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少年的病況正常地好轉了。現在只等一件事,就是等他病勢好轉到一定的程度,就把他擡回“花崗石宮”去。不管畜欄蓋得多麼好,裡面什麼都不缺,但是總不比“花崗石宮”那樣舒服,那樣適合健康。並且,畜欄裡也不如那裡安全,雖然居民們非常小心,他們還是怕罪犯們暗地裡向他們開槍。在“花崗石宮”裡就不同了,它在堅固而高聳的峭壁中間,在裡面用不着顧慮什麼,任何進攻的企圖都註定會失敗的。於是他們焦急地等待着,一旦等到赫伯特不致因移動而給創口帶來危險的時候,他們就要動身了。要想通過啄木鳥林雖然有很大的困難,他們還是下定決心要搬回去。

他們得不到納布的消息,但是他們並沒有爲這件事而擔心。勇敢的黑人堅守在“花崗石宮”裡,是不會受到襲擊的。他們沒有再派託普到他那裡去,因爲把這隻忠實的狗送給敵人射擊,只能使居民們喪失一個最得力的助手,決不會有任何好處。

因此,雖然他們急着要到“花崗石宮”裡去聚會,但還是等待着。工程師看到自己的兵力分散,使海盜們有機可乘,感到非常苦惱。自從艾爾通失蹤以後,只剩下他們四個人在對抗五個匪徒,赫伯特現在當然不能計算在內;這一點,勇敢的少年非常關心,他十分明白自己給大家造成的困難。

11月26日,當赫伯特睡着了聽不見的時候,賽勒斯-史密斯、吉丁-史佩萊和潘克洛夫詳細地討論了在他們所處的環境裡,應該怎樣對付海盜的問題。

“朋友們,”他們談過納布以及不能和他聯繫的問題以後,通訊記者說,“我的想法和你們一樣,如果從畜欄路上冒險走回去,那末,只能捱打,不能還手。依我看,我們倒不如大張旗鼓地去追趕這幫匪徒。”

“我完全同意,”潘克洛夫說。“我敢說我們都不是怕吃子彈的人;拿我來說吧,只要史密斯先生答應,我隨時都可以衝進森林去!真是豈有此理!只要是人,不是一個抵一個嗎?”

“可是抵得了五個嗎?”工程師問道。

“我和潘克洛夫一起去,”通訊記者說,“我們兩個人全副武裝,帶着託普……”

“親愛的史佩萊,還有你,潘克洛夫,”史密斯說,“我們冷靜地考慮一下吧。要是罪犯們躲在荒島上一個什麼地方,如果我們探清了那個地方,只等把他們趕出來,我是會直接向他們發動進攻的;可是事實恰好相反,他們肯定會先開槍打我們,這是一點兒也不用懷疑的。”

“可是,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叫道,“子彈不一定就能夠打中的。”

“赫伯特卻被打中了,潘克洛夫,”工程師說。“並且,你再想想,你們兩個人離開了畜欄,這裡就只剩下我一個人防守了。你想,你們走的時候,罪犯們會看不見嗎?他們明知道這裡沒有別人,只有一個受了傷的孩子和我,難道不會放你們到森林裡去,乘你們不在的時候,向這裡進攻嗎?”

“你說得對,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憋着一肚子氣回答說。“你說得對,他們知道畜欄裡什麼都有,他們會盡一切力量來重新霸佔畜欄的;你一個人當然擋不住他們。”

“唉,要是我們在‘花崗石宮’裡就好了!”

“要是我們在‘花崗石宮’裡,”工程師說,“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在那裡把赫伯特留給一個人照顧,讓其餘的三個人到森林裡去搜索,那我完全用不着擔心。可是現在我們是在畜欄裡,最好還是等到大家能一起走的時候再離開這裡。”

賽勒斯-史密斯的論點是無可辯駁的,他的夥伴們非常明白這一點。

“要是艾爾通還活着就好了!”吉丁-史佩萊說。“可憐的人!他回到集體中間來僅僅是那麼短短的一段時期。”

