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下三分,大昭國、肯狄國、白溪國,但神殿並不屬於這三個裡面的任何一個國家。
神殿是獨立而超然的存在,三個國家的國君都對神殿敬畏尊崇,幾百年來,每個國家的國君加冕,地點都在神殿當中而非皇宮,從大神官手中接過璽印之後,纔算是正式登基爲皇。
記得有一年,一個儲君看不慣神殿的做派,非要不走尋常路在皇宮之中登基,結果……他成爲亡國之君,後來有人揭竿起義推翻了他的統治,纔有瞭如今的肯狄國。
這當然不關神殿的事,但每個上位者都是迷信的,心裡隱隱覺得那都是不尊重神殿的惡劣後果。於是那件事成爲了每個國君的忌諱。從那以後,所有的儲君登基都乖乖的了,生怕步了那亡國之君的後塵。
大昭國的神殿建立在宣城和帝都之間的一處山脈之上,屹立於嫋嫋煙雲之中,景色秀美宜人,仿若仙境。
海芋鬱悶地趴在窗前,欣賞着神殿中的美景,百無聊奈。
她醒來兩天了,腹部的傷口已經被妥善處理過了,沒那麼痛了,只是渾身還沒什麼力氣。這個時候她就無比懷念自己的神術,可以很快的消除任何傷痛……可惜,現在只能夠想一想了。
“你們大神官什麼時候能見我?”海芋側頭去問旁邊的侍女。
侍女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長得很清秀,叫小魚。名字很可愛,只可惜性格古板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呆在神殿裡就必須這麼嚴肅。
侍女面無表情地說:“大神官想見你時,自然會見。”
“你們神殿真無聊。”海芋實在是無聊,趴在窗臺上直嘆息,又說:“無聊啊無聊。什麼都沒有,單調,也沒什麼人,一個個都板着臉,委實無趣,還不如天界好玩半分。”
天界裡的神們相貌風姿各個絕頂,就算是呆在一旁看看,也算是一場盛宴了。
“姑娘,”小魚的眉頭一皺,說道:“神殿乃莊嚴肅穆之處,請勿辱蔑!”
“這是事實啊,難道還不讓人說?”
“……”
“天界還比不過這破爛地方?”
小魚氣得臉色鐵青:“姑娘,你這樣不尊重神殿……”
“那又如何?”海芋的挑了挑眉毛,一副混不吝的模樣。
小魚閉嘴了,扭過了頭去。
海芋也實在是無聊,破罐子破摔,扯起脣笑了笑,連這樣呆板無趣的侍女都想逗上一逗。
“天界我都說,這裡又有什麼說不得的?而且本君就是神女,你要崇拜敬畏那些個虛無縹緲的神還不如崇拜敬畏本君,沒準兒以後本君高興了就賜你一個永生。”
小魚臉色很難看,眉頭擰得更深了:“姑娘!你再這樣信口開河,胡言亂語,奴婢一定會如實稟告上去!”
“去吧,沒準兒大神官生氣了,就會提前接見我不是?”海芋勾了勾脣,故意挑釁道:“求之不得啊!”
小魚臉色都氣得黑了,顫抖着脣說不出話來了。
海芋看着她的
臉心想,真沒意思。
她轉過頭繼續趴在窗子上看着天邊發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重新回到軟榻上。侍女已經爲她準備好了清淡可口的飯菜,她沒什麼胃口,怏怏吃了一些就放下了筷子。
“姑娘可以用一些雞湯,補補身子。”侍女小夕勸說道。
“吃不下了。”
海芋輕輕應了一聲,起身試着走了幾步,卻拉動了腹部的傷口,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幾百年來從不知酸甜苦辣,在人界數十天就嚐了個遍,她自嘲地勾了勾脣角,提步外走去。誰知剛走到門口,卻被兩個黑衣侍衛給攔了下來。
黑衣侍衛面無表情地告訴她:“姑娘,你不被允許走出這個門。”
“本君這是被軟禁了嗎?”
“我們只執行命令,不負責爲姑娘你解惑。”
“好啊,可是你們能攔得住本君幾天呢?”海芋往門框上一靠,饒有興趣地問:“世人不是稱本君爲妖女嗎?等我傷勢一好,你們再攔本君試試?”
