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知之障,母子相見而不能識。聖尊手段,當真是常人難及!也出人意表——”
讚歎之聲,發自於雲空水汽之中。
此是冥獄第八層,距離地面三千丈之上。
二人立在此間,卻無影無跡。倒是這下方,一應之事,都儘可入目。
陸天青一邊心忖着,這見面而不能知不能識,卻又遠比不讓這對母子見面,還要更殘忍幾分。
若是日後,這二人有機會堪破這見知之障,也不知會是如何的痛苦懊悔。
面上卻絲毫不顯,反而是露出了欣容。
“晚輩還沒恭喜聖尊,看來修爲是又大進了!”
“這修爲,只是小有進展而已。論到見知,本座也遠不及佛門。”
陸絕焰似笑非笑,神情莫測,轉而又問:“那些赤蜂鳥,可是你陸天青的手筆?記得當初的刑罰中,並無這一條?”
“聖尊——”
陸天青的面色立時一變,詫異的看了陸絕焰一眼。
一時有些不明其意,更莫名的只覺一陣涼意。
這十七日中,陸絕焰都在這裡,興致勃勃的,觀察那宗守一切所爲。
這赤蜂鳥之事,也應早在這位聖尊眼中才是。
爲何先前不曾在意,卻要這時問,那語氣間彷彿是在追究責任一般?
斟酌了片刻,陸天青還謹慎答道:“此是陸雲戈所爲,在含煙事發之前。雲戈乃是含煙未婚夫婿。除了那種事情,雲戈那孩子自然是恨含煙入骨。其實也難怪他如此,據說二十載前,雲戈他對含煙用情至深。所謂愛之深則恨之切!也正因有此奇恥大辱,雲戈他才能在二十載內勇猛精進,如今已是聖庭儲君之中的第二人——”
“雲戈?”
絕焰略一挑眉,目中也透出恍然之色。
焚空陸家爲維持血脈。同族之間結合是常有之事。
特別陸含煙這般,更不能嫁於外人。往往都是由長輩,在同族之中。挑選精英子弟婚配。
陸雲戈之名,幾十載之前他也聽說過。倒不意此子,居然能走到這般高的地步。
在陸家幾十位儲君中。位列第二。不但修爲血脈,都要永超同族。本身應該有相當勢力,更需有至少兩位國主,爲其後盾。
陸天青之言,一是爲陸雲戈辯解,二是點醒其中關節,三則是爲自己開脫。
嘿然一笑,陸絕焰都只當這些話不曾聽聞。
“可這死獄看守,究竟還是你陸天青。他欲以此法折磨含煙,你就這麼應了?還是這種赤蜂鳥?”
赤鋒鳥本身所食不多。然而唾液中含毒,能使人增十倍百倍的痛苦。
陸家常用這赤蜂鳥的唾液,配合酷刑,拷問俘虜犯人,卻也往往是稀釋之後。
那陸天青此時身上。都是冷汗涔涔。愈發的不明白,陸絕焰這些話到底出於何意。
難道這位聖尊,其實是心向着那陸含煙?不該如此纔是——
若真是看不慣,二十年前,也不至於暗助他們成事。之後更對陸含煙之事,不聞不問。
默然不言。足足凝思了片刻,陸天青纔再次開口。
“是晚輩錯了,不該如此!事後天青,自會去刑堂領罰,日後也斷然不會有這等事!”
“你肯認錯就好!至於領罰,此事不急!其實也無需說什麼日後——”
陸絕焰卻又微微搖首,笑吟吟的上下打量着這身旁的紅袍老者。
“你身上有傷?是三年之前,那宗未然所爲?現下可有什麼妨礙?”
陸天青一怔,雙臂之上,立時是青筋暴起。面上卻是淡然:“區區小傷而已,不值一提!多謝聖尊關切。”
那宗未然雖是被他擊退,他卻視之爲奇恥大辱!
一個神境中期,竟能將他陸天青打傷,而後揚長而去。
且這傷勢,竟是三年未愈!
陸絕焰聞言,笑容卻是更加燦爛:“如此就好!我記得陸家治下天麟世界,有一株蒼梧聖樹。兩千年一開花,兩千年一結果。其果實可增人百載壽元。你可去那世界一趟,取十枚蒼梧聖果回來。記得需得在十日之內,不得拖延!”
言語與語氣,都是不容置疑。
陸天青則再次怔然,他自然知曉蒼梧聖樹之名。
此物乃是陸家聖庭的至寶,甚至可謂是焚空陸家的根基之一。
每四年產果,不過才七十二枚而已,對族內定額分配。
即便是他這樣的聖境人物,也不能隨意區域。
然而陸絕焰要此物作甚?而且是一次十枚?
至境聖尊,長生久視。這些能增人壽元之物,對他而言已是毫無意義。
正猶豫想問,卻見陸絕焰的目光,已經冷冷的逼視了過來。
當下也不敢遲疑,應了一聲,便心情狐疑的遁空離去。
眉頭深深緊皺,今日之事,感覺是萬分的詭異。
絕焰的言談,也讓人完全一頭霧水,摸不着頭腦。
最開始似有問罪之意,隨即卻又輕輕放過。
最後更是指使他,去取那蒼梧聖果。
難道說,是準備賜予那陸含煙?
十枚聖果,恰可增人四百載壽元——
旋即就又搖頭,把這念頭從心中驅走。
聖尊至高無上,然而這種能大幅增人壽元之物,也不能肆意妄爲。
若要使用,也需給全族壽元將盡之人一個交代。
陸含煙已被陸氏全族唾棄,即便是曾對此女寵愛之至的焱元聖尊,也不曾如此。
更何況是絕焰聖尊?
至於今日,據他所知,這位聖尊的脾氣心性,素來捉摸不定。在其年少之時,更做過無數荒唐之事。今日其舉止,其實也不算奇怪,或者是自己多疑了。
且這差遣,即便是明知不妥,他也拒絕不得。
卻不知就在他離開之後,一團赤紅火光,忽然在絕焰身旁燃起。
先是隱隱現出鳳凰之形,而後一位身着赤色羽裳,衣飾華貴的少女,從火焰之中走出。
眉目間微含譏諷之色:“這位天青尊者,你真就打算這麼放棄了?此人雖是心思太多,可也究竟爲你辦了不少事情。”
“機關算計,心思也太多。”
那陸絕焰神情漠然,不爲所動的看着下方那團黑霧:“爲我辦的那些事,老夫也都不曾虧待他。如今我將他放棄,想來此人亦不該有什麼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