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帶着數騎,衝出了隴關。
他奉劉辯詔書,一路從彈汗山趕來,將一封信送到金城長公主手中。金城長公主看完信後,賜給他一份導引圖譜,又讓他送一封詔書到金城。
趙雲什麼也沒問,就帶着幾個近衛郎出發了。一路上,他經過了很多地方,感慨頗多,特別是到了扶風之後,看到頭裹黃巾的農夫在田間爲春耕做準備時臉上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袁紹治下的冀州雖然富庶,卻沒有這種和平的景象。倒不是因爲冀州有戰事,在袁紹起兵之前,甚至在張角起兵之前,冀州就不太平了。
冀州是天下大州,民衆殷富,可是冀州的土地兼併也是非常嚴重的。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一點也不誇張。否則,張角登高一呼,也不會響者雲集。冀州是黃巾大本營,天下三十六方,至少有一半在冀州。僅是鉅鹿一戰,赴河而死的黃巾軍就有五萬之衆。爲什麼寧可死也不投降?因爲他們沒有生路了,不如一死了之。
趙家也是豪強,但是並不妨礙趙雲同情那些農民。他知道袁紹是世家子弟,他解決不了土地兼併的問題,所以把希望放在了朝廷身上。投奔公孫瓚,只是爲了避開袁紹的權宜之計,即使知道公孫瓚現在悟命破境,身負北疆重任,他依然不後悔。公孫瓚堪爲一方重將,卻不是大臣。他同樣解決不了這些問題。
他看重的是天子這一年多來對黃巾軍的態度。不論是在河東招降白波軍,還是勸降黑山軍,抑或是後來將部分鮮卑人遷入遼東,部分羌人遷入關中,他都看到了天子爲解決這個問題付出的努力。作爲一個身負惡龍之名的年輕天子,能如此寬恕曾經的逆賊,又能如此謹慎的讓鮮卑人、羌人內附,讓他看到了與天子年齡不相襯的成熟。
他相信天子比袁紹更有機會解決大漢的癥結。只可惜,他遇到天子太遲,天子因爲龍的危機。必須遠赴玄冥海。這一去生死未卜,凶多吉少。
可是趙雲依然不後悔。以天子之尊,能放下一切,不拒艱難。遠赴玄冥海。這樣的勇氣本身就值得他敬重。而這一路走來。他看到的一切,又讓他相信天子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就算他回不來。朝廷也不會亂,面對山東的袁氏兄弟,依然有一定的優勢。
當然,他還是希望天子能夠回來。跟着這樣的皇帝征戰天下,他一定可以實現平生的夙願。
……
淮陰。
陳登跳下車,快步走進大門。
大堂上,徐州牧陶謙父子之外,還有一個容貌甚壯的年輕人,正和陶謙說話。兩人似乎談得不錯,最近心情一直不怎麼好的陶謙發出爽朗的笑聲。
“使君安好?”陳登上前行禮,哈哈一笑:“我這話多餘了。一聽到使君的笑聲,就應該知道使君心情甚佳。”
陶謙微微一笑,伸手拉住陳登,將他引到堂上,一指那個年輕人道:“元龍,向你介紹一個新朋友。這位是東萊人太史慈,他奉北海太守孔融之命,前來與我連橫,共抗袁氏。”
陳登原來沒當回事,可是一聽到孔融的名字,立刻肅然起敬,同時心中大喜。孔融不僅本人文名滿天下,是有名的少年神童,他的家世更加顯赫,是正宗的聖人後裔。他支持朝廷,反對袁紹兄弟,這可是人心向背的重大轉變啊。
這就是世家的影響力。孔融雖然武力有限,可是他的影響力卻非同小可。
至於太史慈,他能被孔融任命爲使者,趕來拜見陶謙,就算家世一般,他本人也必有過人之處。更何況太史慈相貌英武,雙目有神,一看就是那種英華內斂,磊落不羣的人。
正是陳登最喜歡的那種人,因爲他本人也是這種人。
“下邳陳登,字元龍,蒙使君不棄,忝任廣陵太守。”
太史慈已經聽陶謙介紹過陳登的情況,不過陳登主動報出名號,卻是表示對他的尊敬,他連忙還禮:“東萊太史慈,字子義,蒙孔府君錯愛,任奏曹史。”
陳登一聽,再添幾分敬意。太史慈一看就是武藝不錯的人,他能任奏曹史,說明他還有一定的文化底蘊,並非單純的武夫,是文武雙全之輩。
兩人一見如故,很是親熱。說了一陣閒話後,陶謙說道:“子義這次來,不僅身負孔文舉之命,還帶來了天子對黃巾軍的安排。”
陳登連忙收起笑容,正襟危坐。天子突然北行彈汗山,說要閉關修行,這件事引起了不少的風波。雖然因爲曹操的原因,徐州戰事暫時停止,但是陳登等人還是希望天子能夠早日出師,平定山東的。天子北行,希望又落了空,他們非常不安。現在天子對黃巾軍有安排,自然關係到徐州的前程,他豈能不關心。
太史慈將天子對黃巾軍的安排說了一遍,最後說道:“這個消息是由黃巾軍大帥張燕傳來的,非常可靠。現在張燕已經移鎮潁川。管大帥也有意東遷一部分人馬,屯田自給,減輕負擔。”他頓了頓,又道:“還有一個好消息,屯住太原的楊帥在陛下的幫助下,已經悟命了。”
陳登聽了,喜上眉梢。他撫掌嘆道:“天子雖然年輕,卻大有聖君氣度。他對黃巾的安排可以算是目前最妥當的部署了。不瞞子義說,我們也一直擔心黃巾軍會鋌而走險,再施暴行,鬧出不愉快的糾紛。現在可以放心了,至少十年內,我們不會因爲土地問題而起衝突。”他嚮往的說道:“真希望陛下能儘快出關,到時候率雄師擊破袁氏,還我太平啊。”
太史慈笑着點點頭:“元龍恐怕不會希望太平,更希望隨陛下一起征伐四夷吧?”
