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明玉猛然變色,誅仙世界的力量等級太低,縱然自己目前硬碰硬幹不過誅仙劍,但自己修行的神通之中,有整整四門無上級數,五六門絕世級數,任何一門都是道行之上,可以化生世界的力量。於自己而言,在數千裡外取物乃是常事,主世界任何一個半步元神都可以,甚至到了道行境界,能逆轉因果,能回溯時光,能重開世界都行。
但在誅仙世界,這樣的力量已經無法解釋。縱然是傳說中的太清境,對普通修行者而言也是可望不可及之事。陸雪琪苦修十年,千年一見的天資加上比所有人都努力的刻苦,也不過剛剛到上清境界。青雲門至青葉祖師後千年,也只有道玄真人觸摸到太清邊緣。
他啞然失言,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甚至他的內心更加急躁起來。或許是八索不得入門,又或許是別的什麼,修行數十年,他都從來沒有這麼煩躁過。
陸雪琪擡起頭,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睛,絲毫沒有掩飾的目光讓他忍不住滑開視線。陸雪琪臉色一白,咬咬牙齒,道:“我去叫白喬了。”
說完她飛身而起,消失在關明玉眼前。
關明玉悵然而立,只能嘆了口氣,安靜等待起來。最漫長的,就是這種善意的煎熬。若是她直接問了,無論說與不說,自己都能安心一些,最怕的就是這種壓抑,濃濃的負罪感使他更加煩躁,卻無計可施。
在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內心深處,一道血紅色的光芒猛然亮起,轉瞬即逝。
從小竹峰迴來,關明玉緩緩起身,走向了通天峰後山,那古老的祖師祠堂。氣勢雄偉的殿堂四角飛檐,琉璃瓦頂,古香古色門牌紅柱彰顯着昔日的輝煌。但在那陰暗的祖師祠堂深處,昏暗的燭火微光卻襯托的這裡更加陰冷森然。關明玉穿過祠堂,看向身前的洞府。
在一個平緩的山坡上,那裡有一個比常人高出一半,寬七尺左右的洞口。旁邊都是綠色的藤蔓與荊棘,甚至有幾枝垂下了洞口,山風吹來,藤蔓也在輕輕搖動。而就在那綠色藤蔓之下,洞口上方的石頭上刻着四字:
幻月洞府。
敢進去嗎?
似乎有人在輕輕問起,那裡是煉心之路,敢進去嗎?你心裡有什麼不甘,你心裡有什麼痛楚,不進這洞府一趟,你怎麼會知道到底放不下什麼,又在害怕着什麼?良久之後,他長嘆一聲,看着那幽深的洞口,轉過身來。
身前站着一位老人。
一個身着樸素衣衫的老者,拿着一根掃把,輕輕的站在自己來的路上。見自己轉過身來,老人向自己問道:“年輕人,你來這裡幹什麼?”
關明玉嘆了口氣,搖頭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來幹什麼。”
老人慢慢的拿起掃把,一雙枯槁而蒼老的手握着掃把,緩緩開始掃起地來,那種認真與安靜讓人不禁放下心防:“那你又在想什麼?”
他莫名一鬆,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那幽深的洞口,笑道:“沒想什麼,隨便轉轉。”
老人一邊掃地,一邊朝他笑道:“想通了?”
關明玉搖頭道:“我本來也沒猶豫什麼,哪裡來的想通不想通?”說完他轉過身,朝那老人說道:“老人家,我先回去了。”
老人也不答話,安靜的轉過身去,只剩下掃地的聲音沙沙傳來。
回到大竹峰之上,他看向已經醒來的白喬。原著之中,小灰吃了這玩意兒可是睡了好幾天,並未發生別的事情,眼見白喬無恙,他這才問道:“感覺怎麼樣?”
白喬搖了搖頭,聲音幽幽的吸引人的視線:“想睡覺,不過現在好了,感覺全身酥酥的,靈氣修行漲了不少,有六百年左右的修行了。”
關明玉這才點頭道:“那就好。對了,十年前我跟你說過,讓你十年後去見你大哥。現在時間差不多了,要出去麼?”
白喬眼睛一亮,站起身來:“現在麼?”
關明玉點頭道:“你直接去狐岐山吧,注意一路隱匿好身形,你大哥應該就在那裡,再過個把月,他等的人就要去那裡了,也是你們團聚之時。”
白喬興奮的猛的站起身來,就要轉身出去。走到門邊,卻是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來,斟酌着語氣問道:“你不去找她麼?她肯定不開心。”
關明玉一愣,呵斥道:“要你管?不想回狐岐山了?要不你就留在這兒吧,青雲山乃靈氣匯聚之地,天下名山,比現在一片荒涼的狐岐山好多了。你要是不想走就留下來,要走就趕緊。”
小狐狸嚇了一跳,嘟噥了一下嘴巴,很快鎮定下來,問道:“我真的走了哦?”
他狠狠的揮了揮手:“去去去,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小狐狸這才轉身,一道白煙亮起,消失在了屋裡。他搖了搖頭,聲音似嘆息似低訴:“我自己都沒想好,找她有什麼用?”
