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到廣州,謝念誠選擇的是乘坐火車,一方面是火車的速度比坐船來得快,還有個原因就是想坐坐蒸汽火車,懷箇舊。
姚小歆毅然選擇了和謝念誠南下,證明了謝念誠對這個女人有些頭腦的判斷沒有錯。
如果其他乘客知道,現在最時髦的火車對謝念誠來說是在懷舊,不知作何感想?
爲了把懷舊進行到底、好好體驗一下坐火車的感覺,謝念誠在一等車廂買了五張票,又要了五個臥鋪包廂,打算什麼位置都試一試。
除此之外,他還買了兩張三等座,這讓姚小歆很不理解,難道有錢人買東西都是雙份甚至三份?用一個,丟兩個玩嗎?
張承嶽對謝念誠在十幾個人當中選中自己隨行到廣州這件事非常感激,所謂‘士爲知己者死’,他已經把自己當做謝念誠的心腹,做人心腹自然就有當心腹的覺悟,謝念誠無論做什麼決定,張承嶽只負責執行,其他一概不問。
姚小歆對這個整天黑着臉、隨時像是要砍人的大漢從來都是敬而遠之,但買票的事情有些超出的她的理解範疇,那邊謝念誠在舒服的一等軟座上逗弄兩個小蘿莉,姚小歆壓低聲音問道:
“謝隊長做事都這麼奇怪的嗎?我們五個人,他買十張票?”
所謂一列火車就能看到整個社會,這個道理張承嶽當然不知道,謝念誠也沒對他講。
本來就長得不和善的張承嶽惡狠狠地盯住姚小歆:“你喊什麼?你喊謝隊長什麼?”
姚小歆有些害怕:“我,我……我跟着你喊,喊謝隊長啊。”
張承嶽向前一步,幾乎就要和姚小歆臉貼臉貼住,嘴裡暴戾第吼道:“謝隊長是你能喊的嗎?不準喊謝隊長,聽到沒有?”
“謝隊長”是所有參加過突擊隊的隊友對謝念誠的稱呼,在他們的心裡,只有他們才能喊謝念誠叫做“謝隊長”,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這個資格。
姚小歆眼淚都嚇出來了。
謝念誠離得不遠,正好看到這一幕,連忙讓兩個蘿莉自己看書,自己過來看看情況。
姚小歆委屈的很:“你……你那麼兇幹嘛啊。”
謝念誠也有些奇怪:“老張啊,最近你怎麼臉這麼臭?誰惹到你了?”
張承嶽道:“神樂和炮姐留學去了,隊長你身邊只有我了,我當然要認真些。”
謝念誠估計,這老張是精神壓力有些大,不由莞爾一笑:“老張,你別搞得那麼誇張好不好?你這個樣子,誰看到你都要多瞧幾眼,不是反而更容易惹出事嗎?正常點兒,多笑笑。”
謝念誠的話就是命令。
張承嶽努力擠出點笑臉:“小歆呀,剛纔是我不對,兇了點兒,嘿嘿。”
這強擠出來的笑看上去有些滑稽,姚小歆又怕又想笑,連忙道:“謝念誠,我過去和夏娜她們玩。”
和張承嶽相比,夏娜和洛麗塔簡直就是天使。
謝念誠拍拍張承嶽的肩膀,兩人下了車。
謝念誠一行人走的是貴賓通道,他們上車的時候,其他客人都還沒有開始進站,這兒耽誤了一會兒後,普通乘客纔開始上車。
三等車廂是沒有座位號的,誰先到誰坐,以漢國人的脾性,自然要搶位子,謝念誠肯定不會去擠,只是站在人羣外圍,等其他人都上了車,纔不急不忙上了十號車廂。
火車票不便宜,最便宜的車票,上海到廣州也要十個大洋,所以在始發站,車廂沒有坐滿。
張承嶽感慨:“這些人跑什麼呢?不都有位置嗎?”
謝念誠懶的理他,只是順着車廂走,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座位。
和謝念誠想象中的烏煙瘴氣、魚龍混雜不同,三等車廂裡的乘客總體看上去也還是乾乾淨淨的,看上去基本上是商人、遊客和學生。
十個大洋,畢竟不是小數目,許多經濟條件窘迫些的都會選擇船票,最便宜的船票只要一個大洋,這個價差足以打動大多數人了。
車廂大概坐了一半的人,謝念誠從尾走到頭,沒看到想要認識的人,就直接從十號車廂往前繼續走。
直到走到六號車廂,發現三個學生打扮的人,二男一女。
張承嶽見謝念誠走向女學生身邊那個位置,嘆道,謝隊長果然是英雄愛美女啊。
那個妹子五官精緻,穿了件有些寬鬆的淺色襯衫,頭髮很柔順地披在肩上,正和對面的兩個男生聊天。
謝念誠也不客氣,過去直接就坐在那妹子旁邊,張承嶽坐在了謝念誠的對面。
對面一個男生主動打招呼:“同學你好,看樣子你也是學生吧?”
