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東方曉山臉上難得地露出了笑容,慢條斯理地解釋着——
“翔兄弟,對我姐姐你肯定有了什麼誤解。
“在青羅星,她當然要做出一副惡毒陰險的樣子。”
“否則,父親會讓她在鬼王的位置上坐長久時間麼?這是其一。”
“其二,姐姐早就算出我們東方家會遭遇一場大災難。”
“而能否化解這場災難,主動權根本就不在我們東方家所有人的手中。”
“算來算去,她終於看到了一絲希望,東方家的希望就在修真界青羅星的五嶽派。”
“姐姐只能算到這裡,再算下去就是一片模糊。”
東方曉山休息了好久,方纔繼續說下去——
“爲了東方家這一點挽回敗局的希望,他對父親說了一個謊。”
“她說,東方家爭霸路上唯一的絆腳石在修真界青羅星一個人身上。”
“父親曉得雪君姐神算絕倫,那當然就信以爲真了。”
“這樣便有了姐姐一絲神念投胎下界的事了。”
“那人是五嶽派夏雪,也叫雪無瑕。”
趙翔忍不住“啊”了一聲。
趙翔沒有再打斷東方曉山的話,此刻的他真不知道該如何去想。
他有一種很真實的感覺,隨着東方曉山的敘說,一切真相就會漸漸浮出水面。
但卻不知爲什麼,心裡總是有一股力量,在有意無意地強烈抵抗這真相大白的發展。
他願意就這麼糊塗一點地活着,就像一個已經習慣了黑暗的孩子。
趙翔極力擔心突然見到光明,眼睛會吃痛、甚至會失明。
似乎看到了趙翔平靜表情下洶涌着的情緒暗流。
東方曉山會意地對趙翔點點頭,依然以淡淡語氣平靜敘述——
“翔兄弟,當你在青羅星五嶽派開啓神環印記之時,鬼界姐姐就給我發來了信息。”
“她說,我們東方家有救了,這個人就是你——趙翔。”
“她要求我一定要通過各種手段延緩或者阻止追殺你的計劃與陰謀。”
細細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東方曉山再次停了好一會兒,方纔氣喘着繼續道——
“翔兄弟,你以爲你在青羅星、淬玉星所做的一切真就那麼天衣無縫嗎?”
“你以爲追殺圍剿你的人都是那麼爛死無用窩囊廢嗎?”
“有很多起暗殺堵截圍剿你的計劃,我已經讓它暗中盡皆擱淺了。”
“有的計劃實施,已經被我調了包,或者換人,或者有意無意地向你透露點消息。”
“就算這次你撕碎了被活神仙禁錮的空間——”
趙翔臉上露出了驚訝、驚悚的表情。
心裡暗道,東方曉山若非朋友,那心機、那智謀就真太可怕了!
我趙翔恐怕真的很難是他的對手,什麼時候被他賣了吃了,也許都無從知道!
東方曉山對此一切似乎頗爲了解,他立即給趙翔的星空識海里打進了一道信息——
“別緊張,翔兄弟,我沒有惡意的,也不會多說些什麼的。”
“告訴你這些,就是免除你對我們兄妹倆的懷疑。”
“這一次撕裂空間的機會,是我一位朋友給你們創造的。”
“他點燃了自己的肉身與金丹,這才爲你的出手提供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這是我很好的一位朋友。”
“這位朋友跟我可以說是情同手足。”
“我們之間的友情、友愛,不是時間與空間能夠衡量的。”
“我一直讓他隱身於溫新如身邊,這是我和我姐姐才知道的特級機密。”
“他離我而去,你知道我有多麼痛苦嗎,兄弟?”
“好在不久之後,我就會追隨他而去了。”
“最後告訴翔兄弟,這位爲你創造出手機會的人,就是藍家小公子藍標雄。”
“藍家的那位是假的,可能是別有用心的組織想控制藍家才暗殺真藍標雄的吧。”
“我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救下處於奄奄一息的藍標雄的。”
“然後呢,我又秘密給他煉製了一副肉身。”
“你難道沒有發現,你一出現在東方家時藍標雄就對你示意過什麼嗎?”
趙翔臉上的表情再也控制不住似的,仿若馬上就要江海橫流,馬上就要洪水氾濫。
東方曉山見狀,內心微微一嘆。
他臉上依然沒有任何波動,只是輕輕咳嗽一聲地繼續道——
“翔兄弟,我姐姐東方雪君,早就讓你父親轉世投胎到了凡人界了。”
“具體在淬玉星還是其他什麼地方,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告訴我說——”
他凝視着趙翔,胸脯不停地起伏着。
似乎爲了強調,也似乎精力不濟,他稍停了一會兒。
東方曉山的聲音
愈來愈小,愈來愈弱,然而卻又愈來愈莊重——
“你不用去找她了,不管是分身夏雪,還是鬼界她本尊,這輩子她不想再見任何人!”
