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不怒而威的中年男人,正是東南省-委-副書-記、三山市-委-書-記宋啓明。
從門口走到廚房的這段路上,凌嘯天已經言簡意賅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宋啓明彙報了一遍。
宋啓明越聽心中的怒火就越旺,拋開凌嘯天與夏若飛的關係不談,田明義與吳所長等人的所作所爲,可以說是膽大包天、肆無忌憚,完全把自己當成了土皇帝,仗着自己從事的工作對這些餐飲企業有監管權,就爲所欲爲。
窺一斑而見全豹,基層公務員如果都是這樣的素質和品格,那他治下的三山吏治會是何等的混亂。
當然,也許這只是極個別的情況,但對於宋啓明來說卻是無法容忍的。
他並沒有政治潔癖——剛過易折,不懂變通的人是不可能走到這麼高的領導崗位上的,可是這不代表無原則,相反,他可以接受一些政治利益的交換和博弈,卻無法容忍直接面向羣衆的基層公務員如此肆無忌憚地濫用手中的權力。
更何況這家店的背後是夏若飛。
這可是連宋老都十分推崇,而且對自己女兒有救命之恩的奇人!
拋開政治上的影響力,光憑夏若飛這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就足以讓宋啓明對他無比重視了。
交好夏若飛,毫不誇張地說,就等於是給自己多了一條生命啊!
所以,於公於私宋啓明都已經下定決心要嚴懲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就燒一燒乾部隊伍建設和作風建設好了!宋啓明在心中殺氣騰騰地說道。
來到廚房門口之後,宋啓明並沒有急着進去。
他就這靜靜地站在門口,田明義等人的醜態他都完全看在了眼裡。
宋啓明心中的怒火更是熊熊燃燒——這幫人的囂張和無恥已經超乎了他的想象。
呂經理也垂頭喪氣地走在這羣人的後面,他第一眼看到的並不是有些面生的宋啓明,而是宋啓明身旁的凌嘯天。
呂經理連忙叫道:“董事長,您來啦……”
呂經理心中也是在苦笑:董事長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藥,本來可以服個軟解決的問題,非要跟人家硬抗,這下連停業整頓通知書都下來了,您再過來又有什麼用呢?
田明義聽了之後,先入爲主地以爲站在最中間的宋啓明就是呂經理口中的董事長。
他大大咧咧地走過去,說道:“你就是這家店的老闆?你們這家店問題不小啊!剛纔吳所長已經給你們下達了停業整頓的通知,你現在來求情也已經晚了,還是好好整頓吧!”
宋啓明冷冷地問道:“你是什麼人?”
田明義不屑地撇了撇嘴說道:“你管得還挺寬的!我是誰關你什麼事兒?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整頓吧!別開張半天就倒閉了……”
“放肆!”宋啓明怒斥道,“我們黨的宗旨是什麼?爲人民服務!你們就是這樣服務的?簡直無法無天!”
“喲喲喲!哪兒冒出來的大尾巴狼啊!”吳所長輕蔑地說道,“官話說得挺溜的嘛!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特麼是市-委-書-記呢!”
“閉嘴!”曹廣智聽了吳所長的話嚇得渾身一激靈,連忙從凌嘯天身邊擠到了最前面,怒聲道,“這位是市-委-書-記宋啓明同志!你們都是什麼單位的!簡直是混賬!”
“他是市-委-書-記?”田明義嗤笑道,“那我特麼還是省-委-書-記呢!”
吳所長帶來的那羣人都鬨堂大笑起來,只有吳所長覺得有些不對勁,心中生出了一絲不祥的預感,他把目光投向了宋啓明。
只見宋啓明面沉似水,雙目之中射出了冷冽的寒光,就這麼冷冷地望着這羣魑魅魍魎。
吳所長心中微微一顫,忍不住又揉了揉眼睛,偷偷地打量着宋啓明。
高大魁梧的身材、威嚴的國字臉、炯炯有神的雙眼、紋絲不亂的背頭……
吳所長越看覺得越不對勁。
宋啓明雖然上任時間不長,但是在三山本地的新聞裡是幾乎每天都亮相的,一般的民衆也許並不會太在意,甚至很多人根本都不知道市-委-書-記已經換人了,但是公務員卻多少都會關注的。
這可是官場上的大事啊!
吳所長雖然是個芝麻小官,但卻極擅鑽營——否則他也不可能攀上田明義了,所以對於三山新聞他幾乎是每天必看。
剛纔只是先入爲主地以爲宋啓明是凌嘯天,再加上電視上看到的和真人還是有所區別,所以一時也沒有認出來。
再說他做夢也想不到堂堂市-委-書-記會突然到這樣一傢俬房菜館來呀!怎麼可能這麼寸呢?
