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清脆的腳步聲。
一雙鬣蜴皮的黑色高跟鞋踩過青石板鋪就的長街。
一名豔色逼人的女人走出了吉爾多夫區二層小樓,穿着純黑色的蕾絲紗裙,上面裝飾着像浮沫一樣的蕾絲褶邊,貼緊身體,顯出她浮凸有致的曼妙曲線。
從西邊海面吹來的凜冽晨風撫過她披肩的火紅秀髮,秀髮肆意地拍打玉石般光潔無暇、略帶憔悴的臉頰。
她優雅而迅速地前行。
胸前的黑曜石護符和珍珠項鍊,在春天和煦陽光下反射淡淡的金光。
街邊的花店、雜貨鋪裡的商人小販,往來的行人,紛紛向她行注目禮,眼中掠過驚豔光芒。
然而她置若未睹,穿過人來人往,熱鬧喧譁的長街,纖細的柳眉輕蹙着,蔚藍的眸子空洞而茫然,渾身散發着一種從世界中剝離的孤獨氣質,瀰漫着淡淡愁緒,與周圍充滿生機和活力景象格格不入。
她順着商業區一路向北,踏上通往神殿島的堅固而豪華的大橋。
橋上向來風景優美,既可欣賞到商業區紅磚綠瓦的整齊房子,也能看到神殿島上金碧輝煌的永恆之火神廟,更能往下眺望碧波無垠的大海,和海面上一艘艘帆船、朝陽和晚霞的倒影。
可今天與昔日有所不同。橋邊多了四五個行乞者。
原本乞丐王的手下只會在人煙稀少的街邊巷口行乞討要。
不敢踏足諾城繁華之地,否則,城中永恆之火的守衛會教他們規矩。
然而今天,老弱婦孺趴跪在那邊,身形佝僂、瘦骨嶙峋,顯然許久未曾吃過飽飯。
“行行好!各位老爺、夫人!”一個臉上塗抹着黃泥巴,衣衫襤褸的中年婦人見她路過,不停朝着地面磕頭,砰砰的脆響聲中,額頭浮現出清晰的紅印,隱隱透出血跡。
聲音虛弱、嘶啞,彷彿隨時快要斷氣。
“賞點錢吧,快餓死人了!”
她見女人表情毫無變化,又開始聲嘶力竭地大喊,
“尼弗迦德的畜生入侵了我們的國家!搶走了我們的房子和財產、殺死了我們的親人,可憐可憐我們吧!”
“芙蕾雅女神,永恆之火,垂憐垂憐受苦受難之中的辛特拉人吧!”
女人深吸一口氣,臉上傷感一閃而逝,情不自禁捧住了胸口。
說起來,他也是在那邊失蹤,至今仍舊下落不明!
女人腳步不停,纖手卻輕盈而隱蔽地在空中勾勒,胸前偌大的珍珠串兒閃爍五彩的魔力光芒。
叮咚!
跪地乞討的五名乞丐臉色忽然一呆,幾枚黃澄澄的克朗突兀地出現在身前的空地上。
狂喜將他們淹沒!
“永恆之火顯靈!”
“芙蕾雅女神仁慈!”
五人撿起錢幣,立馬瘋狂地衝向貧民區採購食物!
永恆之火教會施的粥清湯白水、盤子都能浮起來,可填不飽空蕩蕩的肚皮!
……
女人在永恆之火神殿外逗留了片刻,目之所及,橫樑立柱之下,噴泉水池邊、圓形廣場之間,盡是低矮破舊的帳篷,裡面住着從辛特拉而來的難民。
在治安官沙佩勒和收藏家高文建議下,諾維格瑞和其他北方國家一般大發慈悲地安置了一部分遠道而來的難民。
可惜,杯水車薪,更多辛特拉人還在北方流離失所。
……
神殿島之下,一條荒草蔓生的狹長斜坡後,一個漆黑隱蔽的山洞,最裡邊牆壁前,女人隨手一揮,牆壁立刻泡沫般散去,露出一條夾道火盆靜靜燃燒的甬道。
她走進甬道,不時驅散各類機關和幻象,期間路過一處乾涸的噴泉水池邊,
伸手撫摸寵物般,輕輕拍了拍一頭雕像般靜止的石像鬼守衛。
她走進了一間實驗室。
燈火通明,寬敞得足以容納上百人;佈局嚴謹、生活區、實驗區、物料區涇渭分明;設備齊全,各種型號的容器、手術檯、浸煮爐應有盡有。
而蔚藍眸子裡,映出兩名研究人員。
一名留着地中海髮型、尖嘴猴腮、下巴邊山羊鬍髒兮兮黏糊糊的中年男人。
男人小得過分的眼睛裡充斥着血絲,並且帶着兩枚濃重的黑眼圈。
此刻他正神色懊惱地繞地抽打着自己的後腦勺。
他旁邊是一名紅棕色長髮紮在腦後的女人,俏皮可愛的女術士,漂亮的車矢菊藍眸子閃爍着茫然失措。
“特莉絲、卡爾克斯坦,”麗塔·尼德緊張的聲音響起,好似一位等待醫生檢查結果的病人,“昨天有進展嗎?”
