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時分,晴朗的天空中突然浮現出幾朵烏雲,烏雲迅速擴散,籠罩維吉瑪城區,遮蔽了陽光。維吉瑪的天氣由晴轉陰,颳起了瑟瑟的冷風,沒過多久便落下一絲絲、一線線的綿綿細雨。
秋天的第一場雨水。
在泰莫利亞哪怕時令接近秋天,氣溫仍然偏低。
大部分居民都躲到自家屋檐下,哆哆嗦嗦地避雨。
雨中有這麼一幕奇景,三名披着斗篷的可疑人物在空曠的大街上疾行,落下的雨水一旦觸碰到他們的身體,便被一層無形的薄膜給彈開,從身邊滑落。
但雨下得越來越大,漸漸地演變成一場暴雨,整個世界只剩下淅淅瀝瀝的喧囂,和一片接天連地的銀色帷幕,人們的視線完全被遮蔽。
最終街上那三個可疑人物沒能逃過被淋成落湯雞的命運,狼狽地跑到了神殿區榕樹街的一棟房子下避雨。
其中一人摘下斗篷撣了撣雨水,看了看從屋檐往地面墜落,透明玻璃似的水簾。
“真是活見鬼了!難不成獅面蜘蛛在施法阻止我們的行動?”
這場大雨來的太突然,太不是時候,極大地延緩了三人的調查進度。
“那對夫妻,是住在這附近嗎?”
“榕樹街一百二十三號…”奧克斯盯着建築物的門牌號,“沒錯,再往北邊走幾步就到了。”
獵魔人重新披上了斗篷,冒着瓢潑大雨來到了一棟磚瓦結構的二層老房子前。
這棟房子帶了個寬敞的庭院,庭院裡分散地搭着木杆子和晾曬衣服、毯子的繩索,還有裝衣服的大木盆。
但都空無一物。
房子側面灰黑色的牆磚上爬滿青苔、碎石塊兒的劃痕,還有幾幅小孩的信手塗鴉,其中有一副塗鴉畫着一家三口,父母站在在兩邊帶着紅彤彤的笑臉,而中間一個扎着羊角辮的小女孩牽着他倆的手甜甜地笑着。
“中間的小女孩就是阿比蓋爾吧。”
那麼,這對夫妻便是當初收養她的洗衣婦家庭,
但自從數天前雅妲詛咒復發,這家人就同阿比蓋爾一起從人間蒸發。
爲免驚動目標,獵魔人沒從正門走,直接翻牆上了二樓,然後從一扇半掩的窗戶裡鑽了進去。
二樓的走廊過道,光線昏暗,只有窗戶縫裡透出的零散亮光照出斑駁腐朽的木地板。靠窗的位置還放着一張髒兮兮的桌子,上面擺着一盞的油燈,剩了一半燈油。
這是貧困戶的常態,維吉瑪稍微有點錢的家庭都用上了魔法燈照明。
獵魔人先是在過道里仔細聆聽了一會兒,死寂無聲。他們便貓着腰,兵分三路搜索。
奧克斯搜索樓上的兩間臥室,說是臥室,實際上就是簡單的地鋪和衣櫃、梳妝檯。
而瑟瑞特和羅伊墊着腳尖踩着老舊的木扶梯來到了一樓。
大廳靠牆的位置擺放着一張木沙發,上面鋪着一牀髒呼呼的紅色毛毯,大廳中央是一張缺了個角的木方桌。
瑟瑞特鼻子動了動,他捕捉到空氣中一絲餿味,視線一轉,便瞅到餐桌上一張被啃掉大半的肉餡餅。
這很反常,窮人不可能會浪費這種昂貴的食物。
餡餅放置時間不短了,吸引到一隻蟑螂埋頭其中大快朵頤。
除此之外,客廳中沒有任何亮點。
獵魔人穿過客廳往內側走去,一樓的格局極其簡單,除靠門的客廳,便是一個勉強算是廚房的地方。
擁擠的小隔間,中間石塊圍成的爐竈上搭着一口鐵鍋。
羅伊用鐵鍋邊的湯勺攪了攪,鐵鍋裡還剩了半鍋紅菜湯,但和餡餅一樣,起碼放了三天以上,已經徹底變質,有股濃郁的餿味兒。
“有發現沒?”
