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中看到曙光,泥潭中抓到繩索,冰雪中發現火光……
方正直現在的心情便是如此,甚至於,比這些還要更加強烈,強烈得讓他的心都有些顫抖起來。
天道。
很難,非常的難。
無論如何,方正直現在都不可能掌握。
可事實上……
誰又規定一定要將天道完全掌握?天道,包羅萬物,蘊含着萬物的規則,可是,方正直現在要做的事情是什麼?
脫離束縛!
那麼,他便不需要去掌握萬物的規則,他只需要瞭解周圍空間的規則,換句更直白的話而言,殘陽用天道改變了空間的規則。
使空間產生束縛力。
而方正直需要做的就是,感悟殘陽改變的規則,讓身體與殘陽所定立的規則融合,這樣一來,自然而然便再無束縛之力。
“空間,空間,扭曲的空間……”方正直的心裡默默的念着,在他的小世界中,有着幾百種道。
這裡面有星辰之道,有日月之道,有花草樹木之道,同樣,也有風,水,火,雷,土等等之道。
當然了……
也有空間之道。
所謂空間,一直以來都有很多種解釋,從廣義上來講,空間使事物具備了變化性,即因爲空間的存在,事物纔可以變化。
換句話說,空間就是一切事物存在的基礎。
而要說到類別更是有着無數種,比如,思維空間,宇宙空間,數字空間,等等。
但方正直現在顯然不需要考慮到那麼多,他現在考慮的空間就是身體周圍的一小部份,說得直白一點,就是自己現在所站立的地方。
這一部分空間是由什麼組成的?
自然主要就是空氣了。
空氣與空間,並不是同一個概念。
可是,現在束縛住方正直的卻正是空氣,說得再具體一點就是百分之七十八的氮,百分之二十一的氧,還有百分之零點九四的氦,氖……及百分之零點零三的二氧化碳。
好吧……
這當然不是全部,如果說空氣就是空間的全部組成,那麼,方正直前世的物理知識也算是白學了。
要讓空間扭曲,產生束縛力,除了改變空氣的厚度和稀薄度之外,還要加上重力,磁力,引力,斥力等等複雜的概念。
而方正直現在要做的就是讓身體感受到周圍的這些力還有空氣,並且,讓身體的各個部位去適應。
雖然,依舊有些困難和複雜。
但是,已經遠遠比毫無頭緒的使蠻力要好得太多太多了。
方正直的心裡升起希望的同時,也再不猶豫,微微閉目,讓身體去感覺周圍的一切,而要做到這一點,首先要做的便是放鬆。
將身體完全放鬆,讓心境完全平靜。
耳邊池孤煙的聲音依舊在繼續,一聲一聲的傳入到方正直的腦海中,讓他的心靈越發的安定下來。
隨着心裡越發的平靜。
方正直也慢慢的產生出一種感覺,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跳動,與周圍空間中的物質交流。
那種感覺,就像置身於一個湖水中。
只不過,這個湖水卻是狂暴的湖水,無數個巨大的旋渦正在湖中飛速的旋轉着,強大的拉扯力從四面八方將他的身體扯住。
但是……
很詭異的是,這些旋渦卻又產生了某種平衡。
左邊的旋渦將他的身體拉向左邊,右邊的旋渦又正好抵擋了左邊的拉扯,上面的旋渦,下面的旋渦,頭頂的旋渦,腳底的旋渦……
無數個旋渦在流動着,互相拉扯着,讓方正直的身體固定在原處,卻又根本無法移動分毫。
“原來是這樣,所謂的扭曲空間,其實就是讓空間內形成一個個看不見的旋渦,這些旋渦的力量相互抵消,拉扯,而要形成這些旋渦,便又需要藉助風力,重力,還要達到絕對的平衡……”
明白了!
終於明白了!
