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尋低聲道:“那是天吳。”
天吳在《山海經》中的形象與開明獸和陸吾極爲接近,都是人頭虎身,但是天吳卻是八首八尾,比起開明獸少了一尾。開明獸和陸吾分別鎮守西崑崙兩面天門,天吳卻是傳說中的水神,也有人直接把天吳定義爲了河伯。
岸上的那頭怪獸能夠操縱水流,只能說明它是天吳,只不過它並沒生出八顆腦袋。但是不管怎麼說,天吳的出現,讓我更加相信這裡是上古丹士的煉丹之地了。
神話當中的不死仙丹,不是出自黃帝之手,而是出自於西崑崙上的西王母。西崑崙有虎形神獸鎮守,丹島上出現了天吳,或許就是因爲島上的丹士在效法西崑崙,弄出了一頭虎形天吳鎮守丹島。
葉尋低聲道:“剛纔我射瞎天吳的時候,它崩散了水流,它應該是靠着帶有自己氣味的水珠在尋找我們的位置,出水我們就死定了。”
葉尋的話不只是說給我聽,也包括我身後的隨心。或許隨心早就認出了天吳,纔會躲在水裡遲遲不動。
我這邊剛剛靜下心來,天吳也在挪動着四爪繞向我們身邊。
“蹲下!”葉尋按住我的肩頭把我壓進水中之後,我閉着眼睛摸出弩箭壓進了弩槽。
我雖然不敢在污水裡面睜眼,但是我的耳朵卻能聽見周圍的動靜,僅僅眨眼之後,我就確定了一個方位,擡手一箭往對方身上射了過去。
弩箭剛剛離弦不久,附近就傳來了一聲慘叫。那人本能地躍水而出,岸上同時虎吼暴起、勁風狂掠,下一刻間,天吳就已經撲進了水中。
我下意識地睜眼看去之間,巨大的虎身壓着一條人影沉入了水底,殷紅的血跡在泥水當中瘋狂上涌的瞬間,天吳咬着鮮血淋漓的屍體跳出了水面。沒過多久,人體被虎爪撕裂的聲響便再次隔空而來。
我趁着這時悄悄地在水裡轉動了身形,端起**瞄向了另外的方向。在我的印象當中,天吳入水的一刻,那邊應該也有人在挪動。
我還沒來得及扣動機簧,就感到身邊水流在微微波動。等我回頭看時,餘娜已經悄然潛行到了距離我兩尺左右的地方,手中短劍悄無聲息地刺向了我的腋下。
我回身一箭向對方射去的當口,隨心也帶着四個探神手往我們身邊飛速潛近。幾個人全都放棄了原有的兵器,個個拔出匕首貼近到了我和葉尋身邊。
我們藏身的水坑,按照東北話講就是個水泡子,水深最多一米五左右,我站起身來就能從水裡露出小半截身子,天吳在岸上不斷虎視眈眈,我們就只能蹲在水裡互相攻殺。
我眼看隨心靠近,一刀往對方匕首上橫攔過去時,隨心的手下也把匕首送到了我的身前。我腳蹲在地上,用刀擋住隨心,伸手去抓對方的匕首時,原本被我避開的餘娜卻從我身後悄然而來。
我三面被圍,葉尋也一樣陷入危機,我們兩個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放棄招架對方的匕首,猛然躍身而起跳出了水外。葉尋人在半空當中,抽出了**對準天吳的方向連發兩箭。
弩箭弓弦震盪的聲音剛起,天吳立刻發狂,直奔葉尋撲落了下來。
“出手!”葉尋暴喝之間一掌向我身前打來,我跟着揮出一拳打向了他的手心。我倆各自藉着一記重擊分向翻入水中,天吳卻在我們兩人之後撲進了水裡。
我下水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奪路而逃。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落水,天吳沒再撲擊目標,反而立在水中發出一聲虎吼。
好似呼嘯雲山般的巨響沖天而起之際,混雜着泥漿的水流全數被震上了天空,我們一羣人也盡數暴露在了泥坑之下。
“快走!”葉尋向我招呼一聲就翻身向岸上跳去。我正要起身之間,天上泥水紛紜而落,我腳下一滑,順着水坑的坡度倒退了半米之遠,等我再想起步時,天吳的虎爪卻往我身後貼近而來。
我正想轉身迎敵,葉尋卻抓住了一個爬上岸去的探神手往我們身上砸了過來。本來已經貼到了我身後的天吳被風聲吸引,驀然轉身,我也起步竄上了岸邊。
守在岸上的餘娜沒等我站穩身形,就飛快地探出一劍壓上了我的咽喉:“葉尋,棄刀。”
餘娜僅僅說了四個字,葉尋就扔下了長刀。餘娜冷聲道:“留下四個人拖住天吳,剩下的人帶他們走。”幾個探神手飛快地衝來,分別在我和葉尋的肩頭上拍進了兩根長針,把我兩個一塊兒拽向荒草深處。
我被對方強行拉扯着往前跑時,幾次想要擡手反擊,兩隻胳膊卻怎麼都擡不起來。那兩根鋼針差不多相當於琵琶鉤,一旦鎖住了囚徒的琵琶骨,任你有再高的武功也無法發力。
隨心一直帶着我們跑出了五六百米才漸漸停了來,對方不等我站穩就一腳把我踹在了地上:“對同門下手,你也配做探神手?”
