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1026年,夏。
烏雲蔽月,微風輕拂。
綠森市郊外。
清新的野地之中,不時傳出蟲豸鳴叫聲,偶爾還可以看到螢火蟲飛舞。
一點昏黃的燈火,在夜色下一明一暗,散發出溫暖的光輝。
手持提燈的,是一位瘦高的男士,他穿着沾滿各種污漬並極不合身的粗布衣服,手上佈滿各種老繭與傷痕,臉上灰撲撲的,顯然是一位從事重體力勞動的下層人士。
旁邊一個男人個子稍矮,身上是靛藍色的勞工服,正扛着一柄鐵鍬,嘴裡嘟囔着吐出抱怨:“勞埃爾你確定是這個地方?我可是花費了寶貴的休息時間來陪你胡鬧,要是我明天被吝嗇的老闆解僱了,那一定是你的錯!”
他是碼頭的苦力,每天需要工作十個小時以上,按周結算薪水。
而大部分跟他一樣的人都沒有什麼積蓄,甚至只能跟別人合租一個牀位,一旦失業,後果不堪設想。
手持提燈的勞埃爾回過頭,認真道:“比爾,我可以發誓,我的確找到了一處寶藏……它似乎是由於之前山體滑坡、地面塌陷才偶然出現的,地方很偏僻,但有人工建築的痕跡,可能是一座古代墳墓。”
這時候盜墓是重罪,屬於可以被直接處死的類型。
但對下層人而言,他們並不畏懼。
比爾曾經是一位農夫,後來地主老爺收回了他的土地,讓他只能進城市打工,而跟他一樣的人數不勝數,導致供過於求,工廠主們極力壓低着報酬,機器們貪婪地吞噬着生命,空氣中縈繞着粉塵與煤煙,這一切都導致了生活在下城區的底層窮人平均壽命不超過20歲!
極少數上流社會燈紅酒綠,大量底層人飽受職業病、過勞死的困擾……
蒸汽機械咆哮,文明的光輝已經孕育,宛若黑暗中即將破曉的黎明。
這是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
“只要能撈到幾件珍貴的陪葬品……那就是數不清的金鎊……”比爾狠狠道:“到那個時候,我一定要去‘紅磨坊’玩上一個月!你呢?”
“咳咳……我只想遠離那些粉塵,去鄉下買一塊地,娶上一個老婆,再生幾個孩子……”
勞埃爾咳嗽了幾聲:“到了!”
比爾看向前面,就見到了一處塌方,似乎由前日的暴雨所影響,地面凹陷下去一大塊。
但在泥土之中,卻露出一個奇怪的建築一角。
它由不規則的石塊與榕樹根構成,一起組成了一面牆壁的形狀。
那些榕樹根直接生長在了岩石當中,宛若人體肌肉的血管脈絡,帶着一種莫可名狀的詭異美感。
但是,它的確不太像自然形成。
“勞埃爾,你好像的確找到了一個遺蹟,看這樣子,還可能是某位貴族老爺的墓呢!”
比爾激動了起來:“快乾活,不要等到天亮!”
他舉起鐵鍬,奮力挖着地面。
叮叮噹噹……
岩石與樹根組成的牆壁很堅硬,但土壤很鬆軟,沿着牆壁可以找到巨大的豁口,裡面全部都是塌方的泥土。
就似乎……那裡面曾經填充着大量的東西,然後……那些東西又詭異消失了。
經過數個小時的挖掘,一處完全由岩石與樹根構成的墓道,就浮現在兩人眼前。
比爾吞了口唾沫:“這裡面葬着誰?公爵或者某位國王麼?”
“那種大貴族的墓都在教堂裡,還有專門的守墓人,你想太多了……”
勞埃爾顯然也很吃驚,但他更對可能存在的珍寶感興趣。
可惜兩人一路挖掘,並沒有發現任何一件陪葬品,至於岩石牆壁上一些莫名的石刻,則是被他們忽略了。
“該死的,我們至少需要十個人。”
比爾焦急地轉着圈子:“它太大了……我們這是挖了某個埋藏在地下的王宮麼?”
“天一亮我們就要趕回去工作,難道要每天晚上都來……雖然這裡足夠偏僻,不太容易被發現,但……”
勞埃爾焦急地踢了一腳旁邊的巖壁。
轟隆!
似乎這裡的土層已經被挖到了某個極限,在這最後一下的震動中,薄薄的土層瞬間洞開,兩個笨賊慘叫一聲,掉了下去。
“啊!”
摔得鼻青臉腫的比爾狼狽爬起,慘叫着:“勞埃爾,勞埃爾……你在哪裡?”
“該死的,燈熄滅了……”
勞埃爾掙扎着看向四周。
雖然一片漆黑,但又有着一種螢火蟲般的微弱亮光。
眼睛適應了一下之後,兩人才發現自己掉在一個類似地下溶洞的空間中,但牆壁四四方方,顯然是人工建築。
而在這片空間的中心,則是光芒的來源。
“水晶?!”
比爾狂喜的聲音傳來:“這麼大的水晶?我們發財了!”
“那不是水晶!”
勞埃爾爬上前方,看到了一塊有牀那麼大的半透明冰塊,當中似乎還有一座石棺。
棺柩並未合上,因此還可以看到裡面一位躺着的少年。
他看起來二十歲不到,身材高大,面容俊秀,穿着貂皮大衣,上面有金色的領環,看起來華麗異常,貴氣逼人。
那微弱的光源,赫然就是從冰塊之中散發出來。
“我敢打賭,這件貂皮大衣起碼價值十鎊,不,二十鎊!”
比爾喃喃說道。
“這是屍體……用冰塊保存的屍體?”
勞埃爾眼中則是被熒光充滿:“它太美了……並且,數百年不化的屍體,你不知道,它可能比那些服飾與陪葬品還值錢,那些考古學家與收藏家會爲它瘋狂的!”
“這不是冰塊,而是水晶,冰塊怎麼會不冷?”比爾掄起了鐵鍬。
“等等,你做什麼?”
勞埃爾大驚失色。
“當然是先敲下一塊,管它是什麼,能換錢就行!”比爾獰笑道:“還有裡面的衣服、陪葬品、以及屍體……哪怕收藏家不要,也可以賣給醫學院!”
由於醫學與解剖學的發展,綠森市的醫學院對於屍體的需求很大,甚至會允許貧窮學生用屍體充當學費。
在黑市上,屍體的價格以保存完好程度不同,價值1鎊到5鎊左右。
“你不懂……”
勞埃爾想要阻止同伴,但摔傷了腿的他根本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地望着同伴揮舞鐵鍬,砸在了冰棺表面。
當!
清脆的聲響之後,鐵鍬被彈開,冰面之上毫髮無損。
不!
不僅如此,勞埃爾似乎看到石棺內的少年,眼皮動了一下。
這讓他不由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而下一刻,寒冰向內蜷縮、消失……一層寒意卻猛地向四面洶涌,幾乎能凍結靈魂。
“咯咯……明明是夏天……爲什麼……這麼冷?”
勞埃爾吐出一口白氣,與比爾同時被凍斃,倒在地上。
而冰棺之中的亞倫,豁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