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河縣。
此縣城在北豫州是出了名的惡地,曾經不是這樣的,但自從三十多年前,也不知哪來的一羣惡漢,買了原縣太爺的位置,成爲新縣太爺後,便在荊河縣進行了一場血腥統治。
對當地百姓們而言,那是真的苦不堪言。
能跑的都跑。
可是能跑的又有多少人。
畢竟外面的情況怕是比這裡還要危險。
忍一忍能活着,到了外面,還不知怎麼死的呢。
戴府。
此地便是當地縣太爺的府邸,奢華宏偉,一磚一瓦極致豪華,而這些都是從當地百姓身上挖下來的血汗。
在一棟寬敞的膳廳裡,裡面餐桌的擺放與別的膳廳是不同的,他的餐桌是長形的,形成回字形,入口處缺一口,方便家僕們傳遞菜品。
此時裡面滿滿當當坐着人。
錦繡華服,綾羅綢緞,這是普通百姓一輩子都不敢想的服飾。
他們歲數年邁,看着六十七。
精神頭好的很。
而在這羣年邁的人羣中,也有年輕人,看似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但個個顯的悠閒自然。
回字形裡的主位坐着一位老者。
老者神色慈祥,始終帶着微笑,看着面前餐桌擺放的美味佳餚,心情更是愉悅的很。
此時一位年邁者起身,端着酒杯,道:“今日是咱們老大哥七十大壽,各位兄弟,各位晚輩,咱們一起舉杯祝老大哥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衆人起身,舉杯。
戴羽同樣舉杯,微笑着,朝着衆位自家兄弟點頭示意,隨即一飲而盡。
剛剛帶頭的老者,接着道:“咱們當初一窮二白,刀尖上舔血生活,但在戴大哥的帶領下,咱們一個個翻身做主,在荊河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全都仰仗了大哥關照啊。”
衆人連連附和着。
的確如此。
當初的他們什麼都不是,但自從跟隨大哥積累了一筆財富,大哥買了此地的縣太爺之位,他們的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全城百姓都是他們的奴僕。
吃的,喝的,用的。
全都從這羣牛馬身上得到。
而現在他們已經年邁,沒有以往那般的有幹勁,但不管如何,這場富貴將會留給子孫後代,讓他們成爲新的主人,繼續享受着他們打下來的富貴。
戴羽起身,壓壓手,“多謝各位老兄弟們的擡舉,咱們八十八位好漢,從無到有,一路走來,那是艱苦萬分,如今有的老兄弟離我們而去,但他們的付出,沒有白白付出,他們的後代依舊享受着他們所帶來的榮華富貴。”
說完,他的目光看向坐在外圍的一些年輕人。
那些都是死去老兄弟的後代。
在戴羽的注視下,那些年輕人起身,端着酒杯,畢恭畢敬的敬酒,別看他們年輕就以爲不懂事,但誰都知道,這裡的老傢伙們曾經都是狠人。
殺人如麻,砍人就跟殺雞一樣。
至於現在,對這羣年輕人而言,這些老傢伙不怎麼喜歡打打殺殺,現在喜歡玩陰險的。
“祝戴伯伯福如東海。”
“祝戴伯伯後福無疆。”
年輕人們送出祝福。
戴羽呵呵的笑着,渾濁卻有神的目光看着他們,頗爲滿意的點點頭。
“如今我們打下的江山不容易,想要延續,就得齊心協力,莫要有了異心,否則對一路走來的兄弟們都是不好的。”
戴羽話裡是有意思的。
人一旦安穩,就開始想那些有的沒的。
他是此地的縣太爺,自然得佔據大頭,這是他理所應得的,可是有的兄弟就開始有些不滿了,覺得憑啥他拿的多,他們拿的少。
隨着他說出這番話,現場的老傢伙們都低着頭,各懷鬼胎,總覺得大哥這話就是在點他們。
但他們不會表現出來,而是滿臉微笑聆聽着,紛紛表忠,揚言誰有異心莫要大哥動手,他們親自動手揚了他的灰。
愉悅輕鬆的氛圍顯得有些壓抑。
曾經是戴羽左膀右臂的老者開口道:“大哥,浩兒跟鄭家那位女娃娃的事情應該快定下來了吧?”
