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仙殿中的氣氛,是壓抑無比。
所有人都是沉默着,都再未提及方纔的話題。
洪九塵是面色振奮,眼透精芒;譚鏡則是笑而不語,面上略含着幾分興奮;而伏越散人幾個,則是神情陰沉的喝酒。
雖是難得的仙釀,幾人卻都是大口豪飲,渾然不覺其滋味。
殿內只有宗守,是面色平靜,似笑非笑的坐於那下首處,斟酒自酌。
如此這般枯坐,竟是足足一日時間,都沒有人開口說話。
而那庭臺下歌舞的舞女,前後則已經換了足足三輪。
此時殿內諸人,多已經是神思不屬。
宗守也在暗暗算着時間,數百萬人的戰役,絕不簡單,往往是曠日持久。幾月之間,都難分勝負。
只是這一次,這洪九塵分明是全力以赴,又有譚鏡鼎力相助。
而其餘幾人,無論是情不情願,看來都是要助其一臂之力。
元蓮界爭奪,即將塵埃落定,這一場大戰,必定會是不計損耗。
一方是絕境掙扎,一方是欲一舉定鼎。
故此在宗守眼裡看來,這一戰,最多兩三日之內,就可以決出勝負。
而勝敗的契機,多半將會出現在這個時間點。
脣角輕挑,宗守微微有些好奇,真不知那莊羽,到底會用何等樣的手段克敵制勝?
忽然這殿中,傳出‘哐啷’一聲震響。
宗守從沉思中驚醒,而後訝然擡目。只見卻是那伏越,忽然把手中的酒杯,擲在了大殿庭下。
酒水四濺,使那些舞女,俱是一驚,停住了動作。
皆是面色蒼白,眼含惶恐的看向了上方。
伏越散人則是一聲冷哼:“都給我滾下去!這酒沒滋味,歌舞也是爛極。唱唱跳跳的,讓人心煩意亂。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真個是亂人之意!”
那洪九塵濃眉一挑,目中微含怒容。最後卻是拂了拂袖,示意下方那些女子退下。
“伏越道兄說笑了,非是我這酒不好,也不是我這些女侍的歌舞不佳。而是你伏越,心中有氣可對?”
冷然一哂,洪九塵的神情傲然:“這一次,若你伏越不服,大可再與我洪九塵一戰。只是那時,就是前約盡廢。若是伏越勝了,洪某自然是無話可言。而若是你伏越敗了,卻只恐極絕聖帝,不會輕易將你放過——”
伏越的面色劇變,氣息一窒,最後卻是悶哼一聲,也不再出言反駁。
那胸中之氣沒地方宣泄,這時望見下方那正安之若素,仍舊是好整以暇飲着酒的宗守,頓時又語氣陰森道:“也虧了國君,這時居然還能坐的住?我等幾人退出元蓮世界,還有些補償,至少一處小千世界,還能拿到。可國君你,幾日之後,怕是血本無歸。一無所有,退出這元蓮世界,便連我伏越,也替你可憐。我若是你,便是怒而殺人的心思都有——”
宗守一陣無語,這二人鬥氣,又怎麼牽連到他這裡來了?
洪九塵聞言是毫不動容,他旁邊那位枯瘦老頭,則是目光如蛇般,朝着宗守瞪視了過來。
眼裡全是譏諷之意,一股意念壓來,似是意存警告。
那譚鏡則是輕笑:“國君他心胸寬宏,豈會如你這般?再說此時,宗道兄自己也有着不笑麻煩呢!伏越道兄,若是欲以言激君上動手,怕是難如所願!宗兄,不知我譚鏡說的可對?”
言語間,卻再沒有之前的羞愧,又朝着宗守遙遙舉杯。
“宗兄氣度過人,使譚某頗爲心折!此番雖敗,卻是非戰之罪。只可惜你我間卻是無法合作,下次有機會,必當與宗兄聯手——”
宗守笑着搖了搖頭,卻無絲毫搭理之意。把那譚鏡,晾在了對面。
他脾氣再好,對這等樣的人物,也不願再去與之客套什麼。
譚鏡也不覺尷尬,一笑之後,就自顧自把手中之酒一飲而盡。
而後下一刻,就又眼神微亮道:“看來是已經有進展了!”
往虛空一抓,就將一隻紅色飛鳥,擒拿了過來。
到了譚鏡手中,卻是驀地整個身軀爆碎,化作數十道靈光,在譚鏡身前飛舞,聚集數十字符。
旁人都不懂,宗守同樣是看不明白。不過料來這是天方修會,獨有的一種通訊手段,可防人攔截。類似的手法,蒼生道也有。
果然片刻之後,就見那譚鏡一拂袖,把那些字符拂去,笑道:“好一個癸宣!洪兄麾下這位大將,真好生了得。僅僅只用了一日左右的時間,就奇襲臨徐城得手,從此處將防線打穿。如今正是長驅直入,料來不久之後,就可從此處洞擊敵腹——”
似乎感覺這句話,有些不妥。譚鏡又朝着宗守,歉意一笑:“國君抱歉,言辭欠妥,還請見諒!”
