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原還痛恨宇文清如此狠心,而此時卻又不約而同的在心中爲他捏了一把汗。
面對這樣的場面,能活着離開真的是異想天開吧。
“不過,他們太子跟他們的皇帝一個德性。在那些人嚷嚷着要殺了我的時候,他們的太子捨不得。因爲,他從我五歲的時候,第一次看到我,就一直想方設法的得到我。在西涼的皇宮裡,我最感謝的兩個人其一就是他的太子妃。其實他的太子妃每一次見到我都會打我罵我,恨不能殺了我解恨。只是礙於皇帝跟太子,她還不敢要我的命。不過,所有能用在我身上會痛不會致命的手段,她都用過。因爲她說我勾引了她的丈夫。不過我很感謝她,因爲她的阻止,太子即使用盡方法,終也沒能如願以償。”
“那天太子帶着衆人將皇帝的寢宮圍的水泄不通。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是爲了幫他的父親報仇。因爲他一直盼着他的父親死,這樣,他就再沒有顧及了。所以他不顧衆人的阻止,將我帶走了。帶到了他的寢宮。他擺出一副救命恩人的嘴臉,說,只要我跟着他,從此就再不會有人敢欺負我了。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但是,我是不會答應的。我告訴他,如果想皇位坐的穩的話,就不要在這裡跟我耽誤時間。說不定他們的老皇帝,留下了什麼遺詔,把皇位傳給他最喜歡的兒子景親王。就算沒有留下遺詔,朝中也有很多人都支持他們母子。所以,爲了沒有後顧之憂,他現在應該做的是殺了景親王母子。他雖然因爲我的拒絕很失望,但是也覺得我說的沒錯。所以,便丟下了我,帶着人去殺景親王了。”
“我本想趁着這個時候離開。他有一點好,便是沒有讓人看着我,不讓我走。可是,在我走到門口的時候,太子妃來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恨我。但是這一次,她敢殺我了。因爲我殺了老皇帝,人人得而誅之。她殺了我,然後再嫁禍給別人,這樣她也不會得罪太子。我知道,我在劫難逃了。所以當她很好心爲了給我留條全屍遞了一杯毒酒給我的時候,我並沒有拒絕。喝下之後,我沒有馬上死。後來我知道,她讓人把我丟去了亂葬崗。在那裡我還是沒有死。只是我動不了。我的身邊全部都是死屍。有的才死了沒多久,眼睛無比猙獰的睜大着。有的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身體漸漸腐爛,發出噁心的氣味。我想,不久之後我就會變成那樣。漸漸的,藥性完全發作,我也沒有了意識。”
“但是,我竟然沒有死。”宇文清的聲音跟他的微笑一樣,雲淡風輕,他的嘴角帶着一樣雲淡風輕的微笑,好像那些恐怖的過往,都不是他親身經歷的一樣。
“太子妃給我下的毒,是無藥可解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有血緣關係的人,用他的血替換我身上的血。三天之後我醒了過來,看到有一個很恐怖的人,正在爲我換血。看到我醒過來的時候,她露出了不知道是不是笑容的表情,她張了張嘴,好像是要跟我說話。但是,她什麼也沒來得及說,就死了!”
說着宇文清稍微停頓了一下,好像是在給別人消化的時間,也好像是在給自己消化的時間。
“我看着她的屍體,因爲全身沒有血液,她只剩下了皮包骨頭,就跟千年的乾屍一樣。她全身蜷縮在一起,瘦小的讓人懷疑她根本不是成年人。她的臉很可怕,像惡鬼一樣猙獰可怖。”
宇文清轉向皇帝,笑問:“父皇知道她是誰嗎?”
皇帝本能的向後退,一直靠到龍椅的椅背上,他驚恐的看着宇文清,卻不敢說話。
宇文清從莫言手中接過了另一個卷軸,在皇帝的面前展開,只見皇帝本能的直往後躲,根本不敢看幅畫。
“害怕了?”宇文清笑的極其嘲諷,“害怕她做鬼也找你報仇對不對?”
說着他轉過身來,把那副畫呈現在大家的眼前。朝堂上的人,也都算是見過世面的,可是看到那副畫的時候,卻都震驚了。
那畫上面是一個蜷縮在一起的乾屍,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人吸乾了一樣。
很多人都轉開了臉,不敢多看,怕會做噩夢。
“很可怕是嗎?她就我的母親,惠貴妃!”宇文清說:“其實,我對父母根本沒有概念。因爲那麼狠心的把我丟在那樣的鬼地方,他們就算要認我,我也不會認他們的。以前我是這麼想的。因爲每一次,在別人打我罵我的時候,在我受凍捱餓的時候,在那些禽獸對我動手動腳的時候,在我經歷過無數次九死一生的時候,那些時候都是我一個人走過來的。他們從來沒有像別的父母一樣維護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根本就不願意有這樣的父母。”
“直到十三年後,我第一次見到我的母親,那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她。她甚至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跟我說,就爲了我,豁出了自己的性命。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拋棄我的不是她。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十三年來,不是我一個人在受苦。十三年來,她一直就住在西涼皇宮的外面。她每一天都會站在皇城外面。她進不去,卻不也不願意離開。她雖然沒能在我受苦的時候,挺身幫我,但是卻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十三年後,她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孩子,卻是在亂葬崗的那片屍體中。十三年後,她終於能爲他的孩子做點什麼了,所以,她根本不計後果,就把命都給了我。我站在那裡看着她的屍體,姑且算是屍體吧,第一次,我明白了,原來錯誤的根源不是我們母子,而是強行將這一切加諸在我們身上那些該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