岔開話題,聊些別的。
顯然,這是聊到戴羽較爲在意的事情了,“嗯,基本定了,可惜不是鄭家嫡系,不過無妨,能攀上鄭家這條大船,往後就算咱們這些老兄弟們都不在,也能安然無恙。”
從惡匪身份轉變爲縣太爺,又從縣太爺開始往五望靠攏,這是逐漸從最不入流,走到上流的節奏。
現場衆人要說不羨慕是假的。
但沒辦法,在場的除了戴大哥,他們誰能有資格跟鄭家攀上關係,甚至連見一面的資格都沒有。
“大哥說的對,不過最近我聽聞外界的情況有些不對,五望之一的崔家被一位叫玄顛的妖道連根拔除,這會不會影響到我們?”
“是啊,聽說很兇殘,殺了不少人。”
見老兄弟們面露擔憂之色,戴羽擺手笑道:“有什麼好擔心的,說句不好聽的,咱們在尋常百姓眼裡,咱們高不可攀,但在那些修行者眼裡,我們就跟螻蟻一樣,不會在意到我們,那妖道爲何要找五望的麻煩,還不是想形成威懾與壓迫,讓剩餘的四望承認他的存在,說到底還是跟我們一樣。”
衆人仔細琢磨,覺得大哥說的有道理。
覺得就是如此。
沒有在這方面繼續閒聊着。
戴羽看向一位年輕人,“小馬,聽說你最近惹了不少事情出來啊,你爹好色強娶了十多個小妾,但說到底總歸是給了名分,你是什麼情況?爲何要夜闖民宅,當着人家父母的面玷污了人家閨女,事後你還把人家都殺了,你知不知道,就因爲你這樣做,導致全城百姓對咱們越來越有牴觸心理了。”
衆人看向那位姓馬的年輕人。
覺得跟他爹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戴伯,就一羣賤民而已,殺了就殺了唄。”馬佔不以爲然,但當發現戴伯眼神變化,有些不對勁的時候,連忙道:“戴伯教訓的是,小侄往後不敢了,要是再發生,小侄絕對給對方名分。”
戴羽目光深沉的看了眼,隨即呵呵笑着,看似如同一位關愛後輩的慈祥老者,但現場那羣老人精,心裡有數,這小子的路到頭了。
大哥最恨的就是有人忤逆他的話。
不過沒人說出來。
此時,城外。
林凡託舉着槐樹妖,大步朝着城門走來,有兩位持刀的官兵慵懶的坐在城門口。
當他們看到林凡的時候。
一個個起身,面露驚愣的望着。
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情況。
“喂,那是什麼玩意?”
“不知道啊。”
就在他們疑惑不解的時候,託舉着槐樹妖的林凡已經走到城門口,槐樹太高,只能扛在肩膀前進,路過呆滯在原地兩人時。
林凡隨意看了眼,左腿踹在一人腹部,右掌拍中另外一人的臉。
砰!砰!
兩人各自轟向牆壁,瞬間炸裂,揚起一片血霧。
“什麼玩意,在老子面前還想裝愣充傻,妄圖逃避老子的眼睛。”林凡不屑的很,隨後道:“槐樹妖,看到沒有,只有報仇才能從內心的困境中走出來,將自己囚禁在小世界裡,那是弱者的行爲,你的心在哀嚎,他們的心也在哭泣着。”
走進城門裡。
“妙妙,關門。”
貓妙妙連忙將城門關起來,林凡一指點出,一頭道靈從萬民傘中出現,“給老子將大門看好,一個蒼蠅都別給老子放出去。”
出現的道靈吸附在城門上。
除非有煉氣二層的修行者出手,否則別想開啓大門。
沒有在城門口的牆壁上看到通緝令,他從不怕被通緝,因爲只有將他張貼出來,才能引起警示的作用,讓那些惡人明白,世道間有位玄顛道長,真會殺掉你們。
此時,街道百姓們望着扛着槐樹的陌生人,對方的體型太高大,模樣太兇戾,瀰漫的氣息太可怕。
只是他們如一灘死水的心,不會因此出現波動。
林凡同樣看向周圍的百姓,他們衣着破舊,如乞丐般,手背上烙印着字,一一望去,這些字各不一樣。
‘戴’
‘馬’
‘陳’
……
他攔住一位百姓,開口道:“你,還有他們手背上的字是什麼意思?”
