦如了。
房中氣氛壓抑,低沉,猶如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天空。
三人不知靜坐了多久,老太爺端起茶杯潤了潤喉嚨,然後將茶杯放回茶几,滄桑陰沉的視線籠罩在穆宸寒身上,沉沉地開口,“有什麼話,說吧。”
穆宸寒目光微垂,盯着茶杯裡面上下沉浮的茶葉,被長睫遮掩的眸中泛起一抹複雜的神色,緩緩開口,“你們就這麼容不下我跟莫凌,寧願用催眠的方式讓我忘記她,也不肯接受她?”
“咚”地一聲,老太爺將柺杖往地板上重重一跺,沉聲道,“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別想娶她進門,我不會允許你跟那樣一個女人攪合在一起,毀了你自己,毀了咱們穆家!”
“那樣一個女人?”穆宸寒眸底猶如寒冷的冰湖,湖水之下隱藏着冷入骨髓的冰凌,他緊繃的薄脣壓抑着駭人的氣勢,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以至於您老人家這麼討厭她?”
老太爺厲聲道,“她害死了我的阿琛不夠,現在還要搶走我穆家的繼承者,難道還不夠可惡?明知道她的身份地位配不上你,還一直糾纏着你,這麼不知好歹,不知廉恥,你到底愛她什麼?”
穆宸寒眸底猛然迸發出一道冷光,他繃緊的脣角微微一顫,冷笑了一聲,沉聲道,“您錯了,爺爺,一直糾纏着的人,不是她,是我,是您的親孫子,不惜犧牲性命也要得到她
!您可以不喜歡她,可以討厭她,但是您不能侮辱她!她沒有害死過誰,也沒有搶走過誰,她行得端坐得正,沒有一處配不上我!”
“瘋了,瘋了,你根本就是被她灌了迷魂湯了!”老太爺氣得手背上青筋直跳,怒道,“如果她真的有那麼好,她就應該拒絕你的追求,她就應該爲你着想,不讓你陷入兩難境地,不讓希晨暴露到危險當中!她根本就是裝模作樣,讓你越陷越深!”
這世上有一種人,頑固得根本聽不進別人的勸告。老太爺年紀越大,就越是頑固,說句不好聽的,他現在已經有點老糊塗了。
穆宸寒知道根本沒辦法說服他改變對莫凌的態度,便深深地吸了口氣,情緒稍稍緩和,語氣誠懇地說道,“爺爺,我從小就很崇拜你,您在外打拼事業,在內愛護家人,將我們保護得滴水不漏,那時候,您在我的眼裡,就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您變了,在你的眼裡,家族利益高於一切,爲了維護家族名聲,保住家族事業,您犧牲了我們每一個人……”
老太爺目光猛然一震,手指一哆嗦,拿起柺杖猛地跺地板,“我什麼時候犧牲你們了?”
穆宸寒脣邊勾起一抹苦笑,說道,“從小,穆家的幾位少爺就要接受精英教育,被迫遠離父母,去往陌生的國家,就讀封閉式的學校,從馬術、劍術到射擊,一項都不能落下……成年之後,我們不能有自己的興趣愛好,必須遵守家裡的安排就讀經濟或者工商管理,我們甚至沒有跟人自由交往的權利……”
不知想到什麼,他幽深的眸底泛起一抹沉痛,繼續說道,“……我們雙胞胎兄弟,還有穆雲天,都沒有逃脫這個命運,如果皓然不是因爲有些自閉,想來您也不會允許他走上藝術的道路。我們就像提線木偶,被你們掌控在手裡,你們想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得做什麼,按照你們的設計,我們會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就算沒有絲毫感情,也要跟她共度一生,生兒育女,然後像你們教導我們那般,再教導我們的兒女走上我們的老路,這樣,一生也就過去了……”
“可是……”他語氣忽地一沉,眼眸一擡,堅毅而冷靜的目光直視着老太爺,擲地有聲地說,“這不是我想要的一生,我想要的,是跟我愛的人共度一生,跟我愛的人生兒育女,我不想像我父親那樣,跟一個不喜歡的人綁在一起
!爲什麼我們家會發生潘湘寧和穆雲天那樣的悲劇,爺爺,您有沒有仔細思考過原因?”
