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蕩着虛無和混沌的意識之海,奕豪靜靜地看着眼前如見面的時候,魔人全身籠罩在暗色斗篷下面,臉也被斗篷的陰影遮住,然而邪惡的氣息卻從斗篷下漏了出來。
“喂,剛纔那是什麼?”奕豪以壓抑着怒火的聲音問着。
不論是強暴古謠,還是嫁禍旭烈,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不,或者不能用“看”來形容,因爲他清楚地知道,就是他本人作出了這些事情。只要閉上眼睛,就能回憶起女族長的哀號癡纏,以及當時從心底溢出的那股邪惡滿足感,還有面對旭烈時,那凝固着憎恨的冰冷,以及把那封着魔神的祭器交給他時的恐怖念頭。
“回答我啊,剛纔那是什麼!”奕豪忍不住上前一步。那時候的人確實是他,但奕豪無法解釋自己會做出那種種行爲,和平常的他簡直就差到了另一極端。
“……任何人的心中都潛伏着慾望,這慾望便是邪惡的源泉,然而你卻以理智否定了慾望,又用良知將邪惡封鎖。”
魔人的聲音響起,卻帶着空洞的味道。
“只不過,被否定的慾望並不會就此消失,只是沉澱在心中,鬱積成更深邃的邪惡罷了……然後,和我偶然間的意識干涉誘發了這鬱積的邪惡,你便順從自我的慾望,作出了那些事情。”
“別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有那種慾望?”奕豪一把揪住魔人的衣領,大聲喝問着。“絕對是你這傢伙又做了什麼吧!不然我怎麼會……”
“把責任推到我的身上會讓你的良知好過一點,不是嗎?”然而,魔人似乎很愉快地看着他。“不過遺憾地是。我什麼也沒有做,就算是那偶然間的意識干涉,也只是人格融合中不可避免的現象,並不以誰的意志爲轉移的。”
“唔……”奕豪依舊緊緊揪住魔人地衣領,但臉上卻流露出強烈的悔恨。
“不需要悔恨啊。小子,讓我爲你解讀一下吧。你地慾望爲何。”魔人輕輕掙脫奕豪的手,退到後面的陰影中。“首先,那叫古謠的女人和鐵蘭很像吧,同樣是九黎的幽姬,同樣是個性剛強的女戰士,你會下意識地把她當成鐵蘭地代替品。也並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魔人以平淡地語言訴說着。“鐵蘭從小就開始庇護着你,你一方面傾慕着她。一方面卻很想擺脫這種被壓迫的狀況,而強暴她的念頭,便是這兩種感情最極致的表現……哪裡,無須諱忌,只要男人都會有這種傾向。而你自我主張的傾向似乎比普通人還要強烈,也因此纔會在壓抑後反彈得更厲害,那女人不過恰好趕上了反彈地時候……”
“閉嘴!”奕豪喝斷了魔人的話。杵着腦袋,只覺得裡面亂成一團。他知道魔人說的都是事實,但長期以來地認知卻又拒絕承認這些,而更重要的是,這以後到底該怎樣處置。
“那……我應該怎麼辦?”還是第一次,他向魔人求助。
“怎麼辦?”魔人似乎很驚訝他會提這種問題。“不是很簡單的嗎?若你不希望被鐵蘭等人發現,就馬上殺掉那女人好了,反正也沒有第三人知道……嗯,這選擇對你來說很困難嗎?所以才說是無聊的良知啊……”
魔人搖了搖頭,繼續開導着奕豪。
“讓那女人活着也無妨,就把她當成代替品,命令她保守秘密,需要的時候再召來使用就好了,反正她也無法違逆你的意志……若你是還顧及到她的心情,雖然我覺得這不必要,那就解放九黎之民好了,她自然會把你當成救世主般加以愛慕,這樣的話,以後使用起來或許會更加方便……當然,究竟要哪一種,就看你自己的喜好了。”
“你說的東西……”奕豪露出艱難的表情,魔人說的確實是最好的辦法,但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卻很難加以表述。“不對,不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你是想對那女人負起責任?”魔人輕蔑地看着他。“只不過是恰好趕上時機的代用品而已,你就打算讓她和靜雨分享你的感情?哼,所謂的良知,也實在太廉價了吧?”
