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孔睿是暗暗皺眉。這宗守,待臣子如此苛刻,難道就不怕他這些部下,對他離心離德?
官員穿着,與普通人無異,又如何能顯出朝廷體面?又如何能在那些草民中,樹立威嚴?
真個荒唐不經。
卻聽衛源,笑着言道:“國丈不知,君上他對這等樣的無用開支,一向都是能省就省。可偏偏奇怪的就是,給我等發下的薪酬卻是大方無比。下官在乾天,乃是正四品的職位。可一年薪俸,卻可養三千人有餘。記得前兩年任相,是爲此氣的跳腳,大罵君上不知理財之苦。”
孔睿神情再楞,一年薪俸,能養三千人?
再看這衛源,外罩的袍服,雖是普通。可是露出來的裡衣內領,卻分明是鑲着近線。手上帶着的,似乎也是上品的晶石扳指。應該是以高階的獸晶打磨而成,甚至可算是一件靈器。
看來此人,還真是生活富裕。其餘幾位,看來氣色也是極佳,看來多半如此,都是低調的奢華。
微微搖頭,孔睿是愈發感覺那位乾天之君,是難以測度。
聽得此言,不但未曾釋懷,反倒是更覺揪心。
四品之官,薪俸卻高至這這種程度,放在大商,簡直是不可想象!只能是淡淡道:“貴國體制,果然是特異,不同俗流。”
雖是不予置評的意思,卻仍是帶着幾分譏諷。那衛源失笑了一聲,也不怎麼在乎。
當初他自己,其實也覺是荒唐。不過這兩年適應,倒也沒什麼。
只暗暗有些埋怨而已,官職高下都無什麼區別。有時候上街,官儀官威也擺不起來。都穿着同樣的袍服,誰知道你什麼樣的官兒?總不能弄一塊虹城知府的牌匾,掛在自己頭上?
至於那儀仗規制,乾天山也並未特定之規,可隨你怎麼來。只要你有錢,奢華超過那位國君也是無事。
他衛源還不至於蠢到,要與那些富商大族鬥富。
不過薪金豐厚,生活寬裕,又無需到處送禮跑官。倒也不用費心思,去刮弄錢財。
“國丈這卻說差了,你是瑤妃之父,自此便是我國之人,應該說我邦之纔是!”
聲音頓了一頓,衛源又出言問:“不知國丈,是在我虹城逗留休息一二,還是直接前往乾天山?”
孔睿聞言,卻是毫不猶豫的一搖頭:“還請衛府君,給我一輛馬車!”
想起自己那女兒,他片刻都不想耽誤,是越早見到孔瑤越好。
也想要仔細看看,這位已經被儒家公認的荒誕之君,到底是什麼模樣。
袖中的手緊握了握,孔睿是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腰側。
那是一個極小的乾坤袋,不過內中此時,卻藏着一件至寶。
文王卦錢——
上古那一位,最接近聖皇之人的遺物,也是術算之道的始祖之一。
一直在孔家傳承,卻因無人能使用,而被族人忽視,棄於倉中不見天日。
他也是因年幼時,才庫房中玩耍時偶得此物,卦術算法才突飛猛進,成爲孔家術數第一人。
此番卻是打定了主意,要用這幾枚文王至寶,來算一算這位國君的命數,究竟如何!
衛源對他言中的急迫,似也早有所料,微微頷首:“既是如此,那麼下官也不留國丈了。那車架早已準備妥當,就在不遠處。下官這就送國丈出城!不過今日路上,怕是有些不便,還請國丈有些準備纔好。”
言罷之後,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孔睿隨着他目光看去,而後是一皺眉頭。
這是一隻由十四輛翻雲車組成的車隊,都是由高頭健馬拉着。
最豪華的一輛,赫然是十六匹馭風駒,其中領頭的四匹,竟然是四階。車身鑲金嵌玉,奢華無比。其餘馬車稍稍遜色,卻也有八匹以上,似乎是爲他帶來的奴僕準備。
孔睿剛欲踏出的腳步,就又止住,目中滿含疑色。
“這是國公規制!”
十六匹馬,四階馭風駒。大商朝中,只有超品的國公,纔可使用。似眼前這翻雲車,已經是逾制了、
衛源一楞,先是不解其意。足足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一時是哭笑不得:“國丈毋庸在意,我乾天山沒有大商那般的規矩!”