被攔着的百姓害怕,不敢回答,想離開,但被林凡手掌壓着肩膀無法動彈,他看得出這羣百姓似乎一直生活在無盡的恐懼中。
這位百姓看向林凡的眼神裡流露着乞求之色。
希望能放他離開。
林凡雙目閃爍着妖異微光,攝魂發動,吞掉對方的魂魄,一副副畫面出現在腦海裡。
雖然這些畫面是定格的。
但以他強大的理解能力,明白了其中的情況。
荊河縣有數十家惡戶,這些惡戶就是滅掉村莊的罪魁兇手,他們在此地紮根發展,狠辣血腥鎮壓此地百姓,將他們身上的價值壓榨乾淨,從而充實他們自己的生活。
一邊窮困潦倒,一邊大魚大肉。
而這手背上的字,代表着這些百姓屬於哪家管理,如同奴隸一般,所創造的財富大部分都被他們掠奪。
曾經有百姓們不甘如此,想要密謀反抗,但被人出賣,從而被殺的乾乾淨淨,屍體懸掛菜市口,威懾衆人。
得知一切,他將魂魄放出回到對方體內,攙扶着,直到對方回過神後,才緩緩鬆開手。
“放心,別怕,老子來了,你們所害怕的八十八家惡戶,今日之後,都將煙消雲散,從此不會存在。”
說完,扛着槐樹妖朝着前方走去。
被攝魂的百姓呆呆望着那遠去的背影,久久未能回神。
腦海裡浮現的是剛剛對方所說的話。
但他有些不懂。
對方這話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當回過神的那一刻,那位扛着槐樹的壯碩大漢已經消失在視線裡。
菜市口。
百姓們在吆喝着,賣力推銷着產品,希望能將東西賣出去,換取微薄的錢財,隨着林凡的出現,現場百姓們驚愣。
緊接着,就有收到驚嚇的百姓們收起攤子,連忙逃離。
他們最怕出現在菜市口的林凡是八十八家惡戶之一。
原本喧鬧的菜市口安靜了,滿地狼藉,到處灑落着蔬菜。
不過,現場還有一位百姓,那是一位婦女,手裡握着一根竹子,單手整理着面前鋪在地面的蔬菜,眼睛看不見,只有耳朵能聽到周圍驚慌的吵鬧聲。
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覺得肯定沒什麼好事發生。
扛着槐樹妖的他走到婦女面前,蹲下,注意着樹梢,以防打到婦女。
“別怕,莫慌。”林凡幫忙收拾着,注意到婦女的手背有字,突然,一道稚嫩的聲音傳來。
“娘。”
林凡起身,看向聲音來源,就見一位髒兮兮拿着破風箏的孩童,猛地將風箏扔到地上,然後嗷嗷的朝着林凡衝來。
“不準欺負我娘。”
孩童也就六七歲,身高也就到正常人的腰部而已,但在林凡面前,可能也就膝蓋高吧。
孩童很害怕,從未見過如此高大威猛的人,但還是很勇敢的衝到林凡面前,舉起小小的拳頭捶打着林凡的膝蓋。
力道不錯,還蠻舒服的。
“娃兒。”瞎眼婦人不知何事,聽到自家孩子聲音的時候,她內心是緊張的。
孩童來到母親面前,張開雙臂,害怕而又勇敢的跟林凡對視着。
“呵呵。”林凡咧嘴微笑,“小娃娃,你看老子像是壞人嗎?”
