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心會僱我帶他們進山,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那就是有人告訴她,王歡僱“我哥”帶着他們進了興安嶺。
趕山子雖然常年在山裡進出,但是有些深山老林,就連趕山子也不會輕易涉足。那裡未必有神話禁區,卻藏着無數的神異與玄奇,當人無意間觸動了山中的禁忌時,他自己也就變成了傳說的一部分,永遠留在山裡了。
趕山子進黑林之前,都會跟兄弟、子侄這樣的至親約定好標記,一旦幾天不歸,外面的人就會順着標記進山救人。
我一直是按照前面的標記找人,只不過留下標記的人不是我哥,而是葉尋。
按說,趕山子領路,先走個幾十、上百步,看看前頭有沒有危險,再回來接人是在情理之中。領路賺的不就是這個辛苦錢?
黑老忽然把我留下,是什麼意思?
我裝着一臉不懂的樣子看向黑老時,後者笑眯眯地說道:“我覺得你這娃子不錯。你來,跟我說說話,說着話走路不累。”
我也知道說着話走不累,可我不敢往她身邊湊合,這倒不是因爲我怕她身上的蠱蟲,我敢混進人堆裡就沒做過什麼全身而退的打算。
我怕的是黑老發現我身上還藏着毒藥。爲了以防萬一,豆驢子給了我一顆只有高粱米粒大小的藥丸。他告訴我,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候,這顆藥丸能跟所有探神手同歸於盡。那顆藥丸就藏在了我匕首的刀柄裡。
可是,現在黑老叫我,我卻沒法不過去。在東北山裡,大仙兒願意跟你說話,那是求都求不來的事兒,我不過去,就等於是自爆了身份。
我腦子裡心思急轉,腳底下卻一刻沒停:“老神仙,你有什麼吩咐?”
黑老指了指前面:“順着那邊往裡去是什麼地方?”
我回答道:“是大仙洞,也叫七王洞。”
黑老轉頭道:“什麼意思?”
我說道:“咱們這地方有個傳說,說是老黑龍王被鎖在黑龍江裡,可是老黑龍王的子孫不幹哪!幾條小黑龍就從黑龍江裡跑了出來,在興安嶺裡安家落戶了。大仙洞裡就住着七條龍啊!”
關於黑龍江因何得名,有很多傳說,大體上都跑不出白龍和黑龍爭鬥奪江的故事。其中一個傳說,就是東海龍王的孫子小白龍爲禍一方,一條土生土長的黑龍爲救百姓,與其爭鬥數日,最後斬殺白龍,卻因爲得罪了東海龍王,被天庭鎖在江底。黑龍江因此得名。
幾條小龍跑出來佔山爲王的事情卻是我編出來的,當地沒有這種傳說,卻有黑龍。
黑老斜眼看着我道:“你見過黑龍?”
“我可沒見過。”我趕緊擺着手道,“見了黑龍還能活命啊?那片林子,連黑瞎子都不敢往裡進,誰還能跑過去送死?要是你們給的錢多……嘿嘿……”
黑老一點沒在意我說錯了話:“人爲財死嘛,可以理解。既然沒人見過黑龍,黑龍傳說是哪兒來的?”
我趕緊說道:“前幾年下大雨的時候,山水呼呼往山底下灌,你們猜怎麼着?山水裡有鯉子,一尺多長的黑鱗鯉子一條一條往山下游,老輩人都說,那是龍子龍孫上山拜祖宗去了。山上要是沒龍……”
我話沒說完,就聽見隨心冷笑道:“這算什麼,我還看見過黑蛇遊山呢!刮場大風,從山上順下來兩條魚是多大個事兒?農村人沒見過世面。”
“什麼叫農村人沒見過世面?”我輕輕憋了口氣,把臉色憋得通紅,“前幾年,老李家人進了大仙洞……”
“沒回來是嗎?”隨心打斷道,“別說了,就那些事情,騙騙農村人還行,當我們面兒說出來,只能讓人笑話。”
有人跟着嗤笑道:“山上走丟個人就能往山精水怪身上聯想,也就只有你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能幹得出來。還特麼有龍王?”
我頓時急了:“誰說這山上沒有龍王?老輩人都這麼說!”
隨心冷笑道:“老輩人?老輩人都騙了幾輩人執迷不悟了,還拿着沒有的事兒騙新人。我都替你們悲哀。”
我怒吼道:“誰說沒有?山裡還有一個龍神菩薩哩!”
我話一出口,隨心他們全都是一愣。有人急聲道:“什麼龍神菩薩?趕緊說!”
“我憑啥告訴你?”我也來了脾氣,“你們不是不信嗎?你們全都不信,我還說啥?”