說完之後,又朝着遠處指了指。孔睿聞言看了過去,而後眼中既是恍然又是錯愕。
只見那港口旁的街道上,那些奔馳的翻雲車,拉車的騎獸,果然是數量不等。
有十二匹,有十八匹,也有超過二十的。四階的馭風駒,更是常見。
“我朝鼓勵民間飼養這種騎獸,血雲騎所用的龍角翼馬是最佳,可惜到如今,總共也不過三萬之數。其次是風翼龍獸、銀鱗踏風獸與紫翼蜥這些,再次就是馭風駒。平時可以用來拉車耕地,若是養的雄壯,朝中每年都會撥出錢財採購。”
衛源一邊解釋着,一邊領着孔睿踏上了那翻雲車。後者帶來的家人行李,也不是很多。僅僅半刻鐘的功夫,車隊就已開始駛離。
看着眼前景緻,一一從窗旁掠過,孔睿的眉頭是越皺越深,不能展開。
這眼前的一切,都於大商截然迥異,一應風俗,也是大繆不同。
目光在那碼頭上梭巡,似乎是看到了什麼,孔睿的瞳孔忽然一縮,而後輕呼了一口氣道:“衛府君,我們這乾天山,難道一個碼頭苦工,也能如此富有?”
就在方纔,他親眼望見。幾個傭工似乎是已經準備修習,離開之時脫了滿是灰土的外衫,裡面穿着卻是錦衣。幾人說說笑笑,意態豁達自在,哪有半分苦力之人的愁苦。
衛源聽了,神情卻不知爲何,有些發苦:“以前是不曾這般,可如今我東臨之人,都不太願做工。這些人,自然是日子好過。每天只能幹五個時辰,不但工錢要給的足夠,還要供吃供喝。生死老病,都要養着但着,這日子怎能不好?”
孔睿聽的是不知所以,這些話,彷彿滿含着抱怨述苦之意。
好在衛源,也沒讓他是雲裡霧裡:“大約一年半之前,君上放開私狩。甚至在雲海之下,建了幾個據點。幾千個人,一條能浮空而行的雲艦,就可任意出入雲海,狩獵晶獸,大多時都是滿載而歸。只需武道上稍有些天賦,一兩年就可得巨資。如此一來,子民都去習武,誰還肯來做苦工?”
又冷哼道:“本來我乾天山一統東臨,那東邊諸城有無數的人力。可偏偏那些參議爲民所挾,咬死了非直轄之城的子民,不得在虹城務工。如今東臨,欲請君上直轄之城,怕不有兩百之數?卻都被這些傢伙死死的攔着。再這般下去,我虹城船商,還有何利可言?要知這沿海一帶,其餘諸港,也是虎視眈眈!”
孔睿搖了搖頭,原本還依稀明白了些。這時卻更是一頭霧水。
不過,別人立國,都是恨不得將所有附庸,全數納入到自己控制中。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盤中之物也不容分食
大商太祖,可是花了足足三十年時間,掃平境內藩鎮。
偏這乾天山倒是奇了,似乎那些附庸諸城,是請着求着,要入乾天山管轄之下。而偏偏那位君王,還不怎麼在乎。任由這部屬們,亂來一氣。
也可依稀聽出衛源,對這片雲陸東部的輕蔑與優越之感。
大約就好似大商的人,看東臨一般。
只是這虹城,似乎也確實有着足夠本錢。而大商——
思緒及時收住,孔睿不願去多想。這乾天山,整可與他們大商比擬——
簡直是不可思議!
馬車繼續前行,進入那馳道。全是以一塊快快寬丈餘的青風石徹成,使翻雲車車速極快,不多時就出了碼頭。
可當進入到城區之後,卻又漸漸放緩。有時候過了許久,也會動上一動。
孔睿挑了挑眉,這裡車流雖多,只是他看才也看過。馳道修的極其廣闊,可容十輛翻雲車並行,怎會擁堵至此?
車窗旁看不清楚,孔睿踱步行出了車廂,而後眺目看去、。
這才知緣由,只見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影,正在街上坐着。
把大半個馳道都佔據,只留下一小片地方可通行。
此時也終於知曉,這位知府大人,爲何會說衙內的人手都已差遣了出去。今日出城,有些不方便之語,到底是何意。
只見那人羣之旁,無數的衙役還有些官員,正是神情無奈的站在烈日底下,看守着這些人羣。還有些甲士,在附近處維持。
只是都不拿兵刃,只是手持些棍棒。
“這是在做甚?”
孔睿是真正好奇了。
“這些都是城中車馬行的人,不願做工,就在這裡靜坐!”
衛源答的咬牙切齒,似乎是憤恨不已:“他們是嫌棄工錢,還是太少!這也罷了,可這三天兩頭,就從沒他們消停。要不做工,自可跑到別處去,偏偏要佔着路。”
孔睿頓時一楞:“這些人,是在對抗官府?”
似這等樣的刁民,怎不下手早早打殺驅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