而曹廣智怒火沖天地出來呵斥田明義之後,吳所長終於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偷偷打量了宋啓明好幾眼,他的心底開始發顫,兩條腿都有些軟了。
這人……好像真的是宋書記啊!
這一刻,吳所長簡直是心神俱喪,整個人都差點暈厥過去。
而這時,田明義還在得意洋洋地說道:“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有,居然還有冒充市-委-書-記的……”
“住嘴!”吳所長嚇得一個激靈,連忙大聲阻止。
田明義也被吳所長嚇了一跳,他有些奇怪地看了吳所長一眼,說道:“吳哥,你怎麼啦?”
吳所長卻根本無暇跟田明義解釋,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來到了宋啓明面前,結結巴巴地叫道:“宋……咯咯……宋……書記……咯咯……”
他的牙齒忍不住地上下打顫,說話都已經不利索了,後背更是一下子被自己的冷汗給溼透了。
吳所長此言一出,廚房裡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哪怕是掉根針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一臉難以置信地望着吳所長和宋啓明,恐慌的情緒在這死一般的沉寂中悄悄蔓延。
這人真的是市-委-書-記?田明義覺得無法相信,但是他又不得不相信——除非吳所長突然得了失心瘋,否則怎麼可能嚇成這樣?
田明義感覺自己好像是被一桶冰水兜頭淋下,從頭到腳透心涼,他的雙腿不由自主地顫抖着,甚至感覺到了一股尿意在瀰漫……
剛纔他可是對宋書記出言不遜,說了好多冷嘲熱諷的話啊!真是嘲諷一時爽,現在卻連腸子都快悔青了。
一想到自己剛纔對這位省委巨頭、三山一把手肆無忌憚地說的那番話,田明義差點眼前一黑暈過去。
也許直接暈過去反倒輕鬆了,現在的每一秒鐘對他都是煎熬啊!
宋啓明依然一言不發,冰冷的目光掃視着這羣人,沒有一個人敢同宋啓明威嚴的目光對視,他們都紛紛心虛地低下了頭。
吳所長鼓足了勇氣,開口說道:“宋書記,我們……我們是衛生、環保、安監、工商、稅務、城管等部門組成的聯合檢查組,正在對這家飯店進行突擊檢查,剛纔……剛纔沒有認出您來,所以才……”
宋啓明淡淡地看了吳所長一眼,問道:“突擊檢查?那你們查出什麼問題來了麼?”
吳所長猶豫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爲難的神色。
現在傻子都能看得出來,宋啓明是站在飯店這一邊的,況且他們查出的那些“問題”根本站不住腳,如果對方無權無勢的話,這些所謂“問題”哪怕再荒謬,也依然能拿捏對方,但現在如果還拿出來的話,那就真是把宋書記當傻子了。
凌嘯天見狀,不動聲色地朝呂經理眨了眨眼睛。
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的呂經理立刻會意地上前來,高聲說道:“宋書記,他們查出了大大小小十七處問題,每一處問題都開出了罰款單,而且還給我們下達了停業整頓兩個月的通知書。”
說完,呂經理將手中那一大疊的罰單、通知書雙手遞給了宋啓明。
宋啓明接了過來,那吳所長連忙說道:“宋書記,這些問題……”
宋啓明擡頭冷冷地看了吳所長一眼,吳所長後面一些蒼白無力的解釋頓時被憋了回去。
宋啓明這纔開始翻看手裡的罰單。
“竈臺有油漬、抹布不乾淨、食材不新鮮……”宋啓明一邊看一邊念,“問題還真不少啊!”
宋啓明的嘴角露出了譏諷的笑意。
田明義等人都噤若寒蟬,吳所長只好硬着頭皮說道:“宋書記,我們的執法標準可能稍微嚴格了一些,因爲市裡最近在創建文明城市,上級指示說要大力整頓餐飲行業……”
“所以你們就可以雞蛋裡挑骨頭?”宋啓明猛地擡起頭,死死盯住吳所長的眼睛,語氣森冷地問道,“就可以沒有問題製造問題?你可以解釋一下,那邊竈臺上的調料和食用油是怎麼回事嗎?”