老太爺臉色難看至極,手指微微顫抖,厲聲道,“當然是因爲潘湘寧和歐陽霸狼子野心!”
“不,不對。”穆宸寒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近乎冷酷地說道,“最根本的原因,您也懂的,不是麼?如果我父親愛我母親,瞭解我母親,又怎麼可能在我母親被人替換掉的情況下毫無所覺?所以,最根本的問題,不是潘湘寧和歐陽霸有多麼壞,多麼可惡,而是我父親和我母親的包辦婚姻!”
“住口!”老太爺一聲厲呵,“你這是在指責我,說我纔是造成這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嗎?”
“不,我並不是想要指責您什麼。”穆宸寒表情淡然,緩緩說道,“我只是在表明我對婚姻的看法。寧缺毋濫,如果不能跟莫凌在一起,那麼,我不會跟任何人將就,寧願單身一輩子。”
“你……”老太爺氣得手指顫抖,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我怎麼敢威脅您呢?”穆宸寒淡淡一笑,說道,“我只是尊重婚姻,尊重感情,我很清楚,我不會再愛上除莫凌以外的女人,如果你們執意阻攔我們在一起,我也就只能單身一輩子了。”
老太爺不只是太生氣,還是有所觸動,雙目死死地盯着他,半晌沒有說出一個字。
一直沒有說話的老夫人突然深深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宸寒,你一直怨我們,操縱你們的人生,沒有給你們的自由,但是,你想一想,你生在穆家,穆家給了你什麼?給了你光環,給了你光鮮亮麗的生活,你從這個家族得到了優越的人生,你就有責任爲這個家族做一些事情。”
她停頓了一下,又道,“我們並不是想要包辦你的婚姻,只是想讓你找一個適合你的女人。”
穆宸寒微微一笑,說道,“奶奶,我確定,莫凌是最適合我的女人,除了她之外,我誰也不要。”
老夫人搖頭嘆息,“你真的是中毒太深了,愛情已經矇蔽了你的雙眼,那個冷靜理智的宸寒去了哪裡?”
“如果您指的是那個在商場上深思熟慮,運籌帷幄的穆宸寒,那麼,我只能說聲抱歉了,愛情本來就不是買賣,沒辦法用金錢,用所謂的好處去衡量,在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我早就失去了算計的能力
。”
此時的穆宸寒,正如老夫人所期待的那樣,冷靜睿智,目光犀利,只可惜,鋒利的脣舌,是向着他們兩位老人開炮。
另一邊,莫凌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飛行,抵達c市,坐上出租車之後,她立刻打電話給傅玄。
電話響了很久,她終於聽到那邊傳來一聲似醒非醒的嘟囔聲,“喂,哪位?”
“傅玄,是我,莫凌。”
“是你啊……”傅玄一聲哀嚎,“姑奶奶,一大清早的,到底有什麼事啊……我好睏啊……”
“抱歉啊,現在已經八點多了,我以爲你起*了呢……”莫凌無奈地說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拜託你,否則,也不會在這個時間點打電話給你了……”
“我昨天做了一場很棘手的手術,凌晨三點才休息……”電話那端,傅玄半夢半醒,撥了撥亂糟糟的小卷毛,聲音慵懶沙啞,“算了,不怪你了,有什麼事,說吧。”
莫凌連忙說道,“昨天宸寒回c市了,我打他的手機一直打不通,我擔心他出了什麼事,所以坐飛機趕來c市找他,我如果就這樣去穆家,穆家的人肯定不會放我進去的,所以,我想拜託你將我帶進去。”
傅玄慢吞吞地從*上爬了起來,擰着眉頭抱怨,“我說姑奶奶,你打宸寒的電話打不通,你就懷疑他出事了,你會不會太敏感了?或許只是因爲他的手機剛好沒電而已。”
“不光是因爲這個,我還打電話到主宅了,接電話的僕人說他根本沒有回穆家,我聽得出來,那個僕人撒謊了。”莫凌頓了頓,繼續說道,“實際上,宸寒這次回去,是想說服家裡人接納我,他現在音訊全無,我真的很擔心他,我不知道他遇到了什麼事。傅玄,我拜託你,幫幫我吧。”
傅玄拍了拍額頭,將殘留的睡意徹底驅散,翻身下*,說道,“好,我知道了,你在穆家門外等我,我儘快趕過去
。”
“好,謝謝!”