一開口就嚇得孩童臉色煞白,四肢哆嗦厲害。
婦人求饒着,“孩子還小,放過他吧,要打要罵衝着我來就好。”
“別怕,老子不是壞人,這次過來便是來解決禍害此地的八十八家惡戶。”林凡說着,然後看向兩女,意思很明確,老子的模樣太有威懾性,你們來解決吧。
隨後,他走到菜市口的中心位置,雙手握着槐樹妖,將其放到地面,在觸碰到地面的那一刻,樹根瘋狂生長,朝着地底涌去。
“感受到沒有,你的仇人就生活在這裡。”林凡說道。
槐樹妖很激動,樹葉嘩啦啦響徹,枝條在扭動着,無邊的憤怒從深處爆發出來,可卻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修爲太弱,哪怕得知在此,也無能爲力。
“魔,我什麼都做不了。”
又是魔的稱呼。
真是讓人糟糕的稱呼,但他明白,槐樹妖不是故意的,只是稍微對他有點不瞭解而已。
“槐樹妖,魔的稱呼並不適合老子,你可以稱呼遊俠,大俠,亦或者是玄顛道長,明白嗎?”
他極力的穩住聲音所透露出的情緒,溫和,友善。
但刻意的僞裝,總是會將想表現的情感,變得扭曲。
感受到仇人的槐樹妖顯得暴躁,顯然沒有感受到道長的語氣實則是有些不太滿意的。
“我什麼都做不了啊。”
無助與不甘。
“不,你能做的了,有老子在,你什麼都能做,現在就好好藉助老子的力量,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吧。”
話音剛落,林凡雙手抓住槐樹妖。
體內種種可怕的氣息瘋狂涌入到槐樹妖的體內,在這股氣息的加持下,槐樹妖似乎被注入無窮的力量般。
紮根在地底的根系在膨脹着,生長着,地面震動,凸起一片又一片,似地龍在翻滾着。
“吸收,狠狠地吸收,承受住老子的力量,答應過你的事情就不會食言,說讓你親自動手,便親自動手,記住不該殺的人不要碰,你……不是惡妖。”
隨着最後一聲的怒吼,無盡的紫色道氣將槐樹妖撐的快要爆裂開。
放出萬民傘的道靈,讓那些道靈隨着槐樹妖的根系而去。
此刻的荊河縣如魔域般的恐怖。
百姓們躲避家中不敢露頭,不知發生了何事。
如果有人在地底就會發現,有無數洶涌的根系擊穿泥土,朝着四面八方蔓延着。
陳府,從戴府回來的陳老頭來到客廳,立馬就有奴僕端茶倒水前來服侍。
陳老頭的心情很凝重。
戴羽說的那些話,他牢記在心,就是在敲打他們。
“爹,那戴羽怎麼說的?”一位男子走進來。
他就是陳老頭的兒子。
“還能怎麼說,就是敲打我們這些老兄弟,曾經那些老兄弟老的老,死的死,他戴羽給後輩鋪路,還想着壓着咱們。”
“爹,我已經託人給皇城韓顯貴送禮,想着在荊河縣弄個監察司,到時候我當首領,手裡再……”
話還沒說完,就覺得地面在震動。
“怎麼回事?”
父子兩人驚訝,砰的一聲,腳下的地磚碎裂,樹條從地底竄出,如同一條條靈活的蟒蛇似的,瞬間將兩人捆綁起來。
陳老頭掙扎着,可是被捆綁的太嚴實,無法動彈。
他瞪眼,不知這些樹條是從哪裡來的。
但很快,他的視線裡出現畫面,只是他對這畫面的村莊很陌生,不是他的記憶裡不好,而是年輕的時候,跟隨着戴羽滅的村莊太多。
哪裡記得這是哪?
