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待在原地不動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我始終沒有看清密道深處的情形。
我和夏輕盈說話時,一直都在注意密道深處的動靜,我把自己能用出來眼功,從頭到尾全都試了一遍,可我看到的卻是一片迷茫的黑暗。
就像是我在石門上看到的那副浮雕,從眼睛裡出來的人,只能看到自己的來去,看不清自己的去向。
我抽出長刀提在手裡向夏輕盈說道:“我走前面,你替我壓陣。”
夏輕盈拔出盤郢小心翼翼護衛在我身後時,我卻忽然感到強烈的危機在我身邊驟然而起,我只是稍稍轉動了一下眼珠,就看見一道飛來門憑空出現在了我的身軀一側。
猶如漣漪般的黑影在牆面上向四周擴散之間,我隱隱約約的看見黑影中心浮現出一道人影。
葉尋?
從身形上看,那個人就是葉尋。
我僅僅與門中的葉尋對視了一下,後者的頭顱就滾落在了地上。
“葉尋!”我提刀就想衝進門,卻被夏輕盈一劍給擋了回來:“別過去,那是幻象!”
“不可能!我的洞若觀火……”我話沒說完,就見門中那具無頭屍體一步步的從門裡走了出來。
我忍不住向後倒退了幾步之間,門中屍體忽然暴起一刀直奔我胸前而來。
我明明看見刀光臨近,整個人卻像是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刀光逼近,連想要躲開的意識都提不起來。
夏輕盈翻身一劍從我身邊刺出,將劍身橫在了我的胸前,無頭屍體的長刀與盤郢在我胸口的地方碰撞一處,金戈撞擊的火星從我眼前迸起的瞬間,剛剛還在狂野突進的刀光卻在我面前崩飛而起,在空中連轉了數圈才掉落在了地上。
夏輕盈卻在這時擡手一劍劈向了飛來門左側,暴漲三尺的劍芒狠狠擊在牆上,碎石紛飛,飛來門也在四下崩飛的石塊當中消失不見。
等我再去低頭看時,落在地上的長刀卻變成一支兩指左右粗細的長箭。
“假的!”我猛然擡頭之下,牆上的飛來門已經消失不見,只留在一座擺放着機弩暗朵。
那座修在牆裡暗朵最多也不過嵌入牆壁一米多深,用三腳架支起來的機弩,就那麼明晃晃的擺在那裡,沒做絲毫掩飾,按照弩箭的長度,我從通道中走過來就應該看見探出牆壁的箭尖,可我非但沒有看清牆上的弩箭,就連自己差點死了弩箭之下。
夏輕盈低聲道:“剛纔那座飛來門怎麼像是狐族的秘法?”
我猛然回頭道:“什麼意思?”
夏輕盈解釋道:“幻術也是狐族秘法之一。狐族一共有三大秘法幻術,僞裝,控心。剛纔,你看到的飛來門就是狐族的幻術。”
夏輕盈說話之間將手電照向了暗朵附近的牆壁,那上面果然出現一片像是青藤一樣花紋:“狐族善於使用密文施展幻術,當你看見這些花紋時就已經陷入了幻覺。”
“狐族?”我眯起眼睛看向了遠處時,夏輕盈開口說道:“這樣吧!我走前面,你跟着我!”
夏輕盈也不管我是否同意提劍越過我身前,快步向前走去,手中劍氣不斷迸發,連續打在通道兩側牆上,被她劍氣崩碎的石塊像是暴雨一樣漫天飛落之間,我不動聲色接住了其中一塊碎石,那上面清清楚楚畫着青藤花紋。
夏輕盈一直沒有回頭卻像是知道我在做些什麼:“你是不是,在想我爲什麼能輕易破解狐族的幻術?”
“是!”我跟夏輕盈相處的時間不長,可我卻看得出來,夏輕盈心裡缺乏一種被人信任的安全感。
這樣說吧!夏輕盈希望有人相信她,可她在被人誤解的時候卻不願意去做任何解釋。哪怕那種誤解是生死關頭也一樣如此。否則,她也不會在葉尋與她一再質疑的時候,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伸手去接石塊的動作,引起了她的誤解。
或許,我應該告訴她,自己只是好奇而已。可是話到嘴邊我就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在我看來,有的時候實話實說也是一種信任。
“謝謝你跟我說實話!”夏輕盈邊走邊說道:“你說,妖精如果做出了什麼任性的事情,是不是也會被人包容,被人原諒?”
我微微搖頭道:“我不太明白!”