“這是不是說他已死了。”潘克洛夫用一種奇怪的嗓音補充了一句。

“那麼,潘克洛夫,你認爲匪徒們沒有把他殺死嗎?”吉丁-史佩萊問道。

“是的,如果對他們有利,他們不會殺死他的。”

“什麼?你認爲艾爾通一看見他過去的黨羽,就會忘記我們對他的好處……”

“那誰知道呢?”他也覺得這種可恥的想法有些說不出口,因此說的時候吞吞吐吐。

“潘克洛夫,”史密斯抓住水手的胳膊說,“這是一個很壞的想法,如果你堅持要這樣說,你會使我非常痛心的。我敢擔保艾爾通是忠實可靠的。”

“我也敢保證。”通訊記者也急忙補充道。

“是的,是的,史密斯先生,我錯了,”潘克洛夫說,“我的想法的確太壞了,這樣想是沒有絲毫根據的。可是我有什麼辦法呢?我已經暈頭轉向了。成天關在畜欄裡使我煩得要命,我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不安心。”

“耐心點,潘克洛夫,”工程師說。“親愛的史佩萊,你認爲要再過多久才能把赫伯特擡到‘花崗石宮’去呢?”

“那很難說,賽勒斯,”通訊記者答道,“只要有一點不小心,就可能引起嚴重後果。可是他現在一天比一天好轉,如果繼續增加體力,那麼從現在起,八天以後——嗯,我們再等等看吧。”

八天!這就是說,要延遲到十二月初才能回“花崗石宮”。現在春天已經過去兩個月了。氣候很好,也開始熱起來了。荒島上森林的枝葉已經長得非常茂盛,按季節說,收割的時候也快到了。因此,回到眺望崗的高地以後,除了按照計劃徹底探索荒島以外,接着就要下地乾重活了。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移民們這樣困守在畜欄裡,所受的損失是非常嚴重的。

他們在這種環境下作了不得已的讓步,然而他們內心裡是十分焦急的。

有一兩次,通訊記者冒險到欄外的路上去,在柵欄周圍巡視。託普陪着他,吉丁-史佩萊扣着板機,隨時準備迎接任何危險。

他沒有遇到什麼災難,也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蹤跡。只要有一點危險,託普就會警告他的;既然它沒有叫,可以這樣說,至少當時沒有什麼可顧慮的,罪犯們大概在荒島的其他地方幹什麼勾當去了。

11月27日那天,吉丁-史佩萊進行了第二次偵察,他往山的南部,冒險向森林裡深入了四分之一英里。這一次他感覺出託普似乎聞到了什麼。它不象過去那樣漫不經心了。它來回亂跑,在野草和灌木中間搜索,好象聞到什麼可疑的東西似的。

吉丁-史佩萊跟着託普,他一面鼓勵它,喚起它的注意,一面留神監視,他躲在樹的後邊,隨時準備開槍。託普所聞到的,也許不是人;因爲根據過去的習慣,如果是人,它總是陰沉沉地低聲怒吼。現在它並沒有怒吼,可見附近並沒有危險,也沒有危險即將到來的跡象。

過了將近五分鐘,託普還在搜索,通訊記者小心翼翼地跟着它。突然,託普向一棵枝葉茂密的灌木衝去,一會兒銜出一塊破布來。

這是一塊骯髒的破布,史佩萊立刻把它帶回畜欄。移民們仔細看了一下,發現這是從艾爾通背心上撕下來的一塊氈子,正是獨一無二的“花崗石宮”工場裡的產品。

“你看,潘克洛夫,”史密斯說,“不幸的艾爾通曾經反抗過。罪犯們硬把他架走了!你還懷疑他不忠實嗎?”

“不懷疑了,史密斯先生,”水手回答說,“我早就後悔不該這樣懷疑了!可是我認爲通過這件事情,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來。”

“什麼結論?”通訊記者問道。

“艾爾通不是在畜欄裡被殺的!他既然掙扎過,那麼被架走的時候,他一定還沒有死。因此,也許他還活着呢!”