“別殺我,都是戴羽帶我們乾的,要殺就殺他啊。”陳老頭喊叫着,就在他準備繼續開口的時候,那樹條如觸手從他的口中涌入到體內。
“額額額……”
陳老頭髮出痛苦的低沉聲。
槐樹妖沒給他們任何機會,密密麻麻的枝條從他體內刺破身軀,將其紮成刺蝟。
這一刻,陳家到處都是哀嚎慘叫聲。
唯獨那些被嚇傻的奴僕們癱坐在地,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但早已經被所發生的一切給嚇得大腦一片空白。
陳家的情況不是唯一。
全城八十八家的惡戶們,都面臨了這樣的事情,他們從戴府回來,屁股還沒坐熱,腳下的地面突然裂開,竄出密密麻麻的樹條,封鎖了他們的去路。
別看他們年輕的時候,能舞刀弄槍,但現在他們已經年邁,莫說提刀,就算多跑點路程都能氣喘吁吁。
府內有養的護衛,可是在被玄顛加持過的槐樹妖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戴府。
戴羽在花園裡閒逛着,看着花花草草,身邊跟隨着七八歲的男孩,這是他的孫兒,現在的生活讓他頗爲滿意。
此時,不遠處的地面裂開,無數枝條從地面涌出,似一條條毒蛇在地面爬行着。
戴羽彷彿感受到什麼一樣,朝着不遠處看去。
看了幾眼並未發現有任何動靜。
就在他回過頭的瞬息間,戴羽拎着孫兒朝着練武場跑去,邊跑邊喊,緊接着,大量護衛涌出,不知老爺遇到什麼事情。
來到演武場的戴羽抓起武器架上的兵器,緊緊握在手中,目光有神的盯着。
他時刻保持着警惕,但凡讓他覺得有不對勁,就不會懷疑猶豫,而是將其當做真正的有問題。 這是他的警惕,也是他一直以來活到現在的原因。
“誰,出來。”戴羽怒聲吼道。
護衛們拔出明晃晃的刀,形成保護圈。
大量的枝條從入口處涌出,扒拉着牆壁,延伸着,將所有的牆壁覆蓋,此等情況已經嚇壞了在場的護衛們。
他們何時見過這樣的情況。
忍不住的向後退了半步。
同時看向戴老爺。
“怕什麼?今日只要滅了這妖,所有人得金錠百兩。”
有錢能讓鬼推磨,也能讓人賣命。
此話一出,護衛們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個都不怕了。
砰!
地面裂開,粗壯靈活的枝條席捲而出,護衛們揮刀砍去,不斷有護衛被擊飛,有的被枝條纏繞着,身軀被撕碎。
慘叫聲不斷。
幹勁的地面染着血,到處都是殘肢斷臂與內臟器官。
戴羽活到現在何曾怕過什麼。
但現在,他的手在顫,他真的怕了。
片刻後,現場僅有戴羽與他孫子。
“你是什麼人?戴某何曾招惹過你。”戴羽詢問道,至少在他的印象裡,就從未跟妖魔鬼怪有過任何的矛盾。
如今出現的必然是妖,只是這妖爲何要對他動手。
“清水村。”
低沉憤怒的聲音傳來,一道虛幻的身影出現,老嫗紅着眼死死盯着戴羽。
清水村?
戴羽瘋狂回想着,但真沒有回想到有關的內容,太陌生,完全沒有記憶。
“你想的起來嗎?”老嫗吼道。
戴羽道:“想不起來,也記不起來,戴某從未與妖族有過任何矛盾,咱們之間是否有什麼誤會,如果有誤會不妨直說出來,戴某必然改正。”
“哈哈哈……”老嫗笑着,雙眼流着血水,“記不住來了啊,那現在呢。”
有畫面出現。
戴羽看到騎在馬上的漢子時,表情微變,那是他年輕時的模樣,他帶着兄弟們正在屠戮村莊,從老到小,沒有放過一個。
陡然,他被村口的那槐樹吸引。
“你是那槐樹?”
“沒錯,就是那槐樹。”
戴羽道:“你身爲妖,卻想着給那羣村民報仇?”
