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沒聽到那名警官的話語,躺在短期羈押室內唯一一張水泥長凳上的中年人睡得鼾聲如雷,絲毫也沒有其他的反應。從他身上噴涌而出的酒臭味道,幾乎將整間短期羈押室薰得像是毒氣室般,令人難以忍受。
靜靜地看着一動不動的那名中年人,開口說話的那名警官伸手從自己口袋裡摸出了個裝在透明塑料盒中的十字功勳勳章,輕輕地扔到了那名中年人的身上:“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從我們能找到的資料來看,當年納粹的那些‘黃色墊圈’,卻很有一批流落到了英國本土!我不得不承認,我尊敬的蘭斯洛特先生,您在對人的心理把控上很有值得人稱道的地方。不過……相對於這枚勳章而言,我想更爲重要的,恐怕還是您想借我們的手來傳遞這個訊息吧?”
伴隨着那名警官的話音落處,原本睡得鼾聲如雷的中年人猛地一個翻身,利落地坐了起來,朝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警官微笑着說道:“而我也不得不佩服您,我尊敬的荊楚鋒先生!畢竟在面臨極大的利益誘惑時,您居然還能冷靜地進行分析和判斷。甚至……我真有些弄不明白了?您是怎麼找到我的?”
很是輕鬆地攤開了雙手,穿着一身警察制服的荊楚鋒毫無隱瞞地朝着蘭斯洛特笑道:“一個小小的偶然事件而已,在您與我的上一次通話時,我想應該是門外的那個老警察在提醒您儘快結束通話?也許您用上了反追蹤設備,但您不可能屏蔽掉您通話時的所有外來音源。所以……”
擺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蘭斯洛特伸手輕輕地拍了拍自己那寬闊的額頭:“所以,您對我們之間的通話進行了一次外來音源辨識!我早該留意到這一點,可畢竟我不能攜帶着太多設備進入這間短期羈押室,不是麼?可我還是很好奇,您居然可以拿着一個隨時能產生爆炸效應的東西不用,反倒是執着於從我這裡得到那些您想要知道的情報?這顯然……”
靜靜地看着蘭斯洛特那唱作俱佳的表白模樣,荊楚鋒無奈地搖了搖頭,索性坐到了蘭斯洛特的身邊,像是老朋友之間聊天般地朝着蘭斯洛特笑道:“好吧,看來您已經習慣了在最後的關頭,依舊盡最大的努力爲自己爭取主動?!那麼就讓我們從頭說起好麼?首先,在我們從巴黎離開之前,可憐的喬爾.喬瑟夫.若瓦列先生突然就變得昏聵異常,幾乎連日常生活不能自理了?您不覺得這事情有些蹊蹺麼?”
靜靜地看着荊楚鋒的眼睛,蘭斯洛特在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方纔慢悠悠地開口說道:“有關這件事情,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有異常的?”
略作思忖,荊楚鋒朝着滿臉探究表情的蘭斯洛特坦然答道:“在得到這個消息後的第一時間裡,我就覺着這事情不對勁!喬爾.喬瑟夫.若瓦列先生可不是什麼沒經過風浪的菜鳥,怎麼可能因爲一次小小的挫敗而變成那個模樣?由此我聯想到一個無意中得來的訊息——MI6所掌控的某家化學制品公司,曾經與德國共同研發過一種能夠治療老年癡呆症的藥物,但這個項目最終卻不了了之?依照國際上的軍方或情報部門所掌控的研發機構慣例,如果在試驗中,某些特別的、有着較大價值的衍生物品被突然發現,那麼這個項目將會不了了之?就像是美軍研發的VX神經毒氣,剛開始時不過是一種除蟲劑的衍生品罷了!”
贊同地點了點頭,蘭斯洛特也相當痛快地點頭說道:“我不否認我曾經讓人處理了這件事情!與您所預料的幾乎完全一致,那家被MI6所掌控的化學制品公司,的確是在某次試驗中發現了一種全新的化合物。只需要幾克的劑量,那些化合物就會讓服用這種化合物的人變成白癡!”
伸手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了一盒香菸,荊楚鋒從煙盒中抽出了一支香菸,輕輕地放到了自己與蘭斯洛特之間的水泥平臺上:“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很好解釋了!既然喬爾.喬瑟夫.若瓦列先生是被您弄成了這樣,那麼就說明秘窗俱樂部的存在已經成了尾大不掉的態勢?換句話說,也就是您所虛構出來的三名領軍人物,已經無法對秘窗俱樂部的其他成員進行有效的操控了?換句話說,由您一手組建、並藉以保護自己安全的秘窗俱樂部,已經成爲了對您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脅的炸彈了?”
