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鍾依舊在鳴響,方子儒早已沒了氣息,但國君未有詔令,兩個殿前侍衛就不敢停止。
羣臣肅然,膽小者雙股戰戰,膽大者也是眼角**。
自楚懷王登基以來,廷刑大臣而致死,這是第一次,尤其還是方子儒這樣的老臣子。
求和不行,遷都更是兒戲,國君堵死這兩條屈辱的路線,那只有死戰到底了。
從一開始就沉默的鎮國老親王終於站了出來:“君上,武陵城現在急需增援,時間不能耽誤,越快越好。”
老親王沒有說什麼方略,也沒有想到什麼辦法,但卻指出了現在需要做的事情。
楚懷王在震怒中清醒過來,連發二道詔令,命雲墨山全力增援武陵城,調集岳陽,九江兩郡的修士與守軍,還有楚國南方七郡的修士,儘快趕去武陵城。
至於增援的細節,自然交給了兵部尚書與鎮國老親王。
先把這件事做好後,懷王冷靜下來,再下君令,晉封四殿下楚拾花爲護國親王,總領四方修士,不但承認了楚拾花大將軍的身份,更表明了國君與雲墨山的支持。
此時朝臣們有意無意的站成了兩排,文武官員混雜,這樣站開了卻是涇渭分明。
如果有心人仔細看一下,立刻便能明白,這兩排大臣分別代表着文武之爭,亦是雲墨山的兩宗之爭。
楚懷王有心無力的坐到寶座上,增援武陵城,晉封四殿下,這都是亡羊補牢,並不是什麼對敵策略。
他俯視涇渭分明的兩股臣子,不禁長長嘆了一口氣。
晉楚這次國戰,縱觀整個楚國,表現最好的其實是他這位國君。
儘管在楚國前代名君反襯下,楚懷王並不起眼,甚至還曾被歸類於平庸之君的隊列。但不可否認,從聚集四大軍團進駐武威平原,到遴選大將訓練新軍,甚至與蜀國秘密交好,安撫南方吳越,楚懷王已做了君主應該做的一切。
唯一的問題是主帥的選擇,他弄了個灰頭土臉的大敗筆。
大兒子現在人頭都落到晉國手裡了,他在傷心中也無話可說,其實所有人都清楚,這次對陣晉國,最佳的主帥人選,便是鎮國老親王。
但鎮國老親王是墨宗的人,無奈選了大殿下楚萬敵,除了因爲他是王子,有穩定軍心的作用,更重要的是他是雲宗弟子。
楚懷王能登基爲王,靠的是當年雲宗的全力支持,這是他登位的根基,是絕不能壞掉的。
當君王都受制於兩大宗派的內鬥時,便是真有本事,也使不出來了。
這一場尷尬,血腥,而又艱難的朝會結束不久,太和宮中又傳來侍者奔走的聲音,剛剛退朝的大臣們再次被緊急召喚到了宮中。
而此時,已是深夜時分。
諸臣雖然疲倦欲死,但都知道發生了大事,如今的情況,要說還有大事的話,也只有兩個可能。
第一個可能,那就是晉軍突破武陵城與岳陽郡,打到丹陽了。
第二個可能,儘管想來有些夢幻,但也是所有人都期望的,那就是晉國退軍了。
晉國沒有打到丹陽,更沒有退軍,但卻被擋住了,就擋在武威平原上
,武陵城之前。
楚懷王興奮的奔走在大殿上,鎮國老親王指着巨大的沙盤,正在敘說着當前的最新形勢。
蕭歡雲停止進軍,駐紮在落風丘一線,晉軍此時甚至連先鋒探子都停下來,只維持着落風丘的簡單工事。
與此同時,武陵城的防禦漸成規模,除了二萬殘軍,岳陽郡的九百修士,以及各郡第一批援軍約一萬人,也趕到了城中。
還有海枯齋送來的守城器械。
鎮國老親王的語氣很平淡,只有微微顫抖的手指顯出了他現在激動的心情。
楚懷王打斷了他的話:“這不是蕭歡雲的疑兵之計,而是無名先生所建的奇功!”