他不懂。
妖給人報仇,這是什麼情況,完全看不懂。
如果當初知道那槐樹成精,肯定一把火將槐樹燒的乾乾淨淨,如何給她報仇的機會。
“安寧祥和的村子,被你們給滅了,該死,你該死。”老嫗暴動着,來自林凡的氣息徹底沸騰。
感受到恐怖氣息的戴羽連連後退,臉色一凝,“等等,我兒已經跟鄭家聯姻,你如果敢對我動手,鄭家是不會放過你的。”
槐樹妖沒有猶豫,直接出手,枝條鋪天蓋地的襲去,戴羽揮刀抵擋,好端端的刀刃眨眼間便佈滿缺口。
槐樹妖沒有讓他死的痛快,而是將他折磨的渾身是傷痕,枝條刺穿他的腿,刺穿他的手臂。
戴羽狂吼着,咆哮着。
身體越發虛弱,連握着刀的力氣都沒有。
戴羽知道自己活不了,單膝跪地,以刀撐着地,開心老嫗,“我死沒事,放過我的孫子。”
說完,他以刀抹向脖子,脖子出現血痕。
“血債血還,放過我孫。”
話落。
戴羽垂下腦袋,悄無聲息,一動不動。
老嫗看向站在那裡的孩童,孩童沒有哭,沒有鬧,只是臉色有些白而已。
此時那些挪動的枝條對準孩童,久久沒有落下,老嫗的心在掙扎着,看到這孩童的時候,她想到了曾經村中的孩子們。
“你在猶豫什麼?”一道聲音傳來。
老嫗回頭,就見玄顛道長站在圍牆上,雙臂懷抱的望着。
“不忍心嗎?”林凡問道,在功德之眼的觀察下,孩童頭頂浮現0.1,而且周身的怨魂不在少數,明顯也是心狠手辣的主。
年紀輕輕,就有點武道實力。
功夫是磨練出來的。
心性是殺出來的。
林凡從圍牆上跳下落地,一步步走到孩童面前,面對如此龐大身軀與兇戾眼神的孩童忍不住的後退一步,眼裡浮現出恐慌之色。
林凡彎腰,面對面盯着孩童,咧嘴發出低沉的笑聲。
“小子,老子從你眼神裡看到了不屬於孩童的兇殘,你是不是殺過很多人?”
炙熱的霧氣噴吐在孩童臉上。
孩童搖着頭,“沒,沒有。”
“是嗎?但老子可從未看錯過任何人,你能不能跟老子說說,當時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你是什麼感覺,又是什麼想法,是不是覺得很興奮,很激動?”林凡問道。
“沒有,我還是個孩子。”孩童害怕道。
“槐樹妖你的修行還不夠啊,滅掉村莊的人,雙手沾滿血液,用無辜百姓的東西換來身份地位,又將全城的百姓當做奴隸,壓榨他們的價值,將得到的東西用來培養自己的後代,而你明明身懷仇恨,爲何會猶豫呢?”雙手懷抱,彎腰的他扭過頭看向老嫗。
就在老嫗要開口的那一刻。
鏗鏘一聲。
一柄匕首從孩童袖裡落到掌中,橫抹林凡的脖子,在匕首接觸到頸脖的那一刻,孩童眼裡浮現瘋狂之色。
只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孩童徹底傻眼了。
明明鋒利的匕首,卻連皮都沒有劃破。
“哈哈哈哈……”林凡挺直身軀,昂着腦袋大笑着,笑聲透露着亢奮與激動,“看到沒有,你的仁慈矇蔽了你的雙眼啊,慈悲不是用在這些人身上的,你的肉眼是平凡的,無法看透,所以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斬草除根。”
老嫗望着玄顛道長,她發現道長的表情好猙獰,眼裡浮現着邪光,所說的話似有一種魔力似的,不斷衝擊着她的心靈。
啪嗒!
笑聲停止,林凡伸手籠罩住對方的腦袋,將其提起來。
孩童雙手胡亂揮動着,掙扎着,踢着腿,但太短小,完全夠不着。
噗嗤!