“你閉嘴吧,這件事讓我自己來處理。”最終,奕豪還是艱難地搖了搖頭。
“這樣啊,那我就等着看看,你的良知究竟能夠堅持多久……”似乎早料到他會這樣反應,魔人以冷淡的聲音回答着,而奕豪再苦笑了一下,隨即退入身後的黑暗,消散無影。
當確認奕豪徹底離開意識之海後,魔人這才解下罩着全身的斗篷,然後看着本應是右臂和左足的虛空,搖頭輕笑出來。
“唔,被吞噬的果然是我這一方嗎……照這速度下去,大概用不了一年的時間,這人格將不復存在啊,達克里斯……”
魔人轉頭看着周圍的虛無,聲音就像醉酒者的低吟。“既然如此,那就儘可能多的在這生命中留下我的烙印吧……”
……
在奕豪徘徊地府的這一週時間內,地上的諸人卻被蓬萊妖姬逼到了差不多崩潰的地步。原本只是架一座連通斷崖對面的橋,對天府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然而問題卻在於橋的位置。自從那巖橋崩塌後,從斷崖下的黑暗中便不斷吹起虛無之風,這風有着斬鐵斷金的威能,並且還有着驅散靈力的效果,因此建橋工程才苦無進展。
就算是靜雨想硬闖過去,也會被虛無之風驅散浮空的靈力而掉落深淵,因此只能徒呼無奈,若不是姜水的方晶上始終顯示出奕豪處於活蹦亂跳的狀態,那靜雨大概早就直奔蓬萊而去了,不過現在也只能將怨氣發泄到天府身上。
面對大發雌威的九尾天狐,不論是崑崙或鐵門都只能縮起脖子。讓天府苦苦承擔,而即使是前幾日總是出來安撫靜雨的鐵蘭,最近也差不多失去了耐心。
眼看着九尾天狐就要到蓬萊去告御狀,天府不得不把禁閉反省中地少東放出來。作爲天府數百年來屈指可數的天才,姜水也沒有辜負族人的期待。很快就想出了代替修橋的實用方案。
“……繩橋?”林恆來到斷崖附近,看着那三根鏈連通對面的細索。露出疑惑地神情。
“沒錯,是繩橋。”姜水點點頭,有些無奈地解釋着。“凡世中根本就沒有剛性材料能夠抵抗着下面罡風的侵襲,因此只能採取儘量減少迎風面積地柔性材料,考慮來考慮去,還是隻有最傳統的繩橋最適用。也不知道那位姑奶奶能不能滿意
“是啊,真不知道那傢伙是怎麼擺平那頭母老虎的……”林恆也長嘆一聲。眉宇間盡是疲憊之色,雖然沒有天府來得悽慘,但這段時間也來崑崙過得也相當艱難。“可惡!等他回來後,絕對要泰山壓頂到死!”
“嗯,我全力支持。”姜水拍了拍林恆的肩膀。隨即將目光移到三根細索上。“若進展順利的話,估計這繩橋還有兩天就能完工,我也總算可以回去向天府交待了……啊咦?”
姜水眨了眨眼睛。在斷崖對面出現兩個模糊的身影,一個身影在細索前蹲下,左右望了望,似乎頗爲驚奇,然後沉吟了片刻,又將手放到了細索上。
“那是……”透過特殊處理地眼鏡,姜水清楚看到龐大的水系能量在那人手中急速聚集地情景,水系能量沿着三根細索傳過來,頃刻間將這邊的地面冰封。
周圍的天府技師要遲一步察覺到這變化,紛紛停下工作,口愣目呆地看着眼前的奇蹟。只見冰封在三根細索上迅速蔓延,隨即形成三座獨立的冰橋,而冰橋地寬度逐漸加大,彼此間的縫隙越來越小,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裡,三座冰橋互相融爲一體,組成一座寬達十米地冰拱橋,橫跨斷崖兩側,在下方罡風的侵襲下巍峨不動。
稍後,在衆人閉氣凝神地注視下,一魁梧的身影踏着冰橋走了過來。這人披着一身獸皮,臉上和身上都繪着奇異的紋路,就像電影中出現的遠古部落戰士,有一小女孩坐在他的肩膀上,正以戒備森嚴的目光打量着下面的諸人。
“……奕豪?”