“抱歉…珊瑚,”梅里葛德女士羞愧地低下頭,雙手搓揉衣角,“我想不起來!我對辛特拉城堡裡發生的事印象很模糊、很模糊…我只記得幾個斗篷人包圍了羅伊,後來不知怎麼得,他們打了起來。期間他們說了些什麼話?我半點也記不得,這部分記憶好像完全被刪除了!”
“麗塔女士,彆着急,特莉絲的失憶症狀不簡單。”鍊金師捋着鬍鬚搖頭,“絕不是簡單的暗示性魔法,她還被餵了某種特殊藥物…因而加深了失憶的效果。依我看,短時間內讓她恢復記憶不太可能。”
“可羅伊還等得了嗎?”麗塔·尼德突然向後頹然地靠坐在一排長凳上,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裙襬,“已經兩個月了…沒有一點線索,研究基本也沒有進展。”
兩個月期間,麗塔·尼德從信心十足,到緊張抓狂,到希望凋零、現在心中開始絕望。
“他如果真的活着,爲什麼不讓歌爾芬幫忙傳遞一個消息回來?所有占卜都對他失效!變形怪高文閣下、沙佩勒閣下派出大量人手,通過無數渠道,都沒有找到他的下落。”
她氣勢洶洶地衝着空氣抱怨,
“他難道不清楚,這邊有多少人想着他,等着他,爲他擔驚受怕?”
特莉絲聞言身形一顫,抿了抿紅脣、精緻的俏臉上露出一抹怯怯的表情。
緊接着自我安慰地搖搖頭,猛地走到女術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注視她憔悴的臉。
“相信我,他一定還活在某個地方!”
這段時間的相處加上合作實驗,特莉絲的態度悄然發生轉變。
從一開始,對這位霸道、高冷、對自己惡語相向的女術士畏之如虎,到逐漸產生認同和憐憫。
不得不說,麗塔·尼德對那個人的掛念之深出乎特莉絲的意料。
似乎每時每刻盤踞心頭,她爲此經常不眠不休。
這與特莉絲記憶中的那些十天半月就換個伴侶的同事截然不同。
相比之下,自己這種因爲生理衝動和感激,而目眩神迷的情感,顯得簡單而幼稚。
女人才能理解女人。
特莉絲逐漸找到了和對方相處的訣竅,只要不表現得對她的男人過於關心,就沒啥問題。
“如果那羣人要對羅伊不利,何不乾脆殺了我,反而費勁心力清除我的記憶?他們採用這麼迂迴的方式,必然是對羅伊另有所圖,不想撕破臉皮!”
“羅伊現在必定身不由己,沒辦法聯繫我們。”
麗塔·尼德默然,
“希望如此。”
“兩位女士,照我說,別整天爲一個毛頭小子着魔,男人又哪裡比得上精密的實驗、無窮無盡的知識?”卡爾克斯坦唾沫橫飛地說,“魔法的奧秘纔是術士的最終歸宿!”
“而男女之情、生理的刺激,都只是調劑品!”
“你們這段時間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專業人士的素養和態度,更應該一門心思踏踏實實地跟着我一起做實驗!”