“你特麼的……”那人轉身往我這邊走了過來。
我順手摘下身上的老洋炮:“想動手咋地?”
我爲了把自己裝成趕山子,把所有的裝備都交給了葉尋,明面上的東西就只帶着一支老洋炮和一把砍刀。
那人冷笑着背手往自己身後摸過去時,黑老卻開口道:“行了,你們擠兌人家半天,還不讓人家動氣嗎?給我滾一邊兒去。”
黑老向我招了招手道:“娃子,別理他們,你給我說說,龍神菩薩是怎麼回事兒?”
“老神仙。”我收起槍道,“我聽人說,龍王洞其實不是個旱洞,往裡去就有水,龍神菩薩就盤着腿坐在水裡。老輩子上的人都說那是菩薩怕七條龍惹事兒,坐在水裡給他們誦經度化哩!”
黑老皺眉道:“你說說,龍神菩薩長什麼樣兒?”
“不知道。”我搖頭道,“我就聽說,是金的,長什麼樣誰都沒見過。以前也有人上山找過龍神菩薩,進了龍王洞就沒出來。”
“嗯嗯……你在前頭帶路吧!”黑老把我支到前面,才低聲對隨心說道,“你怎麼看?”
隨心說道:“王歡潛入興安嶺,肯定是要找藥師佛。可是他怎麼會知道藥師佛就在龍王洞裡,這纔是讓我最懷疑的地方。”
黑老冷笑道:“就憑他們三兩個人,能掀起什麼風浪?我看你是多慮了。”
“不!”隨心否定道,“我雖然恨不得把王歡碎屍萬段,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認王歡的能力。他能在勢單力薄的情況下連敗探神三秀,足矣證明他狡猾。”
隨心長嘆道:“我敗給王歡之後,曾經無數次地問自己,如果讓我和王歡易地而處,我能不能像他一樣,僅憑着那點有限的資源火中取栗,連敗強敵?”
黑老不以爲然道:“王歡再強,不也被你們逼出了探神手?”
“離開探神手的王歡才更可怕!”隨心說道,“在探神手裡,我們可以利用種種手段打壓王歡,甚至控制他的命脈,讓他寸步難行。現在的王歡如同猛虎出閘啊!只要他手頭有了資源,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威脅到探神手的高層。”
黑老詫異道:“這是你給他的評價?”
“不是。評價他的人是明心宗的百鍊生。”隨心道,“百鍊生已經向各大宗門發出了警告。這一次,五毒之爭由冰凝全權負責,五派高層不會插手。”
“如果冰凝取勝,探神手會放過王歡,甚至可以讓他再小勝幾場。畢竟用一個介乎於有才無才之間的人,更有利於以後的博弈。等到陳文發現我們舍小利而布大局的計劃,他再想改變什麼,就已經來不及了。那時,他們還是得依靠探神手。”
隨心的聲音一頓道:“一旦冰凝失手,探神手的高層就會親自下場,將王歡置於死地。”
黑老聲如夜梟似的笑道:“你跟我說的這些,應該都是探神手裡的隱秘吧?你就這麼相信我?”
隨心笑道:“這件事兒,在探神手裡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上風的命令是傷而不殺,不過,誰也沒說應該傷到什麼程度。不是嗎?”
黑老嘿嘿笑道:“你想讓我傷他到什麼程度?全殘,還是半殘?”
隨心沉聲說道:“我要讓王歡俯首帖耳、唯命是從,你能做到嗎?”
黑老冷哼道:“你們漢人就是喜歡拐彎抹角,不如我們苗人來得直接。說吧!你能給我什麼?事先說明,不要畫餅敷衍我。”
隨心之所以和黑老說那麼多,只不過是爲了表達自己的誠意。探神手中大概也有人跟她抱有同樣的想法。想讓黑老給我下蠱容易,難的是逼退其他的蠱師,讓隨心獨佔蠱毒的控制權。
黑老就是聽懂了隨心的意思,纔敢坐地起價。
隨心沉聲道:“如果,我能幫你拿到《毒經》呢?”
黑老驚聲道:“是你們襲擊了藥王谷?”
隨心不置可否道:“這是探神手的機密,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可以保證,只要呂以非手裡有《毒經》,我一定能幫你拿到。”
黑老冷笑道:“只要讓我找到呂以非,還需要你幫忙嗎?”
隨心不以爲忤地說道:“我可以直言不諱地告訴你,呂以非最擅長的就是逃跑,他想跑的時候,你抓不住他。”
“呵呵……”黑老冷笑一聲,沒有去接對方的話頭,笑聲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隨心卻不以爲意地說道:“我的交易一直有效,黑老需要的時候,我們可以再談。”
這一次,黑老連跟隨心說話的興趣都沒了,揚聲向我喊道:“帶路的,什麼時候能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