“的確,這是可能的。”工程師答道,他還在沉思。

艾爾通的夥伴們現在可以抱着這樣一個希望了。在這以前他們是這樣想的,艾爾通在畜欄裡遇到了襲擊,象赫伯特似的,被一槍打倒了。如果在一開始的時候罪犯們沒有打死他,如果他們把他活着架到荒島的其他地方去,能不能認爲他目前還在作他們的俘虜呢?也許罪犯們中間有人認出了艾爾通是昔日的逃犯首領,化名爲彭-覺斯的澳洲夥伴。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妄想使艾爾通重新入夥呢?如果他們能使艾爾通變成叛徒,對他們說來,用處是很大的!

經過大家的分析,畜欄裡的人一致認爲這件事對自己有利,他們不再認爲不可能重新找到艾爾通了。在艾爾通這方面來說,只要他還是個俘虜,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從匪徒們的魔掌裡逃出來的,這對居民們說來,將是一個非常有力的幫助!

“不管怎麼樣!”吉丁-史佩萊說,“如果艾爾通真能僥倖地逃出來,他一定會直接到‘花崗石宮’去的,因爲他還不知道匪徒們這次的暗殺陰謀,以及赫伯特作了陰謀的犧牲品,所以他絕想不到我們會困守在畜欄裡!”

“啊!但願他在那兒,在‘花崗石宮’裡!”潘克洛夫叫道,“但願我們也在那兒!要不然這些流氓雖然沒法破壞我們的房子,他們卻可能去洗劫我們的高地、農場和家禽場!”

潘克洛夫已經變成一個十足的莊稼漢了,他從心裡掛慮他的莊稼。但是必須說明,最急於想回“花崗石宮”的卻是赫伯特,他知道目前居民們最好是回到那裡去。但是大家卻因爲他而固守在畜欄裡!因此,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離開畜欄,什麼時候能夠離開?他相信他已經可以經得起遷移的勞累了。他深信在自己那間面臨大海、有海風調節空氣的房間裡,他的體力一定可以恢復得更快的!

他幾次催促吉丁-史佩萊,可是史佩萊始終沒有下令動身,他的理由很正確,創傷還沒有完全收回,怕在路上重新迸裂開來。

可是,不久發生了一件事,使賽勒斯-史密斯和他的兩個夥伴不得不答應少年的要求。天曉得,這個決定竟會給他們帶來悲痛和悔恨。

11月29日晚上七點鐘,三個居民正在赫伯特的房裡談話,突然聽到託普急促的吠叫聲。

史密斯、潘克洛夫和史佩萊抓起槍就往外面跑。託普在柵欄底下一面叫,一面跳,但是它好象很高興,而不是發怒。

“有人來了。”

“是的。”

“不是敵人!”

“會不會是納布?”

“也許是艾爾通?”

工程師和他的兩個夥伴話還沒有說完,就有一個東西翻過柵欄,跳進畜欄來了。

原來是傑普,是小杰普親自來了。託普立刻向它表示熱烈的歡迎。

“傑普!”潘克洛夫叫道。

“準是納布派它到我們這兒來的。”通訊記者說。

“那麼,”工程師說,“它身上一定有信。”

潘克洛夫急忙跑到猩猩身邊去。肯定地說,如果納布有什麼重要的消息要傳達給他的主人,他再也找不到比傑普更可靠更迅速的通訊員了;不僅移民們沒法通過的地方它能走,甚至連託普走不過去的地方,它都能過去。

賽勒斯-史密斯沒有猜錯。傑普的脖子底下掛着一個小口袋,口袋裡有—張納布親筆寫的紙條。

當史密斯和他的夥伴們看到下面這些話的時候,他們的懊惱是可以想象的。

星期五早上六點鐘。

高地遭到罪犯的侵襲。

納布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句話也沒有說,然後回到屋子裡去了。他們該怎麼辦呢?罪犯們在眺望崗上!那就意昧着災難、搶劫和破壞。

赫伯特看見工程師、通訊記者和潘克洛夫進來,就已經猜到他們的處境大概又變壞了,等到看見傑普,他毫不懷疑,“花崗石宮”準是遭到了不幸的威脅。

“史密斯先生,”他說,“我一定要走;我經得起路上的勞累。我一定要走。”

吉丁-史佩萊走到赫伯特的身旁,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說:

“那麼,我們走吧!”