頓時,兩名女術士斜眼瞧向鍊金師,眸子裡閃爍着不屑和鄙視。
“停止可恥的鄙視!別這麼看我,難道單身是某種罪過嗎!”卡爾克斯坦先是惱怒,接着搖頭失笑,
“好吧,我剛纔開玩笑呢,羅伊值得你們青睞。他年輕、氣血方剛,絕不會丟下這麼貌美如花的伴侶。信不信,他就快回來了?”鍊金師毫不負責地一通亂猜,“也許還給我們帶點驚喜禮物啥的。”
兩名女士俏臉神色稍霽。
“現在,別光說羅伊,那四個孩子昨天表現如何?”鍊金師期待地問,“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麗塔·尼德聞言眼中多了一絲神采,
“他們很健康,青草試煉非常成功!不得不說,咱們以蛇、狼、飛獅怪爲基礎改良而來青草煎藥比正統煎藥更安全,唯一短處便是突變效果比傳統的青草煎藥弱百分之二、三十。四名預備役獵魔人,突變後的素質都遜色於卡爾。”
三人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畢竟過去數十位術士花費上百年才研究成形青草煎藥,而他們才合作一年,優化改造的程度有限。
要確保安全性,不得不捨掉一部分效果。
“但四個孩子都安然無恙地度過難關,這纔是最大的突破!沒見那羣臭男人,看咱們的表情就像是在看神明!”
鍊金師聞言再次從稀疏的地中海里拔了一根頭髮。
爲啥女人老喜歡波及無辜?
“現在整個高文之家,通過青草試煉的獵魔人已經超過了16個,其中雷索、蘭伯特、柯恩更是通過了二次突變。這是一個奇蹟,你們知道嗎?要是羅伊見到了…”
“要是那小子知道了,肯定會好好獎勵你們!”鍊金師迅速轉移話題,這段時間老是聽這個名字,他都快生理不適,“剛纔你提到了柯恩,那夥計上次不是非要去參加索登山之戰?他活下來了?”
尼弗迦德攻佔辛特拉城之後,信奉騎士精神的獅鷲派獵魔人眼見尼國人繼續北渡雅魯迦河,入侵索登國土,大肆屠戮北方人民,終於按捺不住滿腔熱血。
異想天開地要去維吉瑪投身軍旅,與尼弗迦德入侵者展開鬥爭。
大概也打算在這場激烈的戰鬥中尋找獅鷲派大宗師埃蘭的下落。
其餘獵魔人強行把阿卡姆託姆塞給柯恩作爲親傳弟子,纔打消他這個想法。
畢竟柯恩不是羅伊。
沒有那種在戰場中神出鬼沒的本領!
“幸好他沒去成,”特莉絲臉上流露出一絲後怕,“否則十有八九回不來。”
一個月之前。
那場震驚整個世界的索登山之戰,一如羅伊預言中那般爆發。
只是提前了五個月。
尼弗迦德大軍攻下辛特拉城之後,又馬不停蹄地,以疾風迅雷之勢,擊敗了雅魯迦河南岸的小股聯軍,佔領了上索登!
早有準備的北方諸國,泰莫利亞、瑞達尼亞、科德溫、亞甸在內的大部分國家,以駭人的速度組成了強大的聯軍。
在索登山對妄圖北渡的尼弗迦德進行了狙擊。
此戰是最近一百年來最爲激烈的戰爭,參戰士兵超過十萬人。
雙方軍隊在索登山上對陣了數日數夜,丟下了漫山遍野的屍體。
戰場周邊赤地千里、生靈塗炭。
“說起來,我得感謝羅伊…”特莉絲捏着秀髮,臉色黯然,“當初他勸我不要去索登山,我才逃過這一劫,否則我恐怕跟範妮爾一樣變成山丘八人之一。”
他還救了自己兩次。
特莉絲心頭覺得無比虧欠。
“巧了,他也這麼勸過我,我爲此專門跟艾瑞圖薩和術士兄弟會請了兩年假,躲過戰爭。”麗塔·尼德懷念地笑了笑,“咱倆都是他預言之中索登山之戰的犧牲者啊。”
慵懶嗓音中多了一絲振奮,
“可他預言中的爲北方而戰犧牲的山丘十四人變成了山丘八人!”
