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鑾殿到宮門的是一段很長很長的路,海芋走的並不算快,這段時間足夠禁衛軍做出許多應對之策——然而卻沒有一個能夠成功的。
於是乎,眼前出現了一個奇異的景象。
白衣女子閒庭信步一般走着,而圍在四周的禁衛軍竟然都不敢靠近她身前一丈之內,若不是他們臉上的恐懼以及手中的刀劍,只怕任誰看了都會以爲是禁軍擁簇着某個貴女出宮呢。
硃紅色的宮門緊閉,堵在宮門之前的禁衛軍架着厚重的盾牌,密密麻麻沒有空隙。而在盾牌的後面,一架一架牀弩正等着海芋。城牆之上的弓箭手居高臨下,密密麻麻的箭頭在陽光之下閃現冷芒。
牀弩原本是兩軍交戰、亦或者攻城的時候纔會用的重型武器,此刻卻拿來對付海芋一人,足以感受到溪國對她的必殺之恨。也是,她若從皇宮離開之後,想要再找到她只怕就難了。
海芋微微勾了勾脣角,輕聲一嘆:“這是逼我大開殺戒嗎?”
她的目光掃過禁衛軍們忐忑不安,卻又強行振作的臉龐,心中並沒有多少快意。她突然想起了宣十二、宣三、甚至安陸和樓晨等人,他們最開始也是這般軍隊中的其中一員,後來有了功勞之後,漸漸被提拔了起來。
每個人都是螻蟻,然而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的感情和生活。
每一個人都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他們會哭、會笑、會悲傷痛苦……
海芋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突然想了這麼多,就在這個時候,樓牆上的蘇竟一聲令下,密密麻麻的箭朝她射了過去,牀弩的聲響尤其大,巨大的弩箭夾雜其中,而原本圍着海芋的禁衛軍們早就退到了一邊去。
弩箭和箭以鋪天蓋地之勢霹靂而下,所有人腦海中都浮現出了白衣女子被射成刺蝟、甚至肉醬的情景。
就在這個千鈞一髮之際,那種詭異的情景再一次出現了,所有的箭都撞上了海芋四周那無形的牆壁,紛紛折斷在了她的腳下。
四周寂靜了一瞬,蘇竟再一次下令:“牀弩準備,弓箭準備——”
“放箭——”
海芋的眉梢幾不可見一皺,不愧是攻城用的牀弩,她用內力化作的盾壁出現裂隙了。她的雙手揮動了起來,原本應該再次撞上無形盾壁的箭,就彷彿靜止了一般定在了半空之中……
震驚和恐懼在禁衛軍之中繼續蔓延,每一個都緊張得屏住了呼吸,心裡砰砰直跳,像是快要從胸膛之中撞出去了一般,腿也是軟的,只是靠着自己的職責來支撐了下去。
蘇竟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皺着眉下令:“再放!”
密密麻麻的箭頭再一次朝海芋射了過去。
就在這一瞬間,蘇竟這才發現那些原本靜止的箭並不是真的靜止的,不算是弩箭還是箭,就在半空之中動了起來,緩緩的換了一個方向,對準了四周的禁衛軍們。
蘇竟的臉色驟然一變,厲聲呵斥道:“快躲——”
嗖嗖嗖——
慘叫聲、血肉炸裂的聲音,以及撞上盾壁的聲音不斷響起,蘇竟的雙眼赤紅,幾乎不敢看周圍的畫面。而就在這個時候,方纔緊接着 射出的箭再一次到
達的海芋的身前。蘇竟才發現,這時間竟然纔過去了這麼短,只是幾個眨眼的時間而已。
海芋足尖一點,一躍到了半空之中,這一次她身邊沒有盾壁了。她張開雙手動了起來,而周圍的空氣彷彿也動了起來,卷着那些射來的箭再一次改變了方向。
“快——躲——”蘇竟聲嘶力竭。
呼——
海芋一甩左袖,利箭猛地朝底下射了過去。
呼——
右袖一甩,剩下的利箭勢如破竹,再一次朝着禁衛軍射了過去。
海芋從半空之中落地之時,臉色微微蒼白,額角沁出了汗水。她的目光平靜,血色卻在其中蔓延了開來……一片狼藉、支零破碎,血染紅了地面,濃重的血腥味在風中瀰漫。
盾壁能夠防得住箭,卻防不住那巨大的弩箭,還殘存着的禁軍們喘息着,見她的目光掃來露出了惶恐之色,拼命往後縮去。
“你們不要怪我,若我不殺你們,你們豈能放我走?”
沒有人能攔她了,海芋朝宮門走了去。
砰的一聲巨響,宮門在她眼前炸裂了開來,一個人撞破宮門衝了進來。那人迎面見到她,猛地剎住了腳步,目光中露出了驚喜之色,隨後纔看到了她身後的一片血色,連忙問道:“徒兒,你沒事吧?”
海芋看着眼前這個發白枯瘦、雙眼卻明亮銳利的老頭,竟然是許久不見的雁南。
“你怎麼來了?”
海芋有些詫異,隨後就見山河和周忠孝也來了,又問:“你們怎麼也來了?”
