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翔放開神識,對鎮魔銀塔底層來了一個徹底而全面的搜查。
終於他聽到了一個聲音,儘管細微卻清晰無比。
是從落滿灰塵的尺條上傳來的——
“我是萬象門大弟子何少滿,與神界第一魔力拼後形神俱滅。”
“到如今,我只剩下了最後一縷神識,只好藏身這把神獸玉尺內苟延殘喘。”
神獸玉尺是我遊歷無極神界偶然得到的,功能強大絕倫得難以估量。”
“我僅僅開啓了裡面部分功能,這把尺子就留贈給你吧。”
“從你小子收留我屍骨,我便知道你心地純良。”
“所以呢,沒有施展最後一擊。”
“否則,就藉助神獸玉尺威力,將你永遠囚禁在鎮魔銀塔內。”
“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出身哪裡嗎?我發現,你修爲不高,僅是至尊境中期。”
趙翔心中震撼不已——
竟然是師尊莫無邪大弟子何少滿!居然是自己的大師兄!
而這位大師兄,如今卻僅剩最後一縷神識,留在了這世間,留在了神獸玉尺內!
趙翔又悲又傷,又驚又喜。
他連忙移動着雙膝,眼睛含淚,聲音蘊悲,一把抓起神獸玉尺大聲道——
“大師兄,你真的是大師兄嗎?你真的是、真的是師傅莫無邪大弟子何少滿嗎?”
何少滿滿腔驚怒。
說來也是,這還了得,居然有人冒充萬象門門主莫無邪弟子。
莫無邪是何等人也?他是炎黃星域修爲、神通、境界最接近混沌尊的強者。
“你是誰?你究竟是誰?你居然敢冒充莫無邪的弟子?”
“你怎麼知道莫無邪就是萬象門門主的秘密?”
“你怎麼知道這個秘密?”
“快說,否則,我就要施展最後一擊!”
“哼,我不僅將你禁錮,還要讓你的靈魂困在神獸玉尺!”
“就像我一樣不能出去,就等着慢慢地消亡、慢慢地形神俱滅!”
趙翔聽了大師兄何少滿最後一句話,胸口猛然如遭霹靂,剎那碎裂,不由悲慟欲絕。
本來他想借助知心珠之力修補大師兄最後這縷神識,再給大師兄煉製一具肉身。
可惜,這隻能成爲一個永遠也不能實現的夢幻了!
非但如此,他還得親眼看着大師兄走開!
就像師傅莫無邪一樣,當着自己的面,走開,永遠地走開!
大師兄爲了滅魔,形銷魂散,競然連這最後一縷神識都保不住了!
難道炎黃星域的正義之士,都必須是如此悽慘悲壯的結局,才叫正義之士嗎?!
趙翔心神一陣恍惚,又一陣迷離,再一陣悲傷。
他完全將大師兄何少滿問話放在了一邊。
他只是滿目含淚、含悲、含憤,凝視着神獸玉尺,心神霎那間失守。
他竟然就在這個時候,進入了走火入魔、行將魂飛魄散的最爲危險的邊緣。
此時此刻,哪怕是一絲一縷波動,都會讓他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不是功力盡廢成爲凡人,就是形神俱滅與輪迴永遠無緣。
何少滿自然也看出了這一點。
他本想立即禁錮趙翔,但是他又有所不甘。
等待了一千萬年,終於很難得地等來了這麼一個機會。
等待了一千萬年,終於等來了滅殺神域第一魔那逃離的殘魂的機會。
在沒有弄清楚原委之前,他還得儘量維持着自己最後這一縷神識的清醒。
他知道,他何少滿不能再等了。
他這縷神識快要被神獸玉尺內神獸元魂化解消融。
一旦真的如此,他所有的記憶所有的神通都將成爲它們的一部分。
過了好長時間,趙翔方纔從迷離恍惚的狀態之中走了出來,嘴裡喃喃自語——
“不會的,不會這樣的,爲什麼會是這個樣子呢?”
何少滿顯然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快點回答我吧,小子!”
“你究竟是誰?”
“你怎麼知道莫無邪是萬象門門主的?”
這個時候,趙翔完全清醒了,他輕輕地摩挲着神獸玉尺,哽咽着說道——
“大師兄,我真的是師尊莫無邪的弟子趙翔啊,莫無邪真的是我的師尊啊……”
他說不下去了,他哽咽住了,臉色煞白,胸口起伏。
趙翔再次看見了師傅。
他看見了師傅躺在玉牀上的骨架。
他看到了師傅骨架崩散成了細碎的齏粉。
他看到了自己正在將真元轉化成熊熊火焰,親手焚燬了師傅所化的齏粉。
他看到師傅一點一點地從世間消失,永遠地消失。
焚燬師傅,只因師傅以身爲餌,垂釣無情星域星主殘留下的魔魂。
爲了滅盡魔魂,師傅莫無邪下令趙翔,焚燬他,讓他形神俱滅,永世不得輪迴。
他趙翔只能如此,他趙翔別無選擇。
又一
陣劇痛像來自極北區域的寒流,猛烈肆虐着趙翔業傷痕累累靈魂。
他竭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迅速調整着情緒,左手掌中浮升起了一隻碧色茶壺。
“師弟,師傅已經仙逝了?”何少滿剛從驚懼裡抽身而出。
看到了碧色茶壺,何少滿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白了。
然而蓄積了幾千年的思念、幾千年的情感,讓他怎麼也不相信,師傅已離開了人世。
非但離開了人世,而且還永遠地與輪迴無緣,師傅消逝了所有的生命信息。
何少滿傷痛不已,悲慟欲絕。
何少滿語聲裡五味雜陳,充滿悲慼——
“師傅、師傅啊,你你你、你竟然真的離開了我們?!”