陳登大笑:“子義難道不這麼想麼?有這樣的聖君,開疆拓土,征伐四夷,再現漢武雄風,是意料之中的事啊。”
太史慈連連點頭:“正是如此。不瞞元龍說,孔府君也是因爲對陛下有信心,這才痛下決心,要與袁氏劃清界限啊。他說,比起不自量力的袁紹,天子任命楊彪、陳紀爲輔政大臣,以王道治天下,纔是儒門希望的結果。儒門爲的是天下蒼生,可不是個人的野心。袁紹這麼做,只會像王莽一樣自取滅亡。”
陶謙、陳登異口同聲的說道:“誠然如是。”
……
彭城。
曹操揹着手,來回踱着步。
郭嘉坐在堂上,以手支額,半睡半醒。
曹昂扶刀站在一旁,看看曹操,又看看郭嘉。他撫着刀環,愛不釋手。
這口刀就是曹家家傳的七星刀,兩天前,曹操剛剛鄭重的交給他,要他好好保管。曹昂知道,這意味着父親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接班人來培養,正式向所有人宣佈他的身份。
這是非常不容易的,曹操本人才三十七歲,正當壯年,這麼早的確立繼承人並不多見。袁紹現在已經四十出頭,還沒有指定繼承人。
曹昂知道原因。不久前,他們收到消息,天子北行,任命陳留王劉協主政,又任命了四個輔政大臣。雖說天子對外宣稱北行是爲了閉關修行,可是他們很清楚,天子恐怕不是閉關這麼簡單,他很可能要去玄冥海。陳留王其實就是儲君,不管天子回來與否,他都已經將整個天下交付給了他這個唯一的弟弟。
天子能這麼做,顯示了他的氣度,顯示了他以大局爲重的魄力。曹操有和天子一樣的危機,因爲龍的緣故,他也不清楚自己什麼時候會被龍反噬,提前確定好接班人,也是穩定人心的一個好辦法。
曹昂沒有和天子見過面,但是他卻間接的得到了天子的好處。再加上曹丕回來之後,常常說起天子的行爲舉止,特別是去年的草原之戰,曹丕每一次說起都眼光發亮,好象他一直隨侍在天子身邊似的。其實曹昂知道,曹丕根本沒有隨天子去草原,他一直呆在定襄。可是,他卻被曹丕的情緒所感染,一心希望有機會能見一見曹丕口中這位少年明君。
“奉孝,我們該怎麼做?”
郭嘉打了個哈欠:“將軍何必心急。袁術一心要重奪南陽,袁紹一心要奪幽州,我們正好休養生息,靜觀其變。”
“就這麼等着?”曹操眉梢一挑,追問道。
“當然不能空等。”郭嘉一邊拍着嘴,一邊站了起來,走到曹操身邊,輕聲笑道:“將軍,真龍北行,生死未卜,卻無非兩個結果。如果他能乘龍歸來,那將軍就不要想太多了,以將軍的命格和龍的威力,絕不亞於徐晃等人。如果他回不來……”
郭嘉輕聲笑了起來。曹操眼光一閃,會心而笑。如果天子回不來,天下又有誰是他的對手呢。這個時候主動惹事,絕非智者所爲。在敵我分明之前,養精蓄銳,靜候時機,纔是最聰明的做法。
“奉孝,你說中了我的心思啊。”曹操拍着肚子,看着晦澀不明的天空:“可是這等待的日子,真是煎熬啊。”
郭嘉張大嘴巴,又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說道:“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將軍就耐着性子,拭目以待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