兩人見了她也是鬆了一口氣,卻發現了她臉色不大好。“帝……玄衣姑娘沒事吧?”
海芋搖了搖頭。
山河壓低了聲音,說道:“是子俊公子派人來通知了我們,路上恰好遇見了雁南前輩,就與他一道前來了。”
雁南一提到了這茬兒,頓時冷哼了一聲:“你這個不肖徒兒,竟然一直不以真面孔示人,難怪之前找了你許久都找不到,若不是今日……哼!”
那日雁南有事情先行離開驛館之後,再去尋找自己名叫玄衣的徒兒,從此找不到人,氣得他鬱悶了好些日子。
海芋的脣角略一勾起,難得的解釋了一句:“那現在你明白了吧?我的身份不允許我過多暴露人前。”
雁南吹鬍子瞪眼,又是氣呼呼一哼。
周忠孝道:“此地不宜久留,一邊走一邊說吧。”
海芋略一點頭,這一次運起了輕功,跟三人一道離去……
而此時的皇宮裡面,一片寂靜無聲,待那幾個人走了之後,禁衛軍纔開始收拾着殘局。
他們的損失太過慘重了,這是從來都沒有想象過的挫敗。他們不是沒有見過武林高手,卻沒有見過這種邪乎的武林高手——哪裡有人能這樣違背常理呢?
竟然以一人之力對付了整整一支軍隊,而且還是遊刃有餘走出去的,連跑都沒有跑過!
那還是人嗎?
怪不得之前大鬧大昭國的時候,所有人都送了那假帝姬一個妖女的稱呼。他們是不是還應該慶幸,那個妖女沒有對女皇和朝臣們出手呢?他
們一點也不懷疑,只要妖女願意,此時金鑾殿中已經沒有活口了。
女皇神色凝重地望着宮門之處,在太監的攙扶之下緩步走回了殿中,脫力般跌坐在了龍椅之上。
“陛下,這個妖女難以只怕我們對付不了。”
“陛下……”
女皇閉眼,擡起手指揉了揉太陽穴,擺了擺手。
殿內靜得一根針落下都能聽清。
許久許久,女皇才睜開眼睛,對殿內的人吩咐道:“派人去請神殿出手。”
“是,陛下。”
“派太醫再去看看裴桓,他本來就有舊傷在身,這次更是傷得不清。”
“是,陛下。”
“還有云錦……”
將所有的事情吩咐了一番之後,女皇神色頹唐地擺了擺手道:“都下去吧,朕想一個人靜靜。”
……
萬里無雲,大街上百姓們依然熱熱鬧鬧,皇宮中的一切動靜都被有意隔絕了下來,只有那牀弩巨大的聲音惹得靠得皇宮近一些的百姓的注意,他們恍然不安,而很快就得到了朝廷公佈下來的消息。
——妖女柔姬假扮帝姬被戳穿,帝姬慘遭毒手。
天下譁然。
沒想到之前的傳言還是真的,要怪只怪那妖女太過狡猾,才騙盡了所有人。好在即使被戳穿了,否則以後女皇傳位於妖女,溪國還不知道會怎樣呢。可惜賠上了帝姬一條命……
民衆了憤慨了起來,紛紛怒罵那妖女,恨不得將她處之而後快。
正所謂不知者無畏,海芋在皇宮之中大殺四方,血染皇宮的舉動被隱瞞了下來。百姓們不知道恐懼,只是心想,一個逃走的妖女能有多可怕呢?朝廷的官兵們早晚都會將她誅殺。而皇宮之中,當日的知情者,卻都沉默了下來。
另一邊,裴府之中。
裴桓幾乎是鮮血淋漓地被送回了府中,後面跟了好幾個太醫,這模樣嚇壞了子俊和樓晨,皆是臉色慘白。昏迷的裴桓剛被擡進屋內,太醫們手腳麻利地給他包紮傷口,子俊在旁邊看着正奇怪呢。
爲什麼裴桓的傷,看起來並沒有那麼重啊?
剛想着,就見原本“昏迷”的裴桓側了過頭,趁所有人沒注意的時候,給他使了一個眼色。
子俊先是一愣,隨後才心領神會,關切地問太醫道:“太醫啊,我哥這傷怎麼樣啊?我是練武之人,這傷看起來並不嚴重,爲何會讓他昏迷不醒呢?”
太醫想起之前在皇宮中看到的血腥畫面,心裡和胃裡就是一陣翻騰,到旁邊乾嘔了一下,才虛弱地說道:“這個傷看起來雖然只是皮外傷,但是……那妖女太邪門兒了,估計是使了什麼妖術吧。”
“真是……令人發憷啊。”子俊嘆息了一聲。
這話引起了太醫的共鳴,他立刻說道:“可不是嘛,那場景……嚇死我了,估摸着要做好些日子的噩夢,這……這……怎麼會有這種妖女呢?”
子俊又是,這時,另外一個太醫已經開好了藥方讓人抓藥回來了。
太醫們幾番叮囑,這才坐上馬車離去了。
宮內,還有得忙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