宗守卻仍是沒理會,這次卻非是故意如此。而是陷入深思,臨徐城麼?
怎麼會是在這個地方?以那莊羽的用兵,豈會如此大意?
說起來,這個名字也頗是熟悉,不久前可能有過關注。
腦海之中,無數的念頭閃過。也將臨徐城附近,所有的地形,所有的兵力佈置,都全數翻尋了出來。
此處附近,赫然是山脈連綿。不過莊羽在此,倒真未有佈置太多軍力。
既是兵力不足,也是地形之故,臨徐城扼于山口,地形險要。
無需多少並將,就可固守,
只是有些出人意料的是,莊羽麾下,最精銳的一支近衛之君,居然也佈置在此。
一時是微微失神,已然有了些許明悟。
原來如此,好一個莊羽,真沒有讓他失望——
那洪九塵聞言,面上卻並無多少喜色,反而皺了皺眉。
“我這裡,卻是到如今,還沒消息傳回!”
譚境笑着搖頭:“當是你那爲愛將,太謹慎之故,雖未見過面,我卻也略知那癸宣的性情。此人性情清冷,沉穩持重。不到最後有結果,必定不會上報洪兄。”
“說的也是!”
那洪九塵一笑:“他這人就是如此!說來元蓮界中,也是唯一能與那莊羽比肩的將才!可惜了莊羽此人,很是不錯。”
又朝宗守道:“宗兄也確能識人用人,這一次,是輸在了兵力太弱。巧婦亦難爲無米之炊!此番勝負一定,不過洪某卻與宗兄交個朋友,日後元蓮界每年物易,宗兄的大乾仙朝,還有在座幾位,皆可參與,佔半成份額!”
伏越一聲輕哼,半成?這是施捨?
見那邊宗守,仍舊是怔怔出神,毫無反應,似乎是被打擊的不輕。頓時暗自搖頭,懶得答話,直接一拂袖,便欲起身離去。
此間之事已定,多留無益,也再懶得看這二人得意。
也就在這時,忽然只聽一聲輕笑之聲從一旁傳來。
注目望去,只見正是宗守。不僅一陣錯愕,這個傢伙,難道是輸了之後,心有不甘,失心瘋了不成?
不止是他,便連洪九塵與譚鏡,還有旁邊一直都默默無語慕方與察候虎,也都注目望來。
一樣是無比疑惑,神情古怪。
宗守卻懶得理會,一張紫金符籙,穿破那重重界障,往那雲霄界內降下。
既然這莊羽,沒令他失望。
那麼他宗守,也自然不會負了此人!
就在同一時間,元蓮界內,一處狹窄山道的側旁。
莊羽駐劍於地,身形如塔般屹立於一座山丘之上。
而此刻就在他身右處,是一隻兩萬人的步軍。
都是身穿白甲,身形雄闊魁梧,手提寬刃大劍。
都沉穩如山,有寂靜無息的,挺立在此。
無有喧譁之聲,亦無多餘動作,彷彿是一尊尊雕像。
雖只寥寥二萬餘人,氣勢卻顯得是雄壯無邊。
何道仁穿着一身紫金袍,立在了莊羽身旁。
目光專注的看着眼前,不能不緊張。若是此處突破,那麼他如今治下的大宣國,畢將被一舉鑿穿。
那時整條防線,必將冰消瓦解。
“何兄似乎並不憂心?”
“怎會?來之前確是心膽俱顫,不過當知曉半日前,就已至此,也就不再憂慮。”
何道仁一笑,轉過了頭,只見莊羽睜開眼,目中是神芒如電。”
“莊兄既然早有所料,想必定有應對之法?臨徐城破,必定也在你意料之中。”
“算不上,沒想到會破得這麼快!那癸宣用兵的本事,確是不錯!可惜臨徐城那些同袍,沒能及時撤出來——”
莊羽深呼了一口氣,神情傷感:“那麼何兄,你又可知。我爲何將這決戰之處,選在此地?”
決戰?
何道仁的目光閃了閃,據他所知,莊羽佈置在附近兵力並不多。
莫非,是此人另有佈置?
“不知!”
是真的一頭霧水,何道仁搖了搖頭:“只知這附近地勢極其複雜,不利大軍開展,也不合騎軍馳聘。一個不慎,就有後路截斷,全軍覆沒之險!”
“後路?我手中哪還有軍力,抄他後路?那癸宣用兵,最是謹慎,也無這機會。選擇此間,只是因兵力不足!”
莊羽自嘲一哂,而後那眸光,就又銳利如刀:“故此,只有在此間,在能有幾分勝算。狹路相逢,勇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