隨着不斷的感受,方正直也慢慢了解到扭曲空間變化的原理,雖然,他暫時還沒有能力去做到這一點。
可是……
他卻有信心,可以從這些扭曲中找到脫離的方法。
……
隨着天色漸漸昏暗,星光越發燦爛,戰場的廝殺也再次變得激烈起來,在刑遠國的帶領下,護龍衛和破山軍死死的守在鐵丘部落的大門口。
一步不退。
屍體,如山般堆起。
血腥的氣味在空氣中蔓延。
而池孤煙,卻像是已經完全與天際的銀光融合到了一起一樣,隨着天上的星辰一顆一顆顯露,落向地面的銀色光芒反而是不減反增。
“玄天道體,還真是有些難纏啊……”殘陽的目光“看”向天際,那如黑洞一樣的眼睛中沒有一絲光亮。
銀光傾泄,但所有的銀光被吸入後,卻都彷彿沉入深潭中的光華一樣,被遮蓋得沒有一絲的光彩。
雲輕舞此刻同樣沒有再去注意方正直,因爲,她的目光已經再次移到了天際間那如暴雨般的銀光之上。
從表情上來看,雲輕舞現在的樣子非常的平靜。
可事實上,她的眼神中卻有着一絲隱隱的光芒在閃爍着,那是一種羨慕的光芒,就像某種不能實現的夢想,出現在別的身上一樣。
雲輕舞。
一個被魔帝驅出血影城的魔。
那麼,她當然不可能擁有像池孤煙那樣的天資,即使,她有着無限的風光,也依舊無法掩飾住她那聚星的實力。
說得不客氣一點。
現在的雲輕舞,或許連不遠處嘴角正溢着鮮血的平陽都打不過。
作爲一個魔族的少主,何其可笑?
雲輕舞羨慕池孤煙的天賦。
玄天道體。
那是何等超然的天賦?
正是因爲玄天道體,在寒猿部落外的風谷山崖上,雲輕舞纔會吃下那麼大的虧,同樣,也正因爲玄天道體,池孤煙才能綻放出現在這等光華。
燦爛的銀光,越來越密集,已經從暴雨化爲瀑布。
一道從天際落下來的瀑布。
站立在原地的魔兵們看着那道掛在天際間的銀色瀑布,心裡敬畏的同時,又不由得看了瀑布下的方正直一眼。
而現在的方正直,正閉着眼睛,一臉如同睡着了的表情。
“這傢伙倒是放棄得乾脆啊?”
“估計是已經再沒有一絲力氣了吧?哈哈哈……”
“只是可惜了池孤煙的一片苦心,居然浪費在了這種人的身上,難道,這傢伙就一點也不覺得羞愧嗎?”
魔兵們議論着,但是,很顯然得,他們已經不會再將視線過多的放在方正直的身上,因爲,那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一個等死之人,還需要過多的小心嗎?
當然不需要。
夜,越發的昏暗,除了天際間落下的銀色瀑布,便只剩下戰場中飛濺起的血光,那麼,自然就不可能有人注意到方正直的身體是否有動靜。
事實上……
就算有人去注意方正直,也不太可能發現。
因爲,那只是極爲輕微的動靜,說得更具體一點,就是方正直的右手小姆指輕輕的擡了一下。
而且,很快的便又再次定住了,一動不動。
只是……
在過了片刻後,他的食指又動了一下,同樣是很輕微的往上勾了勾,根本不可能有人發覺。
戰火越發的激烈。
慘叫聲,吶喊聲,廝殺聲,在黑夜中奏響着淒涼的旋律。
戰爭,便是死亡,便是鮮血,便是火焰,從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戰爭中死亡,在戰場中倒下。
同樣的,戰爭,也是磨鍊,也是機遇,也是榮譽。
一場一場的戰爭中,無數的勇士經歷了血與火的考驗,他們站上了更高的舞臺,揮動着更明亮的長槍。
“殺!”
“與部落共存亡,與南域共存亡!”
“部落中有我們的父母,有我們的兄弟,有我們的孩子,絕不能讓魔族踏入一步,死守鐵部落部!”
