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希望,看不到希望,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情?
鍾漣漪觸動頗深,輕聲說道:“你說得沒錯,還好我還有外婆,還好在我最絕望的時候,遇到了他……”沒有了他們,她看不到希望,很可能會在那悽風苦雨中悽慘的離開這個世界。
陳鋒輕輕點頭。
鍾漣漪將小腳從河水裡擡起來,內勁運轉之下,將腳上的水珠蒸發幹警,她穿好鞋子,站起身來,對陳鋒說道:“走吧。”
陳鋒坐起身來,問道:“去哪?”
“去給他上墳,敬敬酒。”鍾漣漪望向前方的一處小山頭。
“好。”
路過雜貨店的時候,鍾漣漪買了兩瓶二鍋頭,結賬之後就往外走。
陳鋒奇怪的問:“不買些香燭和紙錢麼?”
鍾漣漪搖搖頭,道:“他喜歡喝酒,無論什麼酒都不挑剔,我就給他買點酒。我拿着酒去陪他聊天,爲什麼需要香燭和紙錢?”
陳鋒很想說一句可是他已經死了,然而看到鍾漣漪那凜冽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再多一句嘴,她馬上就會生氣了。
陳鋒沒吭聲。
在她的心裡,他應該一直還是活着的吧。她應該不願意承認他已經死了的事實,所以就不買那些給死人用的東西。
這是病啊,嚴重的心病。陳鋒輕嘆一聲,跟着她離開了這家雜貨店。
不多時,兩人來到對面的山頭,這裡安靜矗立着一座小小的墳塋,雖然小,但修繕得很整齊。根據鍾漣漪所說,她請了專人在這裡照料他的居所。
鍾漣漪將一瓶二鍋頭緩緩的灑在他的墳頭,她拆開第二瓶,仰起頭來,一口氣灌下了半瓶。
隨後她蹲下來,對着那小小的墳塋喃喃自語。
像是一位學生在老師面前,作着一個學期來最自己的總結。
她說唐門如今正在緩慢恢復實力,雖然孫老虎最近又開始不老實,但她要他放心,她一定會替他守住唐門的基業。
她說糖糖很快就要高考了,雖然學習成績不怎麼樣,但她無論想去華夏最好的北大青華,還是香港科技大,亦或是哈佛麻省理工等等,她都能幫糖糖辦到。
她還說,外婆的身體很安康,她很開心。
她說了很多很多,然而陳鋒知道,她是報喜不報憂。
陳鋒有些聽不下去了。他覺得像鍾漣漪這樣的女強人,不應該像個幽怨的婦人一樣在這裡自言自語。人死不能復生,她爲什麼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陳鋒望向那小小的墳塋,裡面躺着的,是曾經雄踞江南的一方梟雄。
陳鋒一直覺得唐龍象是個牛人。
不說其他,能讓鍾漣漪這樣的女人,對他死心塌地的崇拜,對他如此念念不忘,就可以大概想象得到他的能耐。
華夏地下世界,三足鼎立。聽說西南巨梟王仙帝,對於唐龍象也非常推崇。而雄踞內蒙和東北的孫鴻鵠,當初有野心想要一統華夏地下世界,而唐龍象只是去他見了一面,談了一次,就讓狼子野心的孫鴻鵠打消了南下的念頭。直到唐龍象死去多年,纔敢重新打這個主意。
多麼牛逼的一個人啊。
然而陳鋒現在對他卻頗有些微詞。鍾漣漪是他手把手帶起來的,他教會了她那麼多,爲什麼沒有教會她,如何看待生與死?
陳鋒拿過鍾漣漪身邊那半瓶二鍋頭,在他的墳頭,很恭敬的灑下一些白酒。
陳鋒說道:“糖糖叫我哥,按理說我該叫你一聲叔。不過鍾漣漪跟我卻是平輩論交,說起來這輩分有點亂。不過沒關係,因爲我更希望能跟你做兄弟,所以叫你一聲唐兄。”
鍾漣漪有些驚訝的看了陳鋒一眼,她沒說話了,看着陳鋒對着他的墳頭自言自語,想聽聽陳鋒說些什麼。
“唐兄,我想你必定是一位頂天立地的漢子,當之無愧的牛人。如果我早能認識你,一定要和你來個不醉不歸。說實話,在這世上,我很少佩服別人。我楊大哥楊靖宇算一個,你能算半個。之所以只能算半個,因爲有關你的事,我都是聽來的。”
鍾漣漪聽到這話,忍不住開口道:“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但這話用在他的身上,不合適。刀王的威名我有所耳聞,但在我看來,刀王前輩頂多能和他平級。”
陳鋒停頓了一下,沒有看鐘漣漪,繼續說道:“不過,我覺得有件事做得欠妥。你說你都已經死了,爲什麼不把她的心還回來?你這麼自私的帶走了她的心,有沒有想過她以後該怎麼生活?不管她有多麼強大,有多高的地位,有多麼巨大的財富,她終究是一個女人,需要談一場戀愛,需要結婚生子,這樣她的人生纔算完整。”
鍾漣漪皺眉道:“陳鋒,你在胡說什麼?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操心了?”
陳鋒深深的望了鍾漣漪一眼,沉聲道:“醒醒吧,他已經死了!”
鍾漣漪勃然大怒:“滾!”
陳鋒沒有多說什麼,腳尖一點,身形電射而去。
鍾漣漪望着陳鋒離開的方向沉默良久。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着埋葬他的地方,輕輕一笑,柔聲道:“這傻小子以爲我在自欺欺人,其實我什麼都明白。我想你也應該明白,坐在我們這樣的位置上,很多話不能跟別人說,很多事不能讓別人知道。外婆是我最親的人,可我不能跟她說我在做什麼。小蟲蟲願意聽,可他不敢給我拿主意。最近遇到了這個姓陳的傻小子,他也許是真的關心我,可他根本不瞭解我,所以他的關心未免有些可笑……以前你還在的時候,有什麼難事我都會找你拿主意,都已經成了習慣。現在雖然你不在了,可一時半會,這習慣還真改不了。所以來到這裡,就習慣性的跟你多說一些事情。”
她拿起那個二鍋頭的瓶子,將裡面最後一點酒灑出來,灑得乾乾淨淨。隨後鍾漣漪蹲下來,輕聲說道:“真的,只是一種習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