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甘勇軍的講述,趙雅朋都糊塗了:即使兩個人相親相愛,稍有不慎,還會整出個悽慘的結果。
“姓趙的小帥哥,發什麼呆呀?該你講故事了。”金小姐身體前傾,視線越過甘勇軍,盯着趙雅朋。
“啊,該我了?剛纔甘先生的故事太精彩了,不,太讓人傷感了。”趙雅朋的糾正毫無意義,每個人都懂他想說什麼。沒有人響應?那就講自己的故事吧。
我大學畢業後,和同校畢業的女朋友一起到南方大城市珠州工作。有一天我在校友錄上找到同城的高中同學,他就是在那座城市裡最好的大學裡畢業的。他跟我視頻聊天,無意中看到了我女朋友剛洗完澡沒有穿衣服。他就起了壞心思,想方設法勾引我女朋友,後來他們好了不到半年就分手了。俗話說的‘始亂終棄’就是這個意思吧。
失戀不算最差的結果,我還失業了。
千辛萬苦地找工作。在高人的指點下,我認認真真地寫出長達50頁的簡歷。一家公司人事部經理很欣賞我的認真和別具一格的簡歷。不巧的是,那位人事經理正好就是我那高中同學的大學校友。高中同學向他的大學校友講了我的壞話,害得我那個工作機會得而復失。
幾個月後,我又交了一位女朋友文文。你說巧不巧?我那無恥的同學正好就是文文的培訓老師,看來這一輩子他吃定我了。他追求文文,被文文拒絕了;他就把文文介紹給他的朋友阿豪。阿豪開一家地產中介公司,年收入兩個多億……阿豪不到三十歲,人長得還湊合吧……於是,文文又跟阿豪走了。真不明白,文文到最後還口口聲聲說愛我,說對我是真心的,卻仍然要拋棄我,跟別人過。這樣一來,我對愛情、友情都絕望了。
可我還有份工作,薪水雖然不高,但老闆蔣總很器重我。蔣總只比我大十七八歲。他經常跟我講他創業之初的故事,我被他的行爲和事蹟感動了。在那之前,我還從來沒有崇拜過誰,我卻開始崇拜我的老闆了。我認爲他誠信、正真、勇敢。
有一天,黑客把我們的網站黑掉了。我的水平不高,對編程不是很瞭解,我用最笨的辦法,連續三天四夜跟黑客“戰鬥”之後,終於把黑客打跑了。那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了。我很高興,去老闆辦公室,想去請假回家休息兩天。對了,我們公司是做外貿的,有上夜班的。那天老闆也在上夜班。
我已經頭昏腦脹,忘記了最基本的禮節:進門前先敲門。我推開門就進去了。看到老闆跟公司一位女經理脫得一絲不掛,正在沙發上激烈地“戰鬥”。我心裡有些不快:我們一大幫人在拼死拼活地爲你掙錢,你卻在我們旁邊幹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情。老闆的形象在我心中沒有那高大了。
又有一位知情人士給我講老闆以前的發家史,我發現我原來堅信不移的很多故事都是假的。老闆最初是靠偷他老闆的單,後來是靠昧着良心佔有合夥人的份額發家的。最慘的一位女合夥人,不但跟他睡了幾年,錢也差不多被他騙光。老闆還跟老婆離了婚,公司一位女子爲他生了孩子,他卻不願意那女子結婚。
更讓我惱火的是,公司大部分的營業額都是賣山寨貨得來的。同一個樓上班族都知道,他們說我公司全部都是山寨的。一家廣告公司請去客串,拍了一個廣告海報的配角。被他們看到了,毫不留情地贈我一個“山寨男模”的綽號。
這工作幹着也沒意思了,支撐我呆在珠州的最後一根支柱也倒塌了。萬念俱灰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於是,終於有一天,我走進老闆的辦公室,對老闆說:“蔣總,我要辭職。”
蔣總訕笑兩聲。我都替他難爲情。他實在不必那樣:他一個身家數億的成功人士,我一個月光族。不願意跟他混,是我的損失;即使我撞見他亂搞女人,也只會讓我心裡不平衡。
應該尷尬的,是我,不是他。
“雅朋啊,錢不夠花?”