“除了咱倆,另有四位北方同僚逃過了悽慘的命運。”
索登山之戰聯軍傷亡慘重,有傳聞山上的血水流入雅魯迦河,水面持續飄紅了半個月。
南北軍隊交手的同時,大量施法者加入戰鬥,於索登山巔決一死戰。
可尼弗迦德的術士在瑪那達山谷之中被斬殺五人,數量方面處於下風,這也間接註定了他們結局。
最終統計起來,北方術士兄弟會犧牲了八名成員。
北方人民爲了紀念這些英勇的術士,把他們埋骨的山丘命名爲八人山。
而尼弗迦德十六名施法者喪命。
北方施法者凱旋,爲聯軍奠定了最終的勝機,不可一世的黑甲軍丟下超過兩萬具屍體之後,退回雅魯迦河以南的位置。
……
此戰南北雙方都元氣大傷,戰爭徹底偃旗息鼓。
如今只剩小股部隊在上索登區到辛特拉的區域遊蕩,但再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南邊短時間內不會再發起進攻…”珊瑚俏臉露出一絲輕鬆,“大概不久以後,雙方將簽署停戰協議。”
特莉絲欣慰之中,又嘆了口氣,心頭涌起一絲愧疚。
家園遭到入侵。
她卻被困在諾維格瑞想盡各種辦法恢復記憶,找到羅伊的下落。
並因此躲過一劫。
這背叛了她皇家顧問的職責。
也不知出於何種心理,在這期間她不曾聯繫術士兄弟會和維吉瑪的皇家議會,
弗爾泰斯特、凱拉·梅茲,費卡特、也許已經以爲她死在了辛特拉城。
特莉絲至今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
“說起來,既然我已經挺過羅伊預言之中必死無疑的索登山之劫難…”珊瑚蔚藍指尖捋了捋秀髮,蔚藍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思索,“這代表我可以提前結束閉關,返回術士兄弟會…”
“向法師們尋求幫助,找到羅伊!”
“我建議不要輕舉妄動!”卡爾克斯坦搖了搖手中裝滿綠色溶液的玻璃瓶,瓶裡咕嚕咕嚕冒起泡泡,“萬一帶走那小子的人正好來自術士兄弟會?你這麼做不就相當於打草驚蛇。還把整個高文之家都給泄露出去!”
“爲什麼這麼想?你認爲哪個術士乾的出來?”珊瑚目射冷光。
“比如洛格伊文的威戈佛特茲,如果從手段高明之處看,他就有一點嫌疑!對,他完全有能力不聲不響帶走那小子!”
珊瑚直視鍊金師問道,“羅伊和威戈佛特茲沒有任何交集,這完全說不通。不過威戈近來的確風頭太盛。”
威戈佛特茲乃是一位北方的強大法師,年輕英俊,天賦異稟、法力深不可測,掌握的強大法術數不勝數,目前是兄弟會的管理機構巫師會成員之一。
正是他最初提出倡議,並牽線搭橋,組成兄弟會援軍,率領北方的術士戰勝尼弗迦德術士團。
這一戰過後,他在北方法術界聲望一時無兩。
可以說,整場索登山之戰,獲得利益最大的就是這傢伙。
不過他畢竟也冒着生命危險參與了戰鬥!
“若是不借助術士們的消息渠道,要找到羅伊何其困難。”珊瑚擰着眉毛,臉色糾結。
“麗塔女士,再緩一個月吧。相信羅伊,你不是總說他擅長創造奇蹟?他預言得那麼準,也許早預言到自己的遭遇,留有退路。”鍊金師出言反對,“兩個月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
“你也別成天擔心…不是有句話說,擔驚受怕的女人容易變老!”
“偶爾想點開心快樂的事,看看高文之家的孩子們,照顧一下植物園。替羅伊把家守好!”
麗塔·尼德默然地捏住胸口的珍珠項鍊。
那是他送的第一件禮物。
而鍊金師見狀笑了笑,把手中裝滿綠色液體的玻璃瓶遞給了特莉絲,“喝了它,看看能不能想起更多!”
“嗯!”
……
時間飛逝,從上午到深夜。
一顆流星劃過諾維格瑞上方的夜空,爲銀色綢帶邊漆黑的天幕帶來一瞬間的驚豔。
麗塔·尼德走在吉爾多夫區回家的路上,突然閉上眼睛,雙手捧在胸口,衝着流星低聲絮語,嗓音發顫。
保佑小壞蛋平安歸來,我願意代爲受罪!
不,我願意老上一百歲!
許完願,麗塔幽幽一嘆,嘆息聲飛進夜色。
她向來都不相信這一閃而逝的流星,這是那些無知的小女孩兒少男纔會中的圈套。
可這兩個月,她變得幼稚起來!。
疲倦的腳步聲將夜色丟在身後。
麗塔·尼德沿着樓外的斜梯走進小洋樓二層。
鼓掌過後,天花板上懸掛的蓮花形魔法燈打開,照出一間寬敞而奢華的居室。
擺放着繁多化妝品的梳妝檯、超大型的衣櫃,儲物箱,鋪着天鵝絨被毯、掛着半透明珠簾的紫色牀鋪。
“噗嗤…”
她直接踢掉了兩隻高跟鞋,張開雙手向前兩步,曼妙的身體就這麼陷進牀鋪之上,把臉埋進了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
“唔…”
女人突然側過俏臉、美目綻放異彩,陷入牀鋪的手指尖放到鼻子前嗅了嗅。
“瘋了,瘋了!居然會聞到他的氣味兒。”
明明已經獨守空房兩個月,這怎麼可能呢?