究竟用擔架擡赫伯特,還是用艾爾通駕來的大車呢?這個問題很快就決定了。用擔架擡對受傷的少年比較適合一些,但是它需要兩個人擡,也就是說,如果在路上遇到攻擊,要自衛就少了兩支槍。相反地,如果利用大車,不就能把所有的人手都騰出來了嗎?至於怕沿路顛簸,他們如果把赫伯特現在所鋪的墊子放在車上,儘量小心地前進,不就可以避免了嗎?這是可以辦到的。

大車拉過來了。潘克洛夫套上野驢。賽勒斯-史密斯和通訊記者把赫伯特連墊子一起擡起來,放在大車裡邊。天氣很好。明媚的陽光穿過樹木,照耀着。

“槍都準備好了嗎?”賽勒斯-史密斯問道。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工程師和潘克洛夫每人拿了一支雙筒槍,吉丁-史佩萊帶着他的步槍,現在只等出發了。

“你不覺得難受嗎,赫伯特?”工程師問道。

“史密斯先生,”少年回答說,“你放心,我不會死在路上的!”

說話的時候,可以看得出來,可憐的少年鼓起了他的全身精力,在堅強的意志下,他振作起微弱的力量來。

工程師心裡感到一陣難受,他還有些猶豫,不想下出發命令;可是那會使赫伯特失望的——也許會使他灰心鬱悶而死。

“走吧!”史密斯說。

畜欄的門開了。傑普和託普知道什麼時候應該保持安靜,它們在前面引着路。大車出來以後,門又關上了。潘克洛夫牽着野驢,慢慢地向前走去。

如果不走畜欄路,另外選一條小道,肯定要比較安全些;可是,那就要從樹底下穿過去,大車走起來很不方便。因此,雖然罪犯們非常熟悉這條道路,但他們還是非從這裡走不可。

賽勒斯-史密斯和吉丁-史佩萊一邊一個,跟着大車前進,隨時準備迎敵。其實,這時候罪犯們多半還沒有離開眺望崗的高地呢?

納布顯然是在發現罪犯以後,立刻就把信寫好發出去的。信上所寫的時間是早上六點鐘。機靈的猩猩來慣了畜欄,幾乎用不了三刻鐘,就可以從五英里以外的“花崗石宮”來到這裡了。因此,在這路上的時候他們是不會遇到什麼危險的。如果要開槍格鬥,大概也得等到離“花崗石宮”不遠纔有可能。然而移民們還是小心地戒備着。傑普拿着棍子,和託普兩個有時在前走,有時在路旁的森林裡探索,都沒有表示遇到什麼危險。

潘克洛夫作嚮導,領着大車慢慢地前進。離開畜欄的時候,是早上七點半。走了一個鐘頭,五英里的路程已經走了四英里,還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沿路的情況和慈悲河到格蘭特湖之間整個的啄木鳥林一樣,都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動靜。現在沒有什麼需要發警報的。森林裡和居民們第一天着陸的時候一樣,沒有絲毫人跡。

快到高地了。再過一英里,就可以看見甘油河上的吊橋。賽勒斯-史密斯猜想吊橋一定還好好地架在河上;他認爲如果罪犯們已經跨過橋樑,渡過環繞高地周圍的小河,爲了小心起見,他們一定會把吊橋放下來,作爲後退的餘地的。

終於,透過樹木之間的一個空隙,可以看見海平線了。大車還在繼續前進,護送的人誰也不想把它扔下來。

這時候,潘克洛夫突然勒住野驢的繮繩,用沙啞的嗓音大叫道:

“啊!這些強盜!”

他指着前面,只見一股濃煙從磨坊、棚屋和家禽場的房舍那裡升向天空。

在濃煙裡,有一個人在行動。那是納布。

夥伴們喊了一聲。納布聽見以後,立刻向大家奔過來。

原來罪犯們破壞了高地,離開這裡已經快半個鐘頭了!

“赫伯特先生呢?”納布問道。

吉丁-史佩菜回到大車旁邊來。

赫伯特已經昏迷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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