一個個聲音在空間中迴盪着,一枝枝箭矢在空中飛舞着,在地上落滿了一地,猶如密密麻麻的荊棘。
血,染紅了地面,火焰,灼燒着漆黑的城牆。
廝殺的聲音越來越響亮。
那是兩股廝殺聲匯聚到一塊時產生的迴音,很顯然,鐵丘部落內的抵抗正在飛速的朝着大門口移動。
山凌的嘴脣緊緊的咬着,一絲鮮血從他的嘴角溢出,他當然聽到了耳邊越來越近的廝殺,他也同樣知道這代表着什麼。
“南域,真的要亡了嗎?”山凌不甘心,他是真的不甘心。
“世子!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只有退了,往山林中退,魔族絕對無法追過來的!”一個聲音在山凌的耳邊響起。
“閉嘴!”山凌的眼中佈滿了血絲。
他當然知道現在是什麼樣的形勢,可是,他能退嗎?作爲南域的世子,他真的可以就這樣退嗎?
“世子!”
“跟我殺,就是死,我也要死在這裡!”
“是!”
鮮血在空中飛濺,將夜空中的星辰,都染上了一絲血色。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雙眼睛卻緩緩的睜了開來,在這無數人廝殺的戰場中,顯然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不過……
這雙眼睛卻是微微的轉動,看着周圍的一切。
天際間那道銀色的瀑布是那麼的燦爛和耀眼,耳邊迴盪着的聲音是那麼的動聽而悅耳,一盞一盞的星光在空中閃爍着。
“轟!”
一股狂暴的氣浪在這個時候爆發了出來,猶如光洶涌的海浪般發出巨大的聲音,一圈一圈的漣漪向着四周擴散着。
這樣的動靜,自然還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還沒有放棄嗎?”
“這傢伙倒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有什麼關係,讓他去掙扎唄,反正又沒有什麼用?難不成,你還指望着他突然頓悟,然後破解天道嗎?”
“哈哈哈……我看就是河水倒流,太陽從西邊升起也不太可能吧?”
一個個魔兵的聲音笑着,然後,都是搖了搖頭,沒有一個魔再去注意那狂暴的氣浪,因爲,他們已經看得太多,多得讓他們都有些麻木。
掙扎?
再垂死的掙扎,也並不可能改變既定的命運。
破除天道!
那不是白日做夢,又是什麼?
沒有一個魔族會相信,甚至連護龍衛,破山軍,還有南域的勇士們也不會有一個相信,因爲,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氣浪的聲音確實引起了衆人的注意。
但是,那也只是注意而已,並沒有人再去多看一眼,因爲,他們都非常清楚,那不過就是雷大無雨的掙扎而已。
氣浪蔓延,吹過雲輕舞的長裙。
雪白的長裙,在氣浪中飛舞着,不過,雲輕舞的目光同樣沒有多看方正直一眼,她依舊在望着天際間那道銀色的瀑布。
殘陽同樣沒有去關注這爆發的氣浪。
作爲雲輕舞的師傅,他在魔族中享受着最崇高的地位,受到了最尊敬的待遇,甚至連魔帝看到他都要走出城門相迎。
可是,殘陽卻非常清楚的知道一個道理。
再高的地位,再大的尊敬,他也是一個魔,而只要他是一個魔,那麼,他便永遠都要明白,雲輕舞纔是魔族的少主。
他當然希望方正直死。
甚至於從見到方正直的那一刻起,他便想過要讓方正直死,可是,雲輕舞沒有下這個命令,那麼,即使他是雲輕舞的師傅。
他也不能讓方正直死。
最少……
現在不能死!
沒有了可以看到光明的眼睛,殘陽曾經無比的落寞過,可是,在很多年後,他卻發現他看不到這個世界,卻可以感受到這個世界。
他可以更加清晰的感受着萬物的存在,萬物的變化,萬物的外表和內在……
至此,他也開啓了一扇所有人都夢想着開啓的大門。
那便是輪迴天道!
“去特麼的輪迴天道!”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厲喝聲突然響起,那是壓仰了良久的吶喊着,帶着一種脫離苦海的興奮。
就像已經沉寂了百年的火山,突然爆發出他最濃烈的岩漿一樣,那滾燙的溫度,甚至讓空間都變得有些扭曲。
夜風吹過。
藍色的長衫,帶着咧咧的響聲,就如同雲輕舞那被氣浪吹起的白色長裙一樣在風中飛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