就算再想他也不至於想到神智失常的地步!
“也許卡爾克斯坦是對的,我該冷靜冷靜了!”
然而越是這麼自我安慰,麗塔·尼德就越發輾轉反側,身體貼着牀鋪左右輕盈翻了幾個滾兒,想借此平息躁動的心情。
某一刻,當她仰面朝上突然瞪大了眸子,臉色冷若冰霜,
“不對,我離開的時候明明沒疊被子!”
“重來!”牀底下傳出一個微弱的嘆息。
砰!
她當機立斷,洶涌魔力噴出纖細的指尖,牀鋪瞬間炸裂!
“呼呼—”
驟然間,一股奇妙的魔力將半個房間籠罩其中。
時間以現在爲起點,瞬息後退!
彌散到半個房間,漫天飛舞的潔白天鵝絨,被數不清的名爲時間的妙手一片片拈了回去,重新組成一張完整而柔軟的牀被。
一切回到原點,
房間重歸寧靜。
彷彿剛纔一切動盪,都只是幻覺。
牀鋪上的美人蔚藍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茫然,她察覺到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可又想不起來,然後,一股熟悉到靈魂深處的味道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她又動了動鼻子,嘟噥着自嘲一笑,
“瘋了、瘋了!居然會聞到他的氣味兒。”
明明已經獨守空房兩個月,怎麼可能?
“喵—”這次和上次又不同,窗戶外適時傳來一陣讓人心頭髮癢的喵喵叫,麗塔·尼德赤着腳丫徑直走了過去,窗臺邊,幾盆芳香馥郁、燦爛盛開的紫玫瑰中,一隻胖嘟嘟的橘貓正衝她喵喵輕喚。
“咯咯,雖說春天到了,可你這麼小,也懂那種滋味兒?”女人天生對可愛的東西沒有抵抗力,麗塔心中愁緒稍解,輕輕將貓從花叢中抱了起來,目光隨之一凝。
剛纔橘貓肚皮遮擋的地方露出了一封信,以及一支嬌豔欲滴的玫瑰花。
喵!
橘貓掙脫她柔軟懷抱,跳到窗臺邊,尾巴輕輕晃動,肉爪向那邊指了指,催促她繼續,活脫脫一個經驗老道的僚機。
麗塔·尼德擡頭,目光看進夜色,那黯淡的點點繁星似乎突然放出了萬丈光芒,照亮了她黑暗而冰冷的胸膛。
她睫毛輕顫,指尖發抖地接過了玫瑰和信封。
“我沒來得及和你說再見,
可我轉身就忙着拭去悄悄滴落的淚珠,”
字跡不甚美觀,卻熟悉、動人。
“當我身不由己地離去
我就慌忙地計算歸期
儘管這別離僅僅兩月
卻使我心煩意亂、坐立不安
像忘記了什麼,像丟失了什麼”
像缺少了什麼…”
蔚藍的眸子中泛起晶瑩的淚光,她感覺身後靠近的熱度,喝醉酒似地身體發軟地向後倒去。
她倒進了一個溫暖結實的胸膛。
如果這是美夢。
那就讓我多躺一會兒。
她這麼想着,熟悉的聲音在耳邊低語…
“在異地他鄉,我唯有一個願望。”
“就像這樣,與你相擁。”
一雙胳膊從身後而來,緊緊摟住了她的腰,
嘴脣輕觸她的脖子,呼出灼熱的氣息。
“就像這樣,一起墜入黑色的深淵。”
窗戶裡忽而用來一陣冷風,吹得她熱情的紅髮拍打着身後那人的鼻子、眼睛和嘴脣。
她向後側過臉。
眸光籠罩那張魂牽夢縈的面龐,一如記憶之中,卻帶了點不同,令她芳心蕩漾,情不自已。
“我回來了,珊瑚。”
羅伊衝她溫柔一笑,以公主抱的方式,把她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