從機場到穆家莊園,坐出租車需要一個多小時,而從傅玄家裡趕往穆家,只需要半個多小時,所以,當莫凌趕到穆家莊園外的時候,傅玄早已經將汽車停在遠處等她。
傅玄開的是一倆紅色法拉利敞篷跑車,他穿着英倫休閒西服,鼻樑上架着一副黑色墨鏡,一頭小卷發桀驁不馴地立着,頗有些*少年的味道。
看到莫凌從出租車裡面下來,他矜傲地擡了擡下巴,淡淡道,“上車。”
“不好意思啊,這麼早將你叫出來。”莫凌坐到他的身邊,抱歉地說道。
“沒關係,反正我也已經醒了。”傅玄將鼻樑上的墨鏡取了下來,遞給她,“你先戴上這個,我擔心門衛將你認出來。”
“嗯。”
傅玄家裡跟穆家交好,傅玄又經常進出穆家,守衛都已經認識他了,熱情地跟他打了招呼,就打開大門放行了。
紅色跑車緩緩駛入莊園,迎賓道兩旁的大樹飛快向後退去,五年後,再一次踏入這個地方,莫凌的心情有些複雜。
傅玄看了她一眼,說道,“想起過去的事情了?”
莫凌“嗯”了一聲,“我以爲我永遠不會再踏入這裡了……這裡的每一個地方,都曾經是我的噩夢。”
五年前,剛剛逃到奧列國的時候,她每晚都睡不好,總是會做噩夢,夢到穆家莊園,夢到穆念琛的墳墓,夢到潘湘寧拿着皮鞭抽打她的身體,還夢到拿着匕首剖她肚子的綁匪……而夢得最多的,就是靜園,那個讓她倍受欺辱的地方……
“人不能總是活在過去”傅玄語聲溫和,緩緩說道,“當你決定跟宸寒在一起的時候,就要拋開過去的種種,否則,過去殘留的印記,會不斷地生長,漸漸變成你們倆之間不可逾越的障礙。”
莫凌望着越來越近的穆家主宅,那棟氣勢恢宏的樓,心底的忐忑不安突然消失了,全部化作一種堅定,要跟穆宸寒並肩而行的堅定
。
她微微一笑,說道,“這一次踏入這裡,也算是做一個了結吧,以後,我將徹底放下過去的種種,不會讓它影響到我跟宸寒的關係的。”
“嗯,那就好。我們不能改變過去,但是我們能夠創造未來。”傅玄勾脣一笑,俊美的容顏,竟讓人覺得驚豔。
汽車停在車庫,兩人步行來到主宅,僕人請他們到客廳坐下,給他們泡了茶,端了茶點,然後打算上樓通報。
傅玄攔住女僕,微笑着說道,“我已經是你們家的老客人了,用不着這麼客氣,我就在這裡等一會兒,你忙你的去吧。”
平時傅玄登門拜訪,確實很隨意,就像在自己家裡一般,不過,今天他帶了一位戴着墨鏡的女士,如果怠慢了他們,豈不是讓人笑話穆家沒有規矩?
女僕想了想,禮貌地微笑,“怎麼能讓兩位乾坐着呢,那不是怠慢兩位貴客嗎?我還是上樓向老夫人通報一聲吧。”
傅玄看了一眼莫凌,笑着道,“這位是我的遠房表妹,也是自己人,我跟她到園子裡逛逛,等穆爺爺穆奶奶忙過了,我們再向兩位長輩問安。”
女僕見傅玄態度堅決,只好隨他。
傅玄拉着莫凌逛到園子裡,樹木蔥蘢,綠草成蔭,四周僻靜,沒有外人。
他看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說道,“僕人說穆奶奶他們在書房談事情,我想宸寒應該也在書房。”
莫凌面色凝重,點了點頭,說道,“應該是的,不知道他們談得怎麼樣了。”
自從她跟宸寒在一起之後,宸寒從來不會分開這麼長時間不給她打一通電話,發一通短信,她其實是在擔心,他是不是被穆家的人給軟禁了起來。
傅玄狹長的眼睛微微一挑,脣角揚起一抹壞笑,“你想不想知道他們談得怎麼樣了?”
莫凌一怔,好奇地問道,“難道你有辦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