黑衣侍衛瞥了她一眼,依然面不改色,回了她幾個字:“這裡是神殿。”
神殿中的每個人,都因神殿而驕傲、無所畏懼。
海芋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了,轉身回到了軟榻之上。
她算是看明白了。
在這世間裡,神殿擁有非常超然的地位,世人近乎盲目的崇拜敬畏,認爲只要有神殿的存在,其他的邪魔外祟都是高山之下的螻蟻,根本不值一提。而神殿中的侍衛和婢女都中毒太深,所以當她刻意的挑釁,在這些尊崇神殿的人看來,都是極端的辱蔑、無法忍受。
不過神殿在她看來都是狗屁,她這個貨真價實的神女就在此呢,不僅沒人認出來,還被大神官判爲禍世妖女。她的驕傲被如此挑釁踐踏,委實憋屈。
但她對那個白衣銀髮的大神官依然是好奇的,尤其是他面具底下的真面目。不過說起來,玄欽的氣質和大神官也不大一樣,一個是冷漠得不近人情,一個雖然像捉摸不透的風卻有溫和一些。而那個叫華的陰鬱少年,比大神官跟玄欽更像一些。
陽光褪色,日頭漸落,一切都清冷了起來。
不知不覺,一天又過去了。她躺在軟榻上發呆,胡思亂想着。在外把守的侍衛估摸着是換班了,傳來了一些聲響,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喊了一聲“華大人”。
海芋撐着手臂緩緩坐了起來,順手推開了窗子,那個黑衣勁裝的少年便映入了她的眼簾之中。
少年略顯清瘦,身後依然是那一副弓箭。他的背脊挺得筆直,猶若出了鞘的劍,又冷又鋒利,極具攻擊性。
前兩次碰面,海芋都沒怎麼留意他張什麼樣子,這回才把他的五官看清楚。不是因爲他長得不好看,而是這世上有一種人,會讓人不由忘記他的相貌,只記得他身上那種獨特鮮明的氣質。
華就是那種人。
海芋盯着他看了會兒,眼看華轉身要離開了,隨手抓起一個茶壺就朝他砸了過去。
華的步伐從容,只是落腳的時候微偏了半分,恰好躲過了那個茶壺。啪。在他身前幾尺的地上碎裂,發出一聲脆響,在神殿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黑衣侍衛瞥了一眼,見是她,又收回了視線,繼續當門神目不斜視了。
那一瞥的意味再明顯不過了,大致就是說“哦是你啊”“呵呵”“絕對不是華大人的對手”“華大人在此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海芋抿了抿脣,覺得自己被挑釁了,惱怒不已。
華的眼角餘光沒有往她這裡瞥上一點,離開的背影依然從容淡定。
海芋冷哼了一聲,抓起手邊但凡能抓的東西,繼續向華砸過去。華的身形微晃,一一躲了過去,腳步不見停,沒一會兒就走到了轉角之處,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之中。
海芋憋悶地關上窗子,轉過身來,眼前卻映出一片黑色。
她嚇了一跳,擡眼一看,才發現那個陰鬱的少年正站在她的面前。
他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烏沉沉的眼眸裡面沒有一絲情緒波動,沉寂得如同一泓死水。
華冷冷地說道:“柔姬,這個地方是我在負責,我警告你,你若敢生事,就不要怪我了。”
“莫非你要殺了我不成?”海芋往軟榻上一靠,挑起了眉梢饒有興趣地問他:“既然大神官帶我回來,還給我療傷,這說明他不會殺我。你們神殿的人不是都唯大神官的命令是從嗎?你要違揹他?”
“不要挑釁我,這沒有用。”華依然面無表情,橫穿鼻樑的那道傷疤在燈光之下看起來格外猙獰可怖:“我的確不能殺你,但我可以讓你很難受。”
“難受?”海芋嗤笑了一聲,滿不在乎地說:“失去自由,無家可歸,還不夠難受嗎?”
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看着她說道,聲音沒有絲毫起伏:“神殿的地牢,終日不見陽光,各類刑具,如果你很好奇的話,我可以帶你進去體味一番。。”
海芋頓時不說話了。
華繼續說道:“吃一番苦頭而已,只要你死不了,我就可以交差了。於刑法之上,我向來天賦異稟,極有分寸。”
海芋僵了一僵,在軟榻上翻了一個身,拿後背對着他,一面唉聲嘆息:“沒意思,找你聊個天而已,幹什麼這麼一本正經。我要睡覺了,不跟你瞎扯了!”
身後,傳來了一聲冷冷的笑聲。
又被鄙視了。
海芋惱怒地咬了咬脣,卻沒有任何辦法,人界不是有句話叫做識時務者爲俊傑嗎?靜靜躺了一會兒,再翻身過去,華已經走了。
來日方長,暫且讓他得意一下吧,等她恢復了神力,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冷冷一笑,她可不會忘了他那透心涼的一劍的。
翌日,快到晌午了,海芋才緩緩醒了過來。
侍女們魚貫而入,端來了熱水,洗浴用的毛巾和精油。她洗了一個臉,坐在梳妝檯面前,擡眼一見鏡子,卻發現鏡子裡面是一張陌生的臉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