再次坦率地點了點頭,蘭斯洛特伸手朝着荊楚鋒豎起了大拇指:“歐洲的大多數國家和美國,還有東亞的幾個國家,都朝着秘窗俱樂部裡的成員伸出了手!您也許能明白,有些人甚至都不會畏懼死亡,但他們卻會被其他的東西所擊倒!由某個國家總統親自簽署的豁免權文書、既往不咎並給予新的身份,還有些其他的東西……而得到這一切,卻都只需要出賣某個叫做蘭斯洛特的傢伙!”
再次從煙盒中取出了一支香菸擺放到了自己與蘭斯洛特之間,荊楚鋒繼續開口說道:“所以您必須製造一場令所有做出了承諾的國家和機構都喪失信用的混亂,而我們就是被您挑選到的混亂製造者!嗯……一個政治意識形態完全不同的國家派出的特工,一些壓根都不認同西方文化和西方理念的土著,這些噱頭已經足夠那些秘窗俱樂部裡的動搖者們相信,一場不明來路的風暴正在醞釀當中!尤其是……”
擡手指了指那個被蘭斯洛特抓在手中把玩的十字功勳勳章,荊楚鋒的眼神裡悄然多了幾分凌厲的意味:“尤其是在您把這個小玩意送到了我們手上之後,你的計劃就更能接近成功了!由我們來揭露這件陳年醜聞,肯定要比那些三流小報的記者說出這件事更令人相信,也更令人震撼!當英國王室爲了湮滅這件醜聞而大刀闊斧的時候,您只消再隨手拋出幾件與此類似的醜聞或是密辛,那麼毫無疑問,整個秘窗俱樂部中的所有成員都會被許多國家恨之入骨!當危險與威脅積累到臨界點上的時候,妥協與默契將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就只能是一種手段,也只可能是那種手段!”
將第三支香菸放到了自己與蘭斯洛特之間,荊楚鋒緊盯着蘭斯洛特的眼睛說道:“恐怕您早就準備好了一個替身,替您在這場註定要席捲秘窗俱樂部成員的風暴中喪命了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真正的查理,應該就是這個替身?否則,您該怎麼解釋您在半年內反覆出入同一家警察局、並且用那麼高明的手法去賄賂一個即將退休的老警察呢?”
將煙盒中的香菸一支支地在自己與蘭斯洛特之間擺成了個金字塔的模樣,荊楚鋒微微地低下了頭,在那個用香菸組成的小巧金字塔下方打燃了打火機。
看着淡藍色的火苗慢慢地點燃了一支又一支的香菸,蘭斯洛特輕輕地嘆了口氣:“好吧……我承認,我唯一沒能料到的,就是你和你的團隊成員能夠抵擋住如此之大的一個誘惑!想想看,只消你們將這個勳章和你們查到的資料上繳到你們的上司那裡,你們所能得到就絕不僅僅是一兩枚勳章或是一筆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獎金!如果你們能再仔細一點的話,你們甚至還能從這枚勳章上……”
不等蘭斯洛特說完,始終站在蘭斯洛特對面、保持着戒備姿態的馬凡猛地接口說道:“勳章上的序列號就是指定的銀行賬戶號碼,銀行肯定就是那家英國王室最常用的、俗稱‘雪山堡壘’的瑞士銀行,至於密碼……肯定是這位獲得勳章的戴維斯.蒙巴頓的名字和生日,要不就是授勳日,我說得對麼?所有有關黃色墊圈事件的證據,應該就在那家俗稱‘雪山堡壘’的瑞士銀行保險庫裡?”
盯着蘭斯洛特的眼睛,荊楚鋒語調緩慢地沉聲說道:“我們的時間並不多!如果在這座小小的金字塔坍塌之前,我還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那麼……”
無需荊楚鋒再說下去,馬凡已經伸手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了一根細細的黑色金屬線,死死地盯住了蘭斯洛特的脖子!
靜靜地看着用香菸搭建起來的金字塔慢慢地燃燒,荊楚鋒的模樣顯得格外的沉靜,只是默默地注視着坐在自己旁邊的蘭斯洛特那很有些蒼白模樣的面龐。
而在蘭斯洛特的對面,馬凡小心地將那根黑色的金屬線纏繞到了自己戴着防穿刺手套的手指上,眼神卻從來也沒有離開蘭斯洛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