吳所長渾身一顫,支支吾吾地早已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那裡正是剛剛他的那羣狐朋狗友們當着呂經理的面,將調料盒打翻,然後又倒上一些植物油,人工炮製出來的現場。
而宋啓明來到廚房門口的時候,剛好把這醜陋的一幕都看在了眼裡。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
剛纔一路走來他聽凌嘯天說了那麼多,心中的怒火都沒有親眼目睹那一幕來得大。
“我……我……我們……”吳所長完全亂了方寸。
宋啓明冷哼了一聲,目光投向了田明義,淡淡地問道:“你是哪個單位的?”
剛纔就是田明義最囂張,甚至連曹廣智出來表明了宋啓明身份之後,這人依然冷嘲熱諷,所以宋啓明第一個就記住了他。
田明義嚇得差點魂飛魄散,在宋啓明威嚴目光的逼視之下,戰戰兢兢地說道:“報……報告……宋書記,我……我是……是……鐘樓中心小學的副校長……”
宋啓明神色一冷道:“那你可以解釋一下,你一個小學副校長,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難道現在聯合執法的範圍已經擴大到小學也要派員參加了嗎?”
“宋書記,我……我……”田明義哭喪着臉,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實際上他也沒法解釋,這事兒壓根他們就不佔理。
宋啓明厭惡地看了田明義一眼,再也沒有興趣跟這種小蝦米囉嗦了。
他直接對曹廣智說道:“小曹!給那幾個單位的領導打電話,讓他們過來找我領人!”
“是!”曹廣智立刻說道。
田明義、吳所長等人聽了差點癱倒在地上,他們知道自己的政治生命已經徹底終結了,而且像田明義這種,還極有可能連他父親也要受到牽連。
對於一般的餐飲老闆來說,田飛龍這樣的衛生局副局長絕對是尊大神了,那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但是對於宋啓明這個市-委-書-記而言,要處理田飛龍卻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宋啓明又和顏悅色地對凌嘯天說道:“凌董,麻煩你找一個房間,派幾個保安把這幾個人看管起來。”
凌嘯天立刻說道:“好的!反正今晚的客人都被他們趕跑了,空房間多的是……”
宋啓明露出了一絲歉意道:“凌董,今天的事情我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謝謝宋書記!”凌嘯天真誠地說道。
宋啓明微笑着點了點頭,又對曹廣智說道:“他們來了之後,讓他們把各自單位的人認領出來,然後在包廂裡候着!”
“好的,宋書記!”曹廣智連忙說道。
這時,一直都在旁邊看熱鬧的夏若飛才微笑着說道:“宋書記,那咱們到包廂去坐吧!”
凌嘯天也連忙說道:“對對對,若飛、清雪,你們好好招待宋書記一家,我要親自下廚給宋書記準備幾道菜,表達一下謝意!”
宋啓明笑呵呵地說道:“凌董事長這樣的大富豪親自下廚可不多見了吧!看來今天我有口福啦!”
凌嘯天連忙說道:“宋書記能光臨小店是我們的榮幸,我下廚做幾道菜又算什麼呢?宋書記,您請!”
夏若飛與凌清雪在前頭帶路,很快大家就來到了飛雪閣。
宋啓明對飛雪閣雅緻清幽的環境也是大加稱讚,大家到包廂裡坐下之後,凌清雪立刻坐在茶几旁邊,親自給大家泡茶。
而夏若飛也清楚宋啓明一家的心思,不想讓他們帶着心事吃飯,因此微笑着說道:“宋伯伯、方阿姨,趁現在還有點時間,我先給宋薇複查一下吧!把下一階段的治療方案定下來,你們也好安心吃飯!”
當着外人的面,夏若飛還是稱呼宋啓明“宋書記”的,不過現在包廂裡都是自己人,所以夏若飛也就按照宋啓明那天的要求,稱呼他“宋伯伯”了。
關於這些情況,包括宋薇生病的事情,夏若飛剛纔也跟凌清雪簡單地說了說,所以她倒也沒有太意外,依然在專心致志地泡茶,所用的茶葉,正是夏若飛送給凌嘯天的極品大紅袍。
宋啓明與方莉芸聞言大喜道:“那就辛苦若飛了!”
夏若飛對着宋薇微微一笑,說道:“來吧!我先給你把把脈!”
宋薇嫣然一笑,走到夏若飛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伸出皓白的手臂放在了椅子扶手上。
夏若飛吸收了人字玉符中有關中醫方面的知識後,現在的醫術和當時給宋薇治療的時候已經完全不是一個層次了,他穩穩地伸出手指搭在了宋薇的脈門上,行止之間頗有大家風範。
夏若飛雙眼微閉,臉上的神色也一如既往地平靜。
半晌,他才微笑着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