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離情門12

“六年時間裡,師祖因被列爲吳王餘黨,時刻都在被人通緝追殺,又經諸多江湖歷練,整個人的見識、心智已非昔時可比。加之平常動手多爲性命相搏,兇惡歹毒、詭異陰狠的招法所見甚多,其劍法也因此漸漸打磨得更加老道。這當中的最後一年,師祖爲躲避仇家及官府的追捕,跑到了嶺南丹霞山一帶。在丹霞山附近,她有幸遇見了一位武功蓋世的前輩名俠——鳳回真。鳳大俠仗劍獨行,縱橫半生,爲曾一敗,在江湖中視之爲天人。其人嫉惡如仇、性烈如火,死在他劍下的奸惡宵小、元黨狗官多不勝數。後因天下歸正,萬民安定,有感平生夙願已嘗,逐封劍歸林、欣然隱退。鳳大俠本是學醫出身,歸隱後由於耐不住寂寞,便重拾百草,化身爲一走方郎中,四處行醫、懸壺濟世,雖仍舊是漂泊遊蕩,卻也逍遙自在。”

“當時師祖正準備于丹霞鎮落腳,方行近小鎮,卻在半道上遭到了伏擊。伏擊之人一共有十多個,多爲在江湖中有點名堂的角色。師祖且戰且退,追趕之人頗爲忌憚她手中的長劍,未免落單,皆不敢過於緊逼,顯是曾在她手上吃過不少苦頭。師祖見他們這般狗縮脖子似的追趕,料定必然另有埋伏,此舉無非是想將自己趕入圈套,好聚衆擒殺,讓自己無路脫逃。看穿這些人打的算盤,師祖怎會教他們輕易得逞,時不時突然迴轉幾手快劍,劈的他們手忙腳亂、自顧不暇。這些人越追越是心驚,幾個武功較低的已是劍傷累累,只要師祖一轉身,他們立刻便往開處跳,如若不是使命在身,估計誰也不願意去招惹師祖這顆煞星。但一想到幾個堂堂的大丈夫,竟然被一女子耍弄得如此狼狽,顏面哪裡還能掛得住,幾個人心頭漸漸擱不住火,一邊追、一邊口吐不淨,對師祖大罵不止,言語極其惡俗。”

“師祖雖說對江湖人口角罵詞司空見貫,明知他們這是在有意激自己,可一聽之下還是忍不住怒氣上涌,頓時殺心大盛,恨不能將這些人的舌頭一條條割下來,剁碎了拿去喂狗。正要趁着這些人忐忑不整、手忙腳亂之際,先過去放倒幾個,然後依計脫身遠遁,不料這時山道旁卻傳來一陣大笑。這笑聲道:‘柳無常、陰捉鬼、範老虎……你們這些人並非岌岌無名之輩,怎麼有臉這麼多人欺負一婦道人家,簡直太不成話,我們習武之人的顏面,難不成都叫你們給安在屁股底下了。還有,那個王老大,平時見你老老實實的,在我面前三棍子蹦不出一個響屁來,沒想到罵人的工夫竟然這等出神入化,我真是想不佩服都不行了。’”

“師祖但聞其聲,卻四顧不見出聲之人,當下嚴守門戶,靜觀其變。其他人亦是如此,只有那個叫王老大的最先反應過來,聽出來人是誰後,連忙整束衣冠,收起兵刃,畢恭畢敬地道:‘我等今日有幸,沒想竟能驚動鳳大俠仙駕。鳳大俠教訓的是,我等當聆聽教誨。’這聲音又道:‘我已教誨過了,你們還不快滾。’王老大應道:‘鳳大俠讓我們滾,我們本應二話不說,即刻便滾了,但這女賊爲朝廷通緝要犯,我們有命在身,追捕多時,實是身不由己。還望鳳大俠通融通融,讓我們拿了人,回去好有個交代。’這聲音突然又笑起,直笑得那十多個人雙腿發軟、面色發青,才道:‘我早已不過問江湖中事,你們打你們的,我本來也不想管,可剛纔不知道哪個卻罵得太兇,我雖不想聽,但我這雙耳朵偏偏又要吵得我不得清淨。你們想不滾也行,要麼幫忙把我這雙多事的耳朵給切下來,要麼就讓我把剛纔叫罵最兇、喊騰最厲害的那條舌頭給割下來。你們若是不願勞煩我老人家,自己動手也可以。’”