“好啦,師弟,你知道嗎?師傅原本打算將門主之位傳給我的?!”
“想不到如今你已經是萬象門掌門了!”
“趙翔師弟,你一定要記住!”
“以後你一定要重塑萬象門正義威名,讓它再現輝煌,讓它聲名遠播。”
“大師兄沒有什麼留給你,這把神獸玉尺,就算大師兄留給師弟你的見面禮吧。”
停了好一會兒,趙翔才聽到師哥傳來細如蚊蚋的靈魂波動——
“該說再見了,趙翔師弟啊。”
“你可要好好努力呵,萬象門的重擔就壓在你一人肩膀上了。”
“師兄走了……師兄非但幫不上你什麼忙,還扔給你未竟的責任,你……”
何少滿還有很多話想說下去,但是卻再也沒有說下去了。
他掙扎了一千萬年,痛苦了一千萬年。
他絕望了一千萬年,盼望了一千萬年,煎熬了一千萬年。
如今,或許是累了,或許是困了,在等到師弟看到希望的容顏後,終於走了!
不甘、不捨、不得不走了!
他耗盡了最後一絲生命之中的能量!
師兄弟間的第一次相見,竟然是永別的開始!
鎮魔銀塔底層一陣靜謐,每顆靜謐的粒子裡仿若通通裹挾着壓抑與窒息。
“師兄,師兄,師兄——”
趙翔連續喊了好幾聲,神獸玉尺沒有任何反應。
只有鎮魔銀塔返回的聲聲泣血迴音:“師兄,師兄,師兄……”
趙翔悲愴地發覺,大師兄最後這一縷神識,太苦了,太累了,太倦了!
他需要休息了,只是這一休息,就是永遠的分離呵!
又一陣悲愴如疾風暴雨,瘋狂地抽打起趙翔那疲憊的身體與靈魂!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後,趙翔方纔非常勉強地收起千瘡百孔、零零碎碎的心情。
然而,在鎮魔銀塔底層,他還是再也忍不住地長嘯了一聲。
啊——
整個鎮魔銀塔似乎都顫抖了起來。
塔內悲悽的回聲哀轉不斷,逶迤久絕,如泣如訴。
恍恍惚惚之中,似乎有一絲極其微弱的聲音傳進了趙翔耳朵——
“小子,你小點聲行不行?想把我歐陽都這僅有的一點神識給震散了,是不是?”
一聽此聲,趙翔頓然震驚不已。
天吶,鎮魔銀塔內,竟然還有其他的恐怖存在?
趙翔迅速從濃重的悲傷裡走出來,一下子就散開了所有神念。
一波波神念向四處擴散而去,尋遍塔內每個地方每個角落,趙翔卻什麼也未曾發現。
“你是誰?你在哪裡?”趙翔帶着淡淡的悽悲、甚至迷惑地詢問。
方纔的聲音再次響起——
“別找啦,笨死嘍,哈哈,天下笨蛋都歸你管是吧?”
“這座鎮魔銀塔是我歐陽都造的嘛,嘿嘿,還不錯吧,小子?”
趙翔悲痛欲絕的心情,仿若漫天陰鬱的黑雲,被突來的一陣風吹散了不少。
他忍不住笑了兩聲——
“哈哈,我說歐陽都前輩,聽你說話這有氣無力的樣子……”
“嘿嘿,再不說對我說什麼的話,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難道不是嗎?”
鎮魔銀塔內迴盪着趙翔那略帶調侃的聲音。
歐陽都沒有迴應,四處寂靜。
稍做思考,趙翔隨即就自言自語道——
“前輩,你肯定是寶塔底層另一具骨架的主人,是吧?”
“難道前輩將殘留下來的一縷神識藏進了自己鑄造的寶塔嗎?”
“從前輩這縷神識一直保留至今看,你這尊鎮魔銀塔是件極品神器。”
“哦不,也許是王品了,竟然讓神識保存這麼長時間。”
“我嘛,也會煉製一兩件神器的。”
“不過與前輩,嘿嘿,倒不是我趙翔自卑,那是沒法比的。”
後面一句趙翔說的過謙了,如果境界上去了,他肯定也能煉製出王品神器的。
不過,他對這位前輩相當尊敬,畢竟,這位前輩是跟無情星主激烈鏖戰而亡身的。
再說了,這位前輩所留這縷神識微弱得即將消失,他很同情甚至悲憤。
所以,他故意用一種詢問語氣,飽含溢美地說了一番動情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