這樣的問題真多餘!誰的錢夠花?就他自己的不也是不遠遠不夠嗎?我答道:“蔣總,跟錢無關。我失戀了。覺得活着沒意思。什麼都不想幹了。”其實與錢是有關係的。如果不是因爲錢,文采揚也不會狠心的拋棄我!我真虛僞啊。
“先不急着做決定。你這幾天累了。好好休息兩天,你再來跟我講要不要辭職,好不好?”蔣總站起來,故作輕鬆地說道。我知道,他不輕鬆,公司這麼多人,不是這事,就是那事,按下葫蘆起了瓢。不過,我愛莫能助。
我低着頭,看着地面,繼續扮演一隻蔫茄子。“蔣總,我已經休息三天,三天裡,我想了很多,我已經決定了,根本就沒有心思工作。甚至連活着都覺得沒意思。”
蔣總沉默了。他一定在盯着我看。一股莫名的寒意澈入骨髓。我不知道是什麼。
“那好吧。你先跟鄭蓉交接一下吧。你是個人才,我真的很惋惜啊。”蔣總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的臉色很莊重。“雅朋,你還年輕。要沉得住氣,把感情中的壓力帶到工作中來,就是不成熟的表現。你要慎重啊。還是那句話,在外面玩夠了,或者不開心,隨時歡迎你回來。”
要不是眼角餘光看到窗邊那張曾經發生過“戰鬥”的沙發,我差點又被感動得要留下。
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打開電腦,把需要交接的文檔都拷貝到桌面上。把那些被我“加密”過的密碼修改過來,因爲不把我內心的加密算法公示於人。
鄭蓉來了。她一身清純的打扮。要不是親眼撞見她跟蔣總那樣,我也會相信她很清純。可此時此刻,我對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好像她是我的女朋友,剛剛被我抓了一個偷情的現行。
我的表情冷,她的表情無辜;我的表情高冷,她的表情超無辜。
哎,沒辦法。我又不是她男朋友。我顯然是在妒忌蔣總嘛。這樣的心理才陰暗呢。我知道,但又無可奈何。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交待的,都寫在文檔上。打開文檔,一條一條地念。她連連點頭。相信她記不住,她也沒有必要記住。
“雅朋,你爲什麼要辭職啊?”鄭蓉看差不多了。我的文檔寫得很清楚。開始跟我拉閒話。
“沒心情工作。女朋友跟人家跑了。”我想,可不是在影射你啊。這是實情。
“是不是晚上寂寞空虛冷啊?”鄭蓉一邊嗲聲嗲氣地問,一邊往我身上擠。她雪白長裙的領口很低。我很擔心地往門口看。門不但是關着的,還上了鎖!我們很安全!由此可知,她是有備而來。
我沒有心情看她的寶貝。因爲,我當即就懷疑,會不會文采揚也是這樣主動投懷送抱,把老闆迷上了。這樣,她就有機會變成富婆呢?想一想就噁心,就痛恨!
“鄭經理,你把人家都擠得沒地方坐了。”我半開玩笑,半當真。
“你家裡寬敞不?我去你家裡坐。”她見我不解風情,乾脆直接出招了。
我也談過兩次戀愛好不好。咋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呢。“我跟人合租的,兩個人擠一張牀。比現在更擠。”還是拒絕她吧。她是老闆的女人,我可不想惹麻煩。她難道還會爲老闆獻身於我?
她大概以爲我在跟她*吧。“你去我家吧,我一個人住。很寬敞。”
“鄭經理,我可不敢去。否則,到時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我乾脆直說了吧。“鄭經理,交接完了。我要走了。到時記得催一下財務別忘記發這個月的工資。”
“財務不會給你發的。”鄭蓉說了這麼一句,還挺高興的樣子。
什麼?這個月差不多到頭了。難道要扣下我的工資作爲要挾?“不會吧?”
“看,這是什麼?因爲,因爲我已經幫你領出來了!”鄭蓉也站起身,從大大的記事本里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兩隻平伸,遞給我。“蔣總不但給你了一個月的全薪,還另外付了你2000元,一共是7000元。高興不?”這一次她笑得很純真,像個小女孩。我心裡一陣酸楚。如果她是我姐姐,或是我妹妹,現在,爲了生計,卻要這做這些她本不喜歡做的事情……唉,我在心裡長嘆。
我接過信封,神情愴然。
鄭蓉見我不高興,反而悽悽然。不知道我在想什麼,有點意外。看吧,我就變得這麼複雜,讓人看不透。
“雅朋,你要走了,晚上我想請你吃一頓飯,算是給你餞行,希望你不要拒絕。”她的態度堅決,也很真誠。那就答應她吧。
“那好吧,省得晚上做飯。謝謝你。”我又撒謊。我根本沒有準備晚上自己做飯。
我辭職的事,公司的同事都不知道。竟然也沒有跟大家正式地道個別。下班後,我跟往常一樣,扛着揹包,走出公司,走進電梯。有同事跟我調侃,我笑一笑作爲迴應。我要離開了,公司繼續經營山寨產品,蔣總會繼續賺錢,很快同事們就會把我忘得一乾二淨。想想這,我竟然有些愴然傷情。
下樓後,我知道鄭蓉提前去飯店了。那我就打的去吧,這時候我只想快快地離開,越快越好。
山之語餐廳,二樓,雅間。窗外是山。
就我和鄭蓉兩個人。這麼浪漫的所在,真浪費。這個世界上,就算我再想找個人跟我分享這樣的浪漫風景和浪漫時刻,也找不到了!