捏爆腦袋,無頭的屍體落到地面。
甩掉沾在手上的血跡,轉身走到槐樹妖面前,“如果不是老子脖子夠硬,剛剛你的仁慈便害了助你報仇的老子。”
說完,他離開此地,至於後面的槐樹妖是否能想明白,這已經不重要了。
她所做的,那都是她該做的。
八十八家的惡戶,哪怕有了身份地位,也從未做過一件好事。
老嫗呆愣在原地,片刻後,虛幻的身影消散,似乎明瞭,狂暴的枝條徹底暴動,開始清理着現場。
林凡回到菜市口,站在槐樹本體前,伸出手掌貼着,感受着傳遞回來的信息,不知多久,流淌在槐樹妖體內的氣息逐漸平息。
他將紫色道氣吸收回來,槐樹妖的本體逐漸恢復,當恢復到原樣的時候,表面出現不少的裂紋。
這就是報仇的代價。
槐樹妖脆弱的身軀如何能容得下如此純正的浩然道氣。
“是不是舒爽許多?”林凡問道。
“謝謝道長。”槐樹妖感激道,的確放下了很多。
林凡笑着,肉身恢復到原本模樣,兇戾的氣息消散,逐漸柔和。
槐樹妖感受到道長氣息變化。
心裡有很多話想說。
但一時間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小灰鼠。”
“道長,我在。”
林凡笑着道:“你跟隨在貧道身邊修行,貧道自然不能不讓你進步,此地八十八家惡戶死絕,屍體都在各自的府邸,你去吸了他們的精氣神,算是開啓修行的第一步。”
“啊?”灰鼠妖愣神。
“還不快點,那些道靈可是已經在吸食了,他們可是會跟你搶奪的。”
聽聞此話,灰鼠妖想都沒想,拔腿就跑,前去吸食。
身爲妖的他,知道吸食精氣神是能夠加快修行的,但從未殺過生的他,還從未感受過那味道到底如何。
如今得到道長的許可。
怎麼能不去好好的嘗試一下。
此時的街道依舊冷冷清清,那對母子經過兩女的解釋,情緒很穩定。
林凡調動法力,開口道:“父老鄉親們,貧道玄顛,作亂荊河縣的八十八惡戶,皆已經伏誅,往後你們安全了,無需擔心受到壓迫,出來吧,都出來吧。”
聲音蘊含着法力,浩浩蕩蕩的擴散出去,在城內傳遞着。
全城的百姓們都聽到了。
那些觀察到城內異象的百姓們,老老實實躲在屋內,如今聽到這番話,他們面面相覷,也不知真假,畢竟在他們看來,這話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某家客棧。
一羣百姓縮在那裡,他們剛剛可是親眼看到,街道地面鼓起,有粗壯的東西在地底翻滾着,就跟地龍似的。
現在聽到這話,他們也不知該不該信。
“你們說這是真是假啊。”
“應該……我也不知道。”
咯吱。
客棧的門開了,衆人齊刷刷的看去,一位男子打開門,回頭看向衆人,“是真是假,一看便知,這樣的生活咱們要忍到什麼時候,咱們就真的要一輩子成爲那八十八家的奴隸嗎?”
“全城百姓辛辛苦苦的付出所得到的微薄收穫,都要被他們分走一大半。”
“不就是死嘛,我去看。”
說完,走出,關門。
客棧的百姓們對視着。
哪怕話都說到這份上,還是沒人鼓起勇氣跟隨着一起去查看。
不知多久。
街道傳來亢奮的歡呼聲,“死了,馬家的人全死了,那位玄顛道長說的是真的,全都死了,真的全都死了。”
“哈哈哈哈……”
跑着,跑着,男子跪在街道,張開雙臂,仰望天空,撕心裂肺的吼道:“真的都死了!!!”
喜悅的聲音沖天而起,在空中炸響。
啪!啪!啪!