我冷笑看向了對方:“你們何曾把我當做探神手的一員?”
隨心不由得被我問得愣在了當場。我站起身道:“你敢說自己的任務裡沒有殺我這一項?你們想要殺我,我爲什麼不能反擊?”
隨心臉色陰沉道:“看好他倆,我去接應那幾個兄弟。”
隨心還沒動身,餘娜就擺手道:“不用了,那四個人本身就是留給天吳的。我們繼續走。”
“你……”隨心沉聲道,“破曉的人都過來。”
餘娜臉色微變道:“隨心,你什麼意思?”
隨心平靜地說道:“道不同不相爲謀。他們兩個是你擒下的,我不要你的人,但是我必須帶我的人離開。”
餘娜聲音一沉道:“隨心,你要想清楚……”
“我沒什麼可想的。”隨心摘下身上的長刀,“我們的合作到此爲止。我們走!”
隨心帶着手下快步離去,餘娜眼中泛寒道:“帶上他們,繼續深入。”
餘娜帶着我們幾個快速搶進小島深處不久,我就聽見背後傳來水流涌動的聲響。餘娜僅僅往後看了一眼就罵了一聲:“該死,天吳怎麼衝着我們來了?這附近……”
我接過餘娜的話頭兒道:“這附近沒水,但是有樹。看見遠處那棵樹沒有?躲在樹下面,天吳就不敢過來了。”
踏水而來的天吳速度快如奔馬,我們就算不去顧忌腳下的泥澤,也跑不過天吳。餘娜咬牙之下拽着我們躲到了樹下。
餘娜等人如臨大敵地圍着那株大樹站成了一圈,齊齊看向放慢了腳步卻仍舊在向大樹靠近的天吳。我卻背靠着樹幹坐了下來:“葉尋,坐下歇會。”
餘娜此時已經失去了往昔的冷靜:“你們兩個給我站起來。”
我平靜地笑道:“站起來幹什麼?幫你禦敵?你先把我身上的鋼針拔了再說。”
“你……”餘娜被我氣得七竅生煙卻毫無辦法,她不能拔掉我身上的鋼針,更不能在天吳接近的時候跟我置氣,對我大打出手,只能小心戒備地看向了遠處的天吳。
雙目盡殘的天吳僅僅走到距離大樹差不多一百米的地方就停了下來,擡起前爪連番試探了幾次都不敢落向地面,最終不得不收了回去,繞着大樹轉起了圈來。
仔細去看天吳行動的軌跡,就像是有人特意給他畫了條線,他只敢在線外活動,卻不敢跨過那條根本不存在的暗線半步。
餘娜連着觀察了天吳好一會兒,才冷聲道:“你怎麼知道天吳不會過界?”
“猜的。”我只說了兩個字就閉上了嘴。
餘娜反手抽出短劍按在了葉尋的臉上:“你要是不想讓這個小白臉破相,就實話實說。我要是覺得你的話說得不準,我就在他臉上劃上一刀。”
我冷然看向餘娜之間沉聲說道:“這頭天吳明顯不是真的水神。它和那些屍兵一樣都是島上丹士造出來守護海島的東西,換句話說,它只是個半成品而已。”
“既然島上的丹士造出了天吳,就得有限制他的東西,這方圓兩三裡之內,除了這麼棵樹,還有什麼?既然已經跑不了了,爲什麼不賭一賭樹底下能不能活命?”
餘娜看了我一眼之後忽然一按短劍,雪亮的劍鋒瞬時間割進了葉尋的臉頰。餘娜作勢想要用力下劃之間,我驀然暴怒道:“你幹什麼?”
餘娜目露冷光道:“你沒說實話,所以,我得讓你見見血。”
“住手!”我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秘密在我背後!”
餘娜伸手把我推到了一邊兒,仔仔細細地在樹幹上看了一圈:“你是不想讓葉尋活了吧?”
我冷聲道:“你找一個破曉宗的人過來就能看出來了。”
餘娜微微皺眉之下擡手指向了一個人道:“你過來看看。”
那人拿出手電在樹幹上照了半天才說道:“是破曉的獨門手法‘蛛絲馬跡’。有人在上面留了一句話,但是被王歡用後背給蹭掉了一部分,只能看見‘活命’兩個字。”
餘娜冷眼看向我道:“上面是什麼?一字不差地給我說出來。”
餘娜揮手之間,已經有人把刀按在了葉尋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