鄭蓉也明白我的態度,不再向我推銷自己了。氣氛很沉悶。點了菜,也點了一小瓶白酒。正好倒兩半茶杯,她半杯,我半杯。鄭蓉站起來,雙手端起酒。“雅朋,我……我跟蔣總的事情,我想請你替我保密。我也是身不由己。這杯酒,是我敬你的。祝你事業進步,飛黃騰達!”她一口喝下,二兩半白酒,牛!她放下杯子,臉開始紅起來。
我說:“鄭經理,我不會到處亂講的。放心吧。謝謝你。借花獻佛,這杯酒,祝你越來越青春美麗,心情美麗。”我也不能示弱。端起杯子,一揚脖子我也喝乾了。
幾分鐘後,鄭蓉接到一個電話,她拿着電話出去了。鄭蓉出去後不久,門開了,進來一位嬌豔的女子。衣着很暴露,不像是服務員。嬌豔女子扭動腰肢,款款而來,毫不客氣地在我身邊坐下。“帥哥,一個人喝酒悶不悶啊?小妹來陪你,好不好?”
我的頭有點漲。我說:“不好。我還有一位女同事。她馬上就進來了。”
那女子說:“就是她請我來的。她已經買完單,走了。你一個人坐在這裡,還說不孤單?”鄭蓉這樣做,何必呢?我根本不需要這樣的友情,或者招待。
那女子坐在我左側。她把椅子拉近,靠着我坐下,擡起一條腿,直接擱在我腿上。雪白豐滿的大腿,短短的裙子,什麼也遮不住。她的右手搭我的肩膀上,扳着我的頭往她的胸前按。
她渾身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味,我有點把持不住。
我的電話響了,美女要搶我的手機,我不讓。是老爸打過來的。問我爲什麼一下子匯了四萬塊錢給他,還問我最近怎麼樣。
我一下清醒了。一下跟老爸講電話,一手拎起揹包,頭也不回地走出雅間。那女子來拉扯我,被我一把推開。
下了樓,走出飯店,電話也講完了。老爸還以爲我賺大錢了呢。他高興,我也高興。想打電話給鄭蓉,我這才發現,我根本就沒有她的電話號碼。算了,不管她了。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人行道綠燈亮,我往對面走去,那裡有個公交車站。正走着呢,右手車道上,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黑着燈,加大油門就向我衝過來。我本能地抱緊包,往對面人行道急跑兩步,躲過那輛小轎車。
站在公交亭下,我以爲安全了,正要去看線路指示牌。不曾想身後馬達急速加油的聲音又起。天哪!那輛小轎車去而復返,已經在人行道上調轉車頭,橫穿馬路,再次向我直撞過來!
不好!小轎車離我只有一米左右,我才右腳用力一蹬,往左跳開兩步,堪堪避過右車輪。好險,差一點就讓那車撞到!車衝上人行道,撞倒公交車亭,不知哪裡被卡住了,動彈不得。
我左右一看,街上行人稀少。趕緊退回飯店大堂,邊走邊打110。“喂……一輛車撞到公交亭裡,卡住了。這附近,沒有人,我還不敢過去看。我……在山前路一個公交站。”
一分鐘不到,一位巡警騎着一輛摩托車,趕到現場。
那個司機沒事。車撞倒了公交車亭,撞斷了候車亭內的簡易座椅。座椅的腿可是鋼板啊,卡住汽車的底盤,讓它動彈不得。
在警察局裡,警官問我是否認識司機。我說不認識。他們又問我是否得罪了什麼人。我說,我小老百姓一個,會得罪什麼人呢?沒有。
最後,警官說,那個涉嫌醉駕,要拘留十五天。還囑咐我在街上行走要小心。
看來,跟女人糾纏不清會遭報應。珠州根本就不是我應該呆的地方。於是,第二天,我就把房子退租,所有的東西包括電腦、舊衣服賣給收廢品的,賣了150塊錢。然後,背上小揹包,登上開往拉薩的火車。
今天是我在高原上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