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莫大地被陰雲籠罩,風吹下了黃葉,已是秋天,涼意悄悄侵入人們的衣袍。圓陽城裡,卻依然繁華如故。城門來來往往的人羣和他們悠閒的腳步,似乎在告訴老天,他們並沒有在乎秋天的來臨,他們還有很多正事要做,沒有空閒感慨季節的更替。大街上各色的小販,扯着嗓子不停地叫賣他們的商品。酒店裡的顧客,大大咧咧的吃着盤裡的佳餚,酒似乎很合他們的口味,因爲出來的顧客都是晃晃悠悠,像個不倒翁。鐵鋪裡也像往常一樣,噹噹咚咚響個不停。一些穿着很不一樣的異族人在大街的空地上表演他們的技藝,有舞劍的,也有喝鐵水的,還有頂着大水缸在喝彩的人羣中走圈的。
棄諾走進一家酒店,她挑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店小二走過來,問道:“客官,要點什麼?”
棄諾坐下來,見桌上有很多刮痕,桌的一角已被利器削去,顯然,店裡曾經發生過很多次打鬥,這是一個崇尚武力的兵器時代。
“來一壺上好的桂花釀。”棄諾對店小二道。
“好嘞!”店小二應了一聲,向櫃檯走去。
小二從櫃檯後的案閣上取下一壺白瓷瓶的酒,送到棄諾的桌上,道:“客官,你的酒來了,請慢用。還有什麼吩咐嗎?”
“拿一碟花生米來,讓我好下酒。”棄諾不高興地說,因爲在別的店裡,客人買一壺酒,必然會送一碟花生米。
店小二解釋道:“店裡後廚方纔着火了,花生米一時還沒有來得及炸,請客官見晾。”
怪不得店裡客人這麼稀稀拉拉的,原來是後廚着火了。棄諾沒再說什麼,自己倒了杯酒,無心思地喝起來。
這時兩個帶劍的年輕白衣女客走進店裡,她們身着華麗,皮膚雪白,一眼看上去,決不是光族人,倒像是遙遠北方的雪國人。
小二迎上去,道:“客觀要吃飯還是喝酒?”
“吃飯,來一盤你們這的清蒸魚。”背行囊的看似姐姐的說完,徑自走進店裡。
小二急忙說道:“哎呦,真不巧,兩位客官,後廚着火了,飯菜供不上,客官還是另投他店吧。”
“你們這還有客房嗎?上好的。我們要在這住一宿。”像妹妹的對小二道。
小二忙道:“有!有!兩位客官樓上請。”小二把姐妹倆領上了樓上的客房。
“小二,等後廚可以做飯了,送一盤清蒸魚和幾個小炒到我們的客房。”樓上傳來妹妹的聲音,聲音很甜。看來姐妹倆對這家店的清蒸魚還情有獨鍾。樓下還算清淨,他們說什麼都能聽到。
“好嘞!”小二應道。
喝酒的人還是可以繼續喝酒。離棄諾不遠處,幾個壯漢喝得死去活來,桌上已經狼籍地堆滿了白瓷酒瓶。他們不時發出幾聲叫囂,好象要告訴別人:我們喝醉了,有本事過來惹我們啊!
棄諾望着窗外,心中一陣陣緒亂。她手裡握着那塊掛在脖子上的血玉,她沒有忘記她的諾言。她在尋找,無方向的尋找,因爲心愛的夢中人已經被世人遺忘在五百年前,她不知從何找起。
她只有靠喝酒來排遣心中的愁緒。
桂花酒香醇甜口,棄諾喜歡這種酒,它好喝,夠烈,一杯就讓人飄飄欲仙。
喝着喝着,一瓶桂花釀已經見底了,她無力地叫喚小二:“再給我上一瓶。”
小二二話沒說,應了一聲:“好嘞!”
不久,一瓶白瓷瓶桂花釀放在了棄諾的桌上。棄諾繼續喝着,沒有關心周圍酒瘋子的喧囂。
幾個夥計擡着一些鍋瓢之類的廚具,吃力地走進店裡。後廚着火回把鍋給燒了,真不可思義。小二第一個走到棄諾桌前,問道:“客官需要點什麼菜嗎?後廚過一會就可以開火了。”
“一盤清蒸魚。”棄諾不暇思索地道,棄諾想起方纔住店的兩個姐妹特地點了清蒸魚,想看看這的清蒸魚到底有多好吃。
“還需要點什麼菜嗎?”小二道。
“不用了。”
“請稍等,菜一會就上。”
小二走到另處客人桌旁,問他們要不要點菜。
沒有人要點菜,除了那位坐在牆角處的中年男子外。他也點了一盤清蒸魚。他身着古怪,像個無影俠士,一身黑衣,桌上放着一把黑鞘的劍,濃眉鷹鼻,瘦臉型,高顴骨,臉上有不少因歲月留下的印痕。看來他也想嚐嚐這家店的清蒸魚。
棄諾開始注意他,她猜測此人決非一般人,不是遊走江湖見識廣博的人就是一位精通武藝的人。棄諾想,也許這個人也許知道一些五百年前的故事。棄諾有些失常,她見一個古怪的人就想去問他知不知道五百年前的一些傳說。她希望從傳說中得到一些關於荊輪的事,因爲荊輪是黑袍魔冥颯的兒子,冥颯在華莫的故事傳說中是個響噹噹的魔鬼,棄諾認爲他的兒子也應該是個響噹噹的人物,所以一定有他的傳說,只是在五百年前已經被人遺忘。
棄諾拿起酒瓶和杯子,毫不猶豫地走到黑衣人桌旁,對着他坐下。
黑衣人對眼前的女子根本不屑一顧,依舊在喝他杯中的酒。
“有事嗎?”黑衣人喝完酒,終於發話了。
棄諾往杯中倒滿酒,道:“你懂劍術?”棄諾用眼神指了指室黑衣人的劍。
“這把劍是用來嚇人的,派不上用場。”黑衣人漫不經心地說。
“光是這把劍就能嚇着人,劍肯定大有來頭,要是劍出鞘,豈不是所向無敵嗎?”棄諾故意誇讚道。
“嘴還挺甜的,說吧,想要從我這得到什麼?”黑衣人一眼看出了棄諾的心思。
棄諾喝下杯裡的酒,道:“你知道五百年前的事嗎?”
黑衣人還以爲她是要拜自己爲師,而且早已想好拒絕她的言辭。原來喝醉酒了,找自己排遣愁苦來了。
“五百年前發生的事多得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不知你要聽的是哪些故事。”黑衣人一邊斟酒,一邊說道。“要聽太陽之神降臨華莫的故事還是太陽之神與黑袍魔的神魔之戰?”
這些故事棄諾從小聽到大,聽得耳朵也起繭子了。
棄諾拿起掛在脖子上的血玉在黑衣人面前晃了晃,問道:“你認識這塊玉嗎?”
黑衣人湊近一看,搖搖頭:“沒見過,不過那是塊好玉,華莫沒有這種玉。”聽起來黑衣人還是見識廣博的。
棄諾並沒有失望,她繼續問道:“那什麼地方產這種玉?”
黑衣人摸了摸鼻子,道:“聽說遙遠的華莫之南有一個叫翡翠之域的地方產各種各樣的玉,那個地方離這很遙遠,要穿過獸麪人族統治的古木森林,再趟過一條望不見彼岸的大河,再穿過無人的沼澤地,翻過積雪的高山,然後穿過沙漠,再……
“你先告訴我那個翡翠之域到底存不存在!”棄諾打斷黑衣人的話。
“再翻過一道幾萬里長的石頭牆就到了。”黑衣人繼續說完他的話,“翡翠之域確實是存在的,聽一些雲遊回來的人說那是人間的天堂,寶石和翡翠俯指皆是,他們用玉石磚砌房屋,身上掛滿了寶石。很多人都說那是個神聖的地方。”
“你去過那裡嗎?”
“沒有,只是道聽途說而已。但我敢肯定那地方一定存在。”
“你怎麼肯定,你又沒有去過。”
“我是沒有去過,但是我卻是翡翠之域國王小兒子,我還在母親的肚子裡的時候就被母親帶到了這兒,我從小在這兒長大,所以,確切的說我沒去過翡翠之域,但是翡翠域是我的家鄉。”黑衣人說。
“這麼說來你就是王子了,那你爲什麼放着你的王子不當反而千里迢迢跑到華莫當劍客,做劍客那麼好玩嗎?”棄諾說。
“我還在娘肚子裡的時候我的王帝父親就歸天了,我的小哥哥的母親,爲了讓小哥哥做上王帝,派人暗殺我的母親,母親提前得到消息,帶着肚子裡的我逃往華莫,母親在逃亡的途中把我生了下來。”
“那你小哥哥的母親爲什麼暗殺你的母親啊?”
“如果我母親把我生下來,我應該是王儲,因爲王儲應該選國王最小的兒子來繼承,小哥哥的母親爲了爭權奪勢,她是不會讓我母親把我生下來的,所以就派殺手暗殺我的母親,幸好我母親逃的快。”
“那你的母親現在還好嗎?”
“死了。”
“怎麼死的?”
“小哥哥的母親派殺手追殺我們,一直追到了華莫,保護我母親出逃的親身護衛被他們砍掉了腦袋,母親在混亂中被殺死,那時我還在死去的母親的懷裡哇哇的哭喊。當殺手欲用劍刺死我的時候,一位劍客出現了,他把我救了,然後把追殺我們的殺手削掉了胳膊砍斷了大腿,他們不得不揣着自己的斷胳膊腿滾回翡翠國。之後我被那位劍客收養,他教武藝和劍術,後來我一直在華莫生活。”
“你把你的身世這麼清楚的告訴我,就不怕我泄露你的秘密。”
“這麼多年了,這些事在我們翡翠國已經是個古老的傳說了。”
“很古老嗎?才幾十年啊,你纔不過三十歲。”
“已經有五百年了,我已經有五百歲了。”黑衣劍士說完,扔下一錠銀子,拿上他的劍,離開了。
不會啊,明明才三十多歲,爲什麼他說自己有五百歲,難道他是神仙,棄諾想着,黑衣劍士已經出了酒店。
“哎,翡翠國王子,你能帶我去翡翠國嗎?你難道不回去報仇嗎?”棄諾對着黑衣劍士的背影道。
“我不會回去了,那是一個骯髒的地方。”背影說道。
“你點的清蒸魚你不吃了?”
“留給你吃吧。”黑衣劍士說完,背影已經消失在街道過往的人羣中。
黑衣劍士走後不久,清蒸魚已經做好擺在桌上了。棄諾沒有瞥一眼桌上的魚,她一直在想,黑衣劍士說的是不是真的。
“得找他問個明白。”棄諾自語道。“小二,酒菜先給我留着!”給小二扔下一句話,然後追出了酒店。
棄諾躥到了人羣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才發現黑衣人已經走遠了