從最初的震撼中清醒過來,通過那小女孩的提示,姜水才勉強勉強辨認出了友人的面貌,同時也察覺到一種極其罕見的感情正在心中迅速攀升。他試着控制,不過好像沒什麼效果,不得已他偏頭望向林恆,卻發現林恆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
“喲,好久不見啦……”奕豪擡起手,似乎有些羞澀地朝兩人揮了揮手。
“噗哈哈哈哈!”在這一瞬間,姜水讓那種感情爆發了出來,笑得彎下腰去,而旁邊的林恆更是笑得東倒西歪。
“你是奕豪?真的是奕豪嗎?我靠!你那是什麼打扮啊!纔到地府幾天啊,居然就墮落成原始人了……哇咔咔,還有這是什麼味道?你到底有幾天沒洗澡了?不,不行了,你這傢伙太搞笑了!要是讓那頭母老虎看到你這模樣……”
說到這裡的林恆突然打了個寒顫,而姜水也頓時止住了笑容,兩人彼此互望了一眼,很有默契地點了點頭,然後衝上去把奕豪扯了下來。
“喂,你們……你們要幹什麼?我可沒這方面的興趣……呃啊,我的衣服!我的褲子!你們這是公然猥褻,性騷擾!我要向天府和崑崙投訴!”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奕豪,突然注意到姜水臉上的陰險笑容。
“等等,老薑,你們是打算……不,等等,是我錯了!不要……呃啊啊啊啊!”
二十分鐘後,在天府屬下的五星級酒店內,奕豪被數名女侍按在浴缸裡從頭到腳地洗了一遍,雖然按理說應該是香豔至極的遭遇,不過整個過程中卻只聽到男人殺豬般的慘叫。當奕豪好不容易搶過一條浴巾衝出來的時候,身上的皮已經紅得就像被開水燙熟一般。
“你們給我記住了!”奕豪惡狠狠地向那兩人威脅着,不過一邊手忙腳亂地穿衣褲一邊呲牙咧嘴的行爲,也只能讓對方感到滑稽而已。比如林恆就掏掏耳朵,直接無視了過去。
“話說回來啊,奕豪。”姜水端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悠然地泯了一口茶水,似乎已經完全恢復了以往的從容。“你失蹤的一週時間到底幹什麼去了?既然還活着的話,爲什麼不早點回來?”
“你以爲我容易啊!”奕豪揮開過來幫手的女侍者,咬牙切齒地穿着外套。“一下去就被人當成豬烤着吃,又被該死的毒草弄得……在荒野上游蕩了好幾天,跟着遇上一羣野狼,然後還有那什麼鬼鎧熊,就連地獄的魔神都過來湊熱鬧,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嗯,看來你這傢伙的生活還是一如既往的精彩啊……”林恆露出感佩不已的表情,跟着把目光移到那正在窗戶邊啃棒棒糖的小女孩身上,表情頗爲複雜。“然後呢?你把她帶回地上來幹嘛?準備執行光源氏計劃?”
“去你的!”奕豪隨手砸了個茶盤過去,林恆配合地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我準備帶她上蓬萊,請皇龍替黃帝履行約定,這是我向九黎之民保證了的。”
“約定?啊,就是赦免九黎之民的事情。”姜水聞言愣了愣,跟着卻顯出頭痛的表情。“但是這樣一來,天府不就沒有存在意義了嗎?而更重要的是,你準備怎麼安頓九黎之民?”
“這個……”奕豪稍稍猶豫,隨即決斷似的一揮手。“這些問題等到時候再想!我現在只考慮到蓬萊後怎麼和皇龍說明的事情,這已經夠我頭痛的了。”
“……唔,你的這種思考方式也沒錯。”姜水苦笑着搖了搖頭,走到窗前,示意奕豪也站過來,然後指着下方街道一處正在維修作業的工地,輕輕說道:“看吧,這些就是當日妖獸羣肆虐的結果,很多地方根本就來不及修復……不過說實話,就算天府盡力讓這座城市恢復原樣,那些死者也已經活不過來了。”
“……到底死了多少人?”奕豪不自覺地問着。
“當時在地鐵中的,以及妖獸逃逸到地面後的,光是確認的死者數就超過了三萬。雖然政府以最快的速度封鎖了消息,但還是走漏了部分出去,相信‘城市下面直通陰曹地府’的居民都差不多搬離了城。你現在看到的房子裡面,十間中有八間都已經空了。”姜水的摺扇一路指過下面的街道,語氣沉重。
“……不要放在心上,這又不是天府的責任。”奕豪只能如此安慰友人,卻在心中後悔當時應該把阿巴東留下來,把罪魁禍首交給天府處理,或許會是更好的選擇。
“算了,反正現在說這些也沒用。”姜水轉頭打量着奕豪,看他已穿戴妥當,隨即指了指門口。“走吧,我帶你去見你那頭母老虎,估計這陣子天府和崑崙都在狂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