夏輕盈輕聲道:“比如說,有隻狐狸欺騙了某個人的感情,那個人知道自己上當之後,會不會原諒那隻狐狸。”
我沉默了一下才說道:“應該分狐狸欺騙的人是誰吧?就像是紂王與蘇妲己,紂王即使在臨死前的一刻,不也沒有喊出妖女亂國之類的話嗎?在這一點上紂王還有君王的擔當。至少他比李隆基強出了很多。”
“紂王!”夏輕盈道:“世上未必會再有一個紂王了。”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夏輕盈哪裡不對,我輕輕按住了刀柄道:“夏輕盈,你怎麼了?”
夏輕盈的聲音微沉道:“你相信夏輕盈能帶你走出去?如果,她帶你走的是一條死路呢?”
“你說什麼?”我話音剛落,就覺得四周景物隨之一變,整座隧道就像是被人攤開紙箱,在一瞬之間向四面八方轟然敞開。
我就像是落進一座曠闊無垠卻又風雲變幻的空間當中,天地萬物猶如流光掠影在我身邊飛旋轉動,僅僅片刻之後,我就像是站在一座殘敗驛站當中。
驛站門外萬軍竄動,無數甲士手持長矛壓向搖搖欲墜的大門,而我身邊除了夏輕盈之外,只有三五個人陪在左右。
“這是怎麼回事兒?”我下意識的問出一句話時,一個宦官模樣的人快步走了進來,跪在我的面前嚎啕大哭道:“陛下……陳玄禮殺了國舅,把他的人頭挑在長矛上逼宮啊!他們說……說是國舅爺謀反……”
陳玄禮?
這是馬嵬坡,我正在經歷馬嵬坡兵變?
這是狐族幻境!
這個念頭剛剛從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我的腦海當中就像是被人強行壓入了一段記憶。
我是王歡,我身邊的人是夏輕盈?
我是李隆基,我身邊的人是楊玉環?
短短几秒之間,李隆基的記憶就向我腦中狂涌而來。
年輕時的臥薪嚐膽,登基後的勵精圖治……與楊玉環(夏輕盈)之間的種種恩愛,一時之間紛紜疊沓浮現在了我的眼前。
李隆基半生經歷在我眼前一一浮現之後,我覺得自己和李隆基幾乎融爲了一體,我雖然還有自己的思維,但是考慮的問題卻已經站在李隆基立場上。
江山,大唐;
美人,恩愛。
一切的一切都在腦中不斷飛轉之間,門外卻傳來一陣戰鼓聲響,跪在我面前高力士哭喊道:“陛下,他們這是要……”
“慌什麼!”我繞開高力士大步走向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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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外的武將顯然沒想到我會走出驛站,微微一怔之下還是跪了下去:“臣,陳玄禮拜見陛下。”
我看向陳玄禮道:“你還知道自己是臣麼?你想做什麼?”
陳玄禮沉聲道:“楊國忠謀反被誅,楊貴妃不應該再侍奉陛下,願陛下能夠割愛,把楊貴妃處死。”
我深深看了陳玄禮一眼道:“這件事由我自行處置。”甩袖走回進入驛站,看向了坐在遠處瑟瑟發抖的夏輕盈。
這是狐族的幻境!
狐族又在逼我選擇。
是選擇大唐江山,還是選擇紅顏知己?
是選擇我能重回長安,還是選擇葬身馬嵬坡?
不對,其實,狐族讓我選擇就是誰生誰死。
我相信這座幻境,就像是當年我平天海遭遇的黃金面具一樣,只要意識消亡,外面的身軀也一樣會隨之死亡,甚至死得慘不忍睹。
我面臨的選擇看似簡單,實際上卻無比艱難,因爲我意識當中還有李隆基的情緒在內,他雖然沒有意識,卻可以用感情去影響我決斷。
夏輕盈由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過,她就像是當年的楊玉環一樣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了李隆基。交給了他最相信的男人。
我正在沉默之間,忽然有人走了進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京兆司錄參軍韋諤。
韋諤幾步走到跟前跪在地上說道:“陛下,現在衆怒難犯,形勢十分危急,安危在片刻之間,希望陛下趕快作出決斷!希望陛下以社稷爲重啊!”
韋諤說話之間不斷跪地叩頭,不到一會兒就血流滿面。
我沉聲說道:“你們說,楊貴妃居住在戒備森嚴的宮中,不與外人交結,怎麼能知道楊國忠謀反呢?”
高力士悲聲道:“楊貴妃確實是沒有罪,但將士們已經殺了楊國忠,如果貴妃娘娘還在陛下的左右侍奉,他們怎麼能夠安心?希望陛下好好地考慮一下,將士安寧陛下就會安全。”
“呵呵……”我冷聲笑道:“沒想到,我還有靠出賣女人活命的一天。”
“請陛下以社稷爲重!”高力士跪倒在地。
“請陛下以社稷爲重!”韋諤再次叩首狂呼。
“請陛下誅殺叛逆!”三軍將士齊聲高呼,聲可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