謝念誠點點頭:“對,我叫謝念誠,是這一期的新生,這是我同鄉,他在廣州工作,和我順路。”
旁邊的學生妹很是大方:“我們三個也都是去廣州上學的,不過,你要喊我們師姐哦,我可是二年級了。”
年輕人在一起熟絡得很快,謝念誠不久就瞭解到,這個妹子叫程雨佳,廣東人,在廣州音樂學院二年級學小提琴,是暑假到江浙一帶旅行到的上海。
兩個男生都是青浦軍政學校政學系的三年級學生,一個叫黃雪,一個叫蘇桅。三個人也是上車才認識的。
他們幾個都不是文學青年,所以不知道“文曲星”謝念誠的名頭。
張承嶽感覺和學生們沒什麼共同語言,回他的一等車廂去了。
程雨佳很大方地打開一個小包裹,從裡面掏出幾盒子點心,“來,大家都嚐嚐,哎,我姑媽真是的,讓我帶這麼多。”
謝念誠一點兒都不客氣,伸手拿了塊冰皮豆沙糕,味道還不錯。
黃雪和蘇桅也把自己帶的小食擺了出來,兩排椅子中間的旅行桌堆了個滿滿當當。
程雨佳奇道:“謝念誠,你沒有行李嗎?”
謝念誠道:“出門念個書,不用帶什麼東西吧……帶錢就行了。”
“謝老弟,你可真灑脫,我家裡的那些姑媽、姨媽、舅母什麼的給我好多東西呢,人家拿都拿不動了好伐。”
黃雪感嘆。他是上海人,因爲是獨子,從小被家裡人百般寵溺,長大後逆反心被激發,國民考試後不顧家人反對,硬是到廣州讀書。這次新學年開學,他再三抗拒,最後還是被逼着帶了兩大箱子東西。
蘇桅是個憤青,所以他選擇青浦倒是完全自願。
程雨佳突然想到謝念誠還沒說去哪兒報道:“謝念誠,你還沒說你去哪個學校唸書呢?”
謝念誠笑道:“還沒報道,總覺得自己還不是大學生嘛……說起來我還算得上是兩位的師弟,我是青浦大學經濟系的新生。”
有了這層關係,黃雪和蘇桅對謝念誠熱情不少,開始向他介紹青浦大學裡的一些事情,加上程雨佳這個美女在旁邊適時的插插話,幾個人倒是相處得其樂融融。
想到自己到了廣州要開個酒吧當做據點,謝念誠開始向程雨佳打聽這方面的事情,黃雪和蘇桅從小都是隻唸書的人,有些插不上嘴。
蘇桅從座位底下摸出一個琴盒,從裡面拿出一把吉他開始校音。
程雨家出身教授家庭,對酒吧、做生意所知也不多,眼看就要答不上謝念誠的問題,看到蘇桅摸出把琴,心頭倒是一喜。
“你們會彈吉他?”
現在的音樂學院裡,並沒有開設吉他專業,在“大師”們的眼裡,吉他這種東西和鋼琴、提琴、薩克斯這些比起來,實在有些上不了檯面。
倒不是說對吉他有偏見,而是這個時代還沒有普及電聲樂器,吉他先天音量小,在大的場合無法公演纔是最主要的原因。
但吉他自然有它本身的魅力,尤其是年輕人,不少都很喜歡那種抱着吉他唱歌的感覺。
蘇桅調好音後有些不好意思,他學這個才一年多點,也沒下多大功夫,就會點兒簡單的東西,對面的程雨佳可是專業的科班出身,他實在沒有演奏的勇氣。
“程雨佳,你會彈這個嗎?”
程雨佳搖搖頭:“不會,不過我挺喜歡的,吉他當伴奏樂器挺好的,比小提琴強多了。”
程雨佳很會說話,原聲小提琴獨奏的話,可要比原聲吉他強出不少呢。
趕鴨子上架,蘇桅不動手也不行了。
不知道是因爲有程雨佳這個美女專業人士在對面看着自己,還是因爲自己學藝實在是不精,蘇桅起手演奏的是這個時空一首流傳頗廣的民歌,幾個小節的演奏乾澀無比,節奏也有些散亂,更加致命的是,他連音都沒有調準。
程雨佳眼神中的期待逐漸黯淡,還好她家教極好,臉上還是保持着微笑。
黃雪暗地嘆口氣,自己的這個好哥們兒看來是要演砸了。
起手就亂了,蘇桅接下來進到主歌部分時乾脆就沒好意思開口,彈了幾個小節後訕訕放下了琴。心裡有些想抽自己。
蘇桅,你以爲對面坐的是那種只會讀書、沒見過世面的萌妹子嗎?腦子一熱想顯擺什麼啊??不知道對面這個美女是學音樂的嗎?
如果有條地縫,蘇桅真心想要鑽進去。
程雨佳善解人意:“我聽這琴音準不太好,是不是因爲天氣讓琴頸有些變形啊,要不我來幫你調調?”
謝念誠前世最大的業餘愛好就是玩吉他,雖說達不到那個時空專業錄音師的水準,但也差不了太遠,一早他就聽出了音準不對,只是沒開口。
聽到程雨佳要調琴,他主動道:“來來,我來試試吧……要是琴頸有變形,手法不好容易把琴絃擰斷,程雨佳你以前沒接觸過,怕不知道怎麼用力。”
從蘇桅手裡接過琴,謝念誠先豎起來看了看琴頸和琴橋,這琴是幾塊普通桃木拼接而成,只能算是把練習琴了。
不過平時保養還不錯,基本沒有變形,謝念誠也是給蘇桅留了面子:“嗯,這裡稍微變形了點,所以特別容易走音,我反過來調一下就好了。”
謝念誠裝模作樣地掰了掰,又把幾根弦擰了擰。
“叮叮叮……”
謝念誠在調音品上飛快地打了幾個泛音,“沒問題了”,就要把琴遞還給蘇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