“王老大一聽要割舌頭,連忙朝旁邊的人一揖,說聲‘我退夥,以後再也不幹這破差事,你們保重,後會有期。’說完就像剛剛從牢裡被放出來一樣,三步做一步,飛似的走了。其餘的人也因追捕師祖而吃盡苦頭,早就煩透了這活,現在恰好有一代名俠做幌子,也紛紛效仿王老大之法,霎時間走了個無影無蹤。剛纔這地方還在火拼的不可開交,沒一頓飯的工夫便走的走、散的散,山道上忽然就只剩下師祖一人。她似乎對剛纔發生的事還沒回過神來,腦子裡拼命在想,江湖中有哪一位姓鳳的大俠竟有如此大的威風。她並沒有想多久,很快就反應過來,因爲姓鳳、又堪稱大俠的人似乎只有那麼一個。如果說這位鳳大俠的武功沒有達到顛峰的話,那江湖中武功能練到顛峰之人就基本屬於烏有瞎吹了。”

“師祖本欲急切向鳳大俠討教如何才能到達武學顛峰,但就這麼問對方肯定是不會說的,況且鳳大俠連身都未現,貿然相問,說不定會被看成是個不懂禮數的拙婦。於是收回長劍,整頓衣冠,先拜謝剛纔的解圍之恩,四周卻毫無聲響。師祖便含悲帶泣,心裡想着這些年來的奔走與逃亡,哭述道:‘小婦人自從夫君爲仇家所害,便獨自一人孤苦無依。今又被仇人四處追殺,亡命天涯,命不由已,朝不保夕。大俠雖救我一時,幸得脫命,但現在我行藏已露,前途必定危機四伏,我不求能報仇飲恨,但望大俠能憐憫殘生,救人救到底,幫我渡過此難。’說罷觸及傷心之事,頓時淚流不止。”“

“那鳳大俠不知是俠心未滅,還是被師祖哭得心軟,幽靈般走到她身後,冷笑道:‘你以爲我剛纔是在救你?以你的身手,那些人根本就傷不到你。我是在救他們,若是遲得半刻,他們至少會有三個人會死在你劍下。’師祖赫然回頭,忽見一鬚髮灰白、面容冷清、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正冷冰冰的看着自己。關於鳳大俠的傳聞,師祖聽過不少,知道這個人雖外表冷淡、沉默寡言,但卻是個非常有血性的人。此刻見他現身,猜想他肯定是爲剛纔自己的說辭所動。逐拜下身去,道:‘鳳大俠肯現身,定是答應小婦人的請求了。’鳳大俠道:‘我答應你什麼,你佔了上山的道,我去山上採藥,恰好要從這裡過。’師祖嘆了一口氣,低聲道:‘看來我這次是再劫難逃了,與其受盡侮辱,死在那些卑鄙小人之手,不如索性讓鳳大俠一劍殺了我。’剛說到‘殺’字,師祖突然拔出長劍,從地上猛的竄起,一劍挑向鳳大俠的咽喉。”

“這一劍當然落了空,待要出第二劍,師祖的穴道便被封住,全身上下無法動彈。鳳大俠卻已大步走的遠了,師祖對着他去的方向竭力高呼:‘難道我想死都不行!你難道忍心看着我受盡仇人的侮辱!鳳回真,你是什麼狗屁大俠!根本就是個見死不救的大混蛋!這樣的混蛋怎麼還配去行醫救人?簡直連救豬救狗都不配!我要是做了鬼一定要到閻王爺那裡去告你,告你這個見死不救的僞君子、欺世盜名的真小人……’師祖越罵越生氣,越罵越大聲,可那鳳大俠的一雙耳朵似乎比之剛纔要聽話得多,對師祖的喝罵竟完全不加理會,居然連頭也不回,徑自就上了山。”

“師祖的穴道兩個時辰後才解開,解開後渾身痠麻,仰坐於路邊,喉嚨也因剛纔過於生氣、罵得太久而乾澀難奈。心中對鳳大俠更是恨極,什麼江湖傳聞,此刻想來全是造謠鬼扯。但鳳大俠的武功卻着實令她佩服不已,因爲剛纔那一劍,爲試探對方武功是不是真的登峰造極,她用上了全力,卻沒想自己竟然走不過一招。等到休息的差不多,打算離開之時,鳳大俠恰好已採完藥,正從原路走回來,很快便走到師祖跟前,問她:‘你還在這裡?’師祖正氣頭上,不予答話。鳳大俠又問:‘你剛纔罵我什麼?’師祖忍不住道:‘我罵你是個見死不救的大混蛋。’鳳大俠搖搖頭,嘆道:‘你錯了,我現在正趕着去救人。’說完沒看師祖一眼,自顧走了過去。師祖心想他所以如此,原來是要趕着去救人而沒工夫理自己,看來自己是誤解他了。”

“正欲起身追上,眼前忽飛過來一樣東西,師祖伸手一探,給抓在手裡,竟是一本書。未及細看,連忙繼續朝前追過去,卻哪裡還見得着半個人影。此時不知從何處傳來鳳大俠的笑聲,這聲音笑道:‘我雖是個混蛋,但絕不是一個見死不救的混蛋。我現在已經救了你,至於能不能將你救活,卻不敢保證,這隻有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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