一扇又一扇屋門推開,百姓們從屋內走出來。
他們小心翼翼的張望着,卑微而渺茫,但漸漸的,遠方傳來了陣陣亢奮的歡呼聲,好像都在說誰家都死了的時候。
他們緩緩挺直腰桿,膽子大了起來,沒有了先前那般的恐懼。
菜市口。
林凡上空瀰漫着紫氣道雲,隨後將村中的殘魂放出,“貧道超度他們離去吧,你再好好的看看他們,以殘魂留在世間,對他們而言,是一種折磨。”
槐樹妖沒有說話,明明沒風。
樹葉卻響動着。
林凡施展水火鍊度極樂登天法,殘魂們被微光包裹着,升到空中,逐漸消散,徹底的消失在世間。
這一刻,他們在世間的痕跡徹底消散。
除了槐樹妖記得他們,沒有人能夠記得他們。
“你往後有何打算?其實貧道有個想法,你是以人氣開了靈智,不如就紮根在此吧。”林凡說道。
“全憑道長吩咐。”
“那就好,貧道會給此地的百姓們說清楚裡的來歷。”
“謝謝道長。”
隨後,林凡看向周圍百姓們,他們圍聚在這裡,一雙雙目光落在林凡的身上。
“各位父老鄉親們,此槐樹已經成精,往後就紮根在此,你們無需擔心,她會庇佑着你們,免遭災難,你們願意她留在此地嗎?”林凡開口。
百姓們交頭接耳的討論着。
雖知世道有妖,卻從未見過。
如今第一次看到,表現的詫異實屬正常。
“道長,比妖都恐怖的人,我們都看過,能庇佑我們的妖,我們有什麼好怕的,我願意。”
是啊。
百姓們明白。
比妖可怕千百倍的人都看過,還能有什麼好怕的。
“願意。”
“願意。”
百姓們高呼着。
忽然間。
“阿彌陀佛,爲何此地血腥味如此之重,到底是誰造下如此殺孽,小僧皆空今日就要斬妖除魔。”
一道金光閃閃的身影出現。
身披金袈裟,手持金錫杖。
這除了皆空還能有誰。
“是你。”皆空看到林凡的第一眼,便認出此人,“玄顛道長,爲何你在的地方,就會血流成河,小僧說你魔性深重,你爲何就是不信呢。”
他走到林凡面前,搖頭嘆息着。
“阿彌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玄顛道長你莫要不聽小僧之言啊。”
林凡瞧着對方,好傢伙,又搞到了金錫杖。
不愧是鄭家的人。
財力就是豐富。
林凡四處觀望着。
狐妲己不動聲色的離開,回來後,手裡已經拎着一條長板凳,走到道長面前,“道長,給。”
看到板凳的林凡微笑着,“還是妲己懂貧道啊。”
傻傻看戲的貓妙妙見姐姐給道長找來板凳,頓時恍然大悟,隨即懊悔萬分。
可惡啊。
機會果真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此時的皆空臉色微微一變,似乎有該死的記憶正在衝擊着他的大腦,但就算如此,他依舊沒有退縮,而是直視着林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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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小禿驢想說什麼?”林凡問道。
皆空抿着嘴,深吸口氣,緩緩道:“玄顛道長,莫要造下殺孽,給他人機會就是給自己機會,也許那些人曾經作惡多端,但……”
啪!
話還沒說完,林凡掄起板凳就朝着皆空的身體砸去,“你踏馬的,道爺心情明明很好,你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被砸倒在地的皆空,緊緊握着錫杖,吶喊道:“玄顛道長,你這就是魔性太深的緣故啊,小僧與你剛說三言兩語,你就迫不及待的持凳打小僧,你……哎呦。”
林凡掄起板凳啪啪的朝着皆空身上招呼着。
他是真不知道,這傢伙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一出來的開場白,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魔性太深,簡直氣煞道爺我了。
周圍百姓們木訥的望着。
怎麼回事?
在他們心裡,眼前這位道長很柔和的,怎麼轉眼間,就提着板凳將一位看着好像是大師的和尚給摁在地上揍呢?
狐妲己道:“各位父老鄉親們,這禿驢想讓咱們道長給八十八家惡戶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所以我們道長才無法容忍的。”
此話一出。
百姓們恍然大悟,同時憤恨的看向禿驢,高呼着。
“道長,狠狠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