奧克斯從後面走進來,“別說是人,鬼影都沒一個。我只找到這玩意兒。”他隨意丟過來一本牛皮書。
書皮上描繪着一隻巨網中的獅面蜘蛛,以及它的名:黑色格雷巴,卓闌·阿赫·特拉。
羅伊接過書,粗略地翻了翻,發現書中正記載着惡兆之神的信仰及教條,每段教條後都有幾行記錄。
大概是這家主人、那對夫妻的心得體會。
比方說他們發現惡兆之神教會的成員,大多數都在生活中遭逢過不幸,像是痛失所愛。
要不就是經常與死亡打交道,熱愛痛苦的人,比如劊子手、士兵或者盜匪之流,他們被獅面蜘蛛教派的宗教觀吸引。
他們相信死亡即是永恆,活着就該承受痛苦。即便與親人生離死別,那也只是短暫的分離,他們遲早會在獅面蜘蛛編制的永恆之網中重逢。
而這家人失去了自己女兒,所以纔會收養阿比蓋爾,纔會信奉獅面蜘蛛。筆記裡,字裡行間透露着他們對於故去女兒的思念。
“按照書上的說法,從事危險工作,通常沒有好下場的獵魔人同樣適合信奉惡兆之神。”奧克斯嘟噥了一句,
“你願意供奉它?”
“我只相信手中劍!”奧克斯說,“至於他們,如果是真正的信徒,肯定會隨身攜帶教典,哪怕要逃亡,也不會偏偏丟下這寫得滿滿的書。”
“沒錯,死亡也不能磨滅教徒的虔誠之心。”出於懷疑,獵魔人又將房子搜索了一遍,然後在廚房貼牆的角落發現了一間上鎖的地下室。
因爲沒有找到鑰匙,瑟瑞特索性用阿爾德法印直接轟開了木門,下一秒,濃郁的灰塵撲面而來,空氣中彌散出潮溼發黴的味道,還有一股子淡淡的腐臭。
從屍山血海中趟出來的三名獵魔人,立即就分辨出,這是來自於屍體的腐臭,很淡、很新鮮。
人類的屍體。
三人依次跳入了地下室,然後視野中只有一堆陳年雜物。
他們跟隨着感官中氣味指明的路徑,走到地下室某一個角落,屍臭最濃郁的地方,然後敲了敲正下方的木地板。
“砰、砰——”
“空的……”
獵魔人交換了個眼神,這一塊一塊的長方形的木地板縫隙大得嚇人,甚至沒用鐵錘和釘子加固過,而是直接蓋上去的。
他們把劍刃插在縫隙裡輕輕一撬,就把地板給撬開,露出下方黑不溜秋的一個大土坑。
鮮血的腥味和肉變質的怪味兒積累到了頂點。
獵魔人怔了怔,視野中,距離地面不足一米,一男一女兩名中年人安靜地躺在溼乎乎的土壤中。
他們穿着一身單薄的貼身的灰色亞麻衣褲,恬靜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蒼白的皮膚還透着一股不祥的黑色。
他們中間,兩隻手到死都握在一起,手腕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利器造成的豁口,鮮血在傷口附近凝固,傷口大且深,露出了被割斷髮黑的血管,以及慘白的骨頭渣子。
鮮血染紅了附近的土壤,和他們半截衣袖,乾結的血泊中還插着一把生鏽的匕首。
羅伊跳進了土炕,然後一堆令人頭皮發麻的蟲蟻從屍體衣服裡鑽出,瞬間逃入地底不可見的黑暗。
羅伊沒有在意,他看過太過屍體,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着重觀察了兩人的手指,骨傑突出,爬滿粗糙的老繭。
明顯長期幹着某些髒活和累活兒。
“洗衣婦和她丈夫。”
“畏罪自殺?”瑟瑞特掀開男性的衣服,檢查他的屍體,“難道是害怕雅妲公主報復?”
當獵魔人把屍體檢查完, 除了手腕上的切割傷,沒有發現其他外傷。
“如無意外他們是自殺,因爲失血過多而亡,死亡時間超過了三天。和雅妲詛咒復發的時間很接近。”
“想不通……”羅伊仍然有些詫異,“那三天完全足夠教徒潛逃到泰莫利亞之外的國家開始新的生活,雅妲也沒把事透露給國王,他們爲什麼會選擇自我了斷。”
“誰知道呢?”奧克斯猜測道。“這對夫妻不是遭遇過不幸嗎?也許雅妲公主的事只是一個契機,讓他們下定決心去‘永恆之地’與女兒團聚。”
“僅從教義來看,獅面蜘蛛的教徒並不抗拒死亡。”
“我覺得不對勁兒。”羅伊琢磨着,“維吉瑪還剩多少獅面蜘蛛的信徒?”
“加上這對夫妻,總共也就十六戶人家。”
“走!去別的房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