當諸臣聽說無名先生僅帶着一支臨時訓練的兵馬,甚至只有幾百人,便在武威平原上斬敵主力數千時,都是狂喜起來。
一時之間,無名先生又成了神明一樣的存在。
很多人記性又好了起來,不停回憶着國戰之前無名先生的種種建議與分析,如今想來整個國戰形勢,竟然真如《楚不敵晉之三論》裡說的一樣……
從第一份慘敗的戰報送出,到這第二封報功的戰報到達,中間足足隔了六個時辰。
很少有人知道,這兩封戰報其實是同時寫成的。
將兩份報告之間隔開半天時間,是秦無忌特別叮囑四殿下的事。
只有這樣,才能給丹陽一個大逆轉的感覺,讓丹陽所有人都看明白,最關鍵的時候是誰站了出來,誰又是挽救大廈將傾的英雄。
除了如此,秦無忌考慮的更爲細心,楚拾花在武陵城自封爲大將軍,那已是觸動了君王威嚴,唯有這般力挽狂瀾於微末,才能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夜色中吹來一縷清風,烏雲疊嶂,大雨將至。
在初春的日子裡能見到這樣的異常的天象,主要是因爲渭河峽谷中揮散出來的靈力凝聚所致。
秦無忌身後黑甲傀儡都盤坐着,雙手互握爲日月之氣,陰陽流動在已死去的軀體上。
這是心鼎神功爐鼎之法最強大之處,眼看靈雨欲來,秦無忌可不放過這個可以提升他們實力的機會。
黑甲傀儡如今又失去了十名戰士,但秦無忌補充了三十多名,再次完整了三百人的建制,沒有浪費一具盔甲,一件武器。
他們的修爲境界,最低的也是地字境八重,有一半已進入了天字境中。
以戰養戰,得到了完美的回報。
天空的靈雨肆虐而來,殘破的大地之上,被靈氣滋潤的種子再次勃發起來,青草倔強的生長着,頑強的覆蓋了整片平原。
夜雨如潮,前方遙遠處,一股橫跨整個平原的力量緩緩移來。
靈力雨水中的精華不停被傀儡們吸收着,秦無忌只需站在這裡,便能自動吞噬那天地間的無窮靈力,但他一臉愁緒。
那橫跨平原的力量依舊緩慢而來,就像一座巨山,又如一輛戰車,慢慢的向着武陵城方向碾壓。
那力量是數萬修士一起發出來的,從落風丘出發,至今已推進了五十里左右。
一天一夜,五十里推進,對修士大軍來說,簡直如蝸牛在爬一樣,
速度太慢了。
但偏偏蕭歡雲就是如此推進的,沿着落風丘一線,橫跨整個武陵平原,晉軍四千修士爲主力,七萬大軍爲輔,沿着整條戰線慢慢推進,速度慢的驚人,但搜索範圍已細密到了每一顆草叢。
是的,蕭歡雲用的就是這種看起來最笨的法子。卻將秦無忌傀儡軍團堵在了死路上。
換做其他任何一位名將,都不會用這樣的法子,不但笨拙而且浪費修士靈力,他們或者能想到無數種奇變之法,數不清的應對策略。但那些變法策略,秦無忌都有法子擊破,甚至能從中擴大戰果
唯有這最笨最拙的推進之法,卻讓他一籌莫展。
秦無忌嘆了一口氣,有時候他會覺得蕭歡雲其實是一個挺單純的女孩兒,腦子也只有一根筋似的,但此時卻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和挫敗感。
蕭師,真不愧是名將中的名將。
大雨補充了靈力,秦無忌心念神咒定位着蕭歡雲的位置,還是一樣,她就在整條推進路線的中央,只要自己試圖攻擊任何一個方向,她都能在最快的時間趕到。
沒有一點機會,晉軍已推進到了黑獄附近,距離武陵城只有三百里。
三百里,就算按照目前的速度,也只需六日時間。
秦無忌無奈帶着傀儡向後退去,他需要思考,需要一個機會。
大雨中的晉軍依舊謹慎小心,甚至有些變態的細緻,所前進的每一處草地,河流,山丘,都被他們一寸寸翻了過去。
他們所行之處,暫時都會留下一萬修士駐守兩個時辰,一來原地補充靈力,另外也防止那神秘的軍隊插到了後方。
晉軍六十多位將軍,一百多名都尉,每一人都是精神集中,不敢懈怠,只因蕭大將軍的身影無時無刻不在戰線上徘徊者,就像一個最嚴厲的督工。
大雨過後,再推進了五十里,終於傳來一個好消息:“可以原地休整三個時辰。”
晉軍依次而坐,分批休息防禦補充靈力。
夏侯敬德面帶憂色的來到興致勃勃的大將軍身前。
此時的蕭歡雲正吃着零食,那加料的五石散讓她的眼眸都閃着興奮的光彩。
但深深瞭解她的夏侯敬德卻明白,這是大將軍爆發前的預兆。
所以他很小心的稟道:“大將軍,晉陽的詔令來了。”
出於某種原因,夏侯敬德從不稱那姬楚生爲國君,而是用“晉陽”代替。
蕭歡雲將手中的五石散全部喂到了嘴裡,嘎嘣嘎嘣的嚼着:“嗯,小夏侯,你先別急,叫小鈴鐺來,再去煉點五石散來,她煉的最好吃。”
小鈴鐺,這是得了大將軍的厚愛才有的暱稱,趙天玲寸步不移的在旁守着,聞言不用夏侯敬德吩咐,便捧出了剛煉出來的五石散。
蕭歡雲擰了下她的小臉蛋:“不錯啊,小鈴鐺。”
趙天玲羞澀的一笑,默默退到了後面。她對現在的狀況很滿意,既滿足了楚國那惡魔的吩咐,又找到了晉國新的靠山。
在心靈與肉身的雙重壓迫下,這個刁蠻女子被壓榨出了難得的智慧。
她偷偷而又愉快的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