“在修真界青羅星五嶽派的夏雪,與翔兄弟你產生了一段姻緣。”
“雪君姐讓我轉告你的是,那段感情毫無瑕疵。”
“是絕對純淨不帶任何雜質的。”
“雪君姐那絲神念投胎青羅星誕生的夏雪,對你真的一往情深。”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本體在鬼界的雪君姐方纔一次次出手,藉助夏雪幫你。”
“在仙界封神牌之內,深陷情網的雪君姐也纔有了與翔兄弟的春宵一度。”
“說句並不是看不起翔兄弟的話,若非一度春宵,翔兄弟能脫困?”
“而就是那次與翔兄弟有了夫妻之實,雪君姐折損壽數若干。”
“雪君姐一再提醒我莫要說出真相,可是我不能。”
“我曉得你們是深愛對方的,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說出真相。”
“那一次夫妻之實,讓雪君姐硬生生減損了一千萬年的壽命,一千萬年。”
一直不帶任何情感似乎靜態敘述的東方曉山,說到這裡,語氣中終於有了激烈波動。
而趙翔,頓然之間如遭重擊,腦袋一陣陣劇痛,深入了骨髓。
他想吶喊,想咆哮,想發瘋,可是卻傻了般地木立着。
“只是我提醒你,你千萬不要忘了對她的承諾!”
“她不指望做你生生世世的女人,她只希望你別把大道大義弄丟了。”
“她曉得,從不惜折損一千萬年壽命讓你突破封神牌起,她就完了,徹底完了。”
“因爲,她餘日已然不多,我說的是包括靈魂的徹底潰滅。”
“只是因爲想延續你的骨血,分身夏雪才苟延殘喘。”
“只待孩子出世,雪君姐,無論分身還是本尊,就煙消雲散了。”
“還有,藍家已滅,我已經將它接收過來了,以後,藍家與東方家就歸你統馭吧。”
說完,東方曉山的手上出現了一把虎頭形狀的玉簡。
玉簡?我趙翔不要什麼玉簡!
趙翔心內吶喊着,但是他只是嘴在蠕動着,卻怎麼也出不了聲。
他看到東方曉山從座椅上慢慢站了起來,鄭重地將玉簡親自放到了他的手掌心。
趙翔曉得,東方曉山也幾近油盡燈枯了,他不能說話。
他,趙翔,眼下只能把所有的激動情緒強行按下。
他,趙翔,得好好地聆聽東方曉山說話。
於是,趙翔聽到東方曉山速度極爲緩慢地說道——
“兄弟,這是統馭藍家和東方家的虎頭牌,見牌如見家主。”
“虎頭牌裡,還有不少秘密,我實在沒有力氣再講下去了,我也不想再講下去了。”
“我的心已經在幾百萬年前死掉了。”
“隨着我那可憎可愛的父親的慘死而死掉了。”
“隨着溫新如將我煉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死掉了。”
“隨着我雪君姐埋葬了美麗青春、美好人生、絢爛愛情而死掉了。”
“隨着本來可以做我姐夫而卻一直不能做我姐夫的藍標雄的離去而死掉了。”
“兄弟,別怪哥哥狠心,其實我對你的一切都是非常瞭解的。”
“我很欣賞你,也很喜歡你。”
“我更爲有你而感到由衷的高興與驕傲。”
“你真的值得我姐姐爲你犧牲、爲你奉獻,真的值得。”
“我也爲我擁有你這麼一位年紀比我小得多的姐夫而自豪。”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和你做兄弟,哪怕做一天,我也願意啊。”
“今天,能夠和你說這麼多話,我已經很幸福、很滿足了,真的,兄弟……”
“幾百萬年來,我說的所有的話加起來,恐怕都沒有今天的一半多。”
“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東方曉山就此停止了細微卻淒冷的聲音。
雪白的臉上,綻放出了美麗而又溫馨的微笑。
慢慢地,慢慢地,微笑枯萎了,溫馨凋落了,美麗破碎了。
他整個身體在趙翔、鏡逸豪等人的眼睛裡,隨着微笑的死亡,迅速地霧化、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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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什麼也沒有了,什麼也不見了。
塵歸塵,土歸土。
趙翔一陣天旋地轉,眼前金星紛飛。
胸口仿若被一把沉重的巨錘,惡狠狠地一擊而中。
劇烈疼痛宛若突如其來的颶風,瞬息就電擊般地傳遍他全身。
每塊骨骼、每片肌肉、每根神經末梢,都山崩海裂一般地動盪起來。
他就這樣往後栽倒下去,栽倒下去。
像一座高山,轟然聲中,濺起震天動地、震今爍古的悲鳴。
行到水窮處,看盡花落時,缺月掛疏桐,漏斷無人省,痛痛痛,苦苦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