然後他拿起刀,朝山外走去。
狐岐山寒冰石室中,鬼王宗從鬼王以下,青龍、幽姬等人都站在石室中,旁邊是鬼厲和小白,最僻靜的角落裡,一身黑衣的鬼先生孤獨地站在那兒,只是現在,沒有人有心思去注意那個黑暗的身影,所有人都緊張地望着站在碧瑤寒冰石臺旁邊的大巫師身上。
鬼厲不由自主地悄悄握緊了拳頭,在這個場合裡,他並沒有讓小灰也跟着過來。望着大巫師衰老的身影和白氣輕煙中碧瑤的容顏,早已心志如鋼的他,身子竟然也開始微微顫抖。十年來無時無刻不纏繞心頭的夢魘,救贖的希望,此刻就在眼前了。
大巫師粗重的喘息了一聲,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所指方向,正是碧瑤雙手握着的那隻“合歡鈴”。一絲幽藍的光芒從他手指處漸漸閃亮,沉默了十年的合歡鈴竟然迸發出一聲清脆鈴聲,輕輕迴盪開來。
清脆鈴聲響過之後,合歡鈴鈴身上緩緩泛起了一層金色光亮,雖然並不明亮,但幾乎就在這層金光泛起的同時,大巫師的臉上突然現出吃力神色。片刻之間,這間寒冰石室中突然寒氣大盛。合歡鈴上原本柔和的金色光芒轉眼變作熾烈,幾乎如有形之火,“轟”的一聲在石室中向四周迅速無比地蔓延開去。
那熾烈的光芒正要擊中大巫師之時,鬼厲卻突然出手,噬魂魔棒凌空出現,一道血紅色的太極圖在天空中突兀出現,一道玄青光環轉眼現身,擋住了那勢如排山倒海般衝來的金鈴熾芒。但那金色光芒卻陡然間大亮,鬼厲悶哼一聲,金光擊在了大巫師蒼老的身軀之上。大巫師年老體衰,仍然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鬼厲臉色一暗,卻是絲毫無法,看着大巫師七竅溢血,顯然到了彌留之際。
半個時辰之後,大巫師在鬼厲扶持下,慢慢地走到碧瑤所躺的寒冰石臺旁邊,從石臺與地面接壤的一處,慢慢地以人血畫下了第一筆。隨着越來越多的鮮血筆畫,以碧瑤的寒冰石臺爲中心,一座詭異而帶着血腥氣息的法陣已然逐漸出現在她的周圍,透露着詭異的血紅。
隨着被刻畫在地面的鮮血越來越多,但落到地面的鮮血的色澤,卻彷彿比剛端來盛在銅盆中的鮮血還要鮮豔。隨着最後一劃的結束,大巫師的身子終於一軟,倒在了鬼厲懷中。
休息了片刻之後,大巫師鬆開了握着紅筆的手,低沉的頌咒聲音,開始在這間石室中迴盪起來。大巫師乾裂的口脣間,輕微卻頻繁地吐出一句接一句古怪的音調怪音,他的雙手彷彿隨着莫名的旋律,緩緩伸至半空,五指成爪,輕輕揮動。
隨着他的虛畫,石室之中的血河呼嘯之聲越來越重,幾乎如同巨浪一般波濤洶涌,響徹整個石室之中。隨着大巫師伸手抓向這法陣,這間石室宛如進了異界一般,只剩下空蕩蕩、陰森森的死寂。
隨着這空間的變化,一頓鬼哭之聲霍然響徹整個石室,四面八方皆是鬼哭之聲。大巫師手一揮,一道燦爛的紅光從血陣中迸發而出,沖天而起。在這紅光搖曳之中,無數陰靈鬼魅之幽影驚惶失措,如被無形巨力生生吸附到此,無論如何動作也不能脫離那紅色光幕。
這些陰靈,便是被“招魂引”攝取而來。
鬼厲和鬼王神情凝重至極,大巫師的身影搖搖欲墜,但這是兩人十年來最後的希望,死死的盯着大巫師身前的法陣。只見這無數陰靈淒厲哀嚎,在紅光中嘶吼跳躍飛舞,向坐在法陣前端的大巫師怒吼呼嘯。
兩人卻是絲毫無法,看見大巫師雙臂陡然揮舞,左手如爪依然,右手五指卻有變化,使出巫道法訣,凌空而指,合歡鈴錚然而鳴!
清脆鈴音,如深谷黃鶯,清晨而鳴,那合歡鈴竟然從碧瑤手中離開,緩緩升到半空。在無邊的陰靈嘶嚎中,大巫師面色變成了迴光返照的紅潤,他張開嘴巴,口中一聲大喝:“咄!殘魂出體,九魂歸來。黃泉九幽,招魂乃引!”
當碧瑤的三魂七魄出現九道之後,早已油盡燈枯的大巫師在念完幾句咒語之後卻是啞了下來,那喉中的“體”字,變成了細細的“嘶嘶”之聲。
鬼厲和鬼王臉色同時大變,而此時,不知道從何處,一道血紅色的光芒猛然亮起,雖無實體,但在鬼厲的眼中,整個狐岐山皆是一片血紅,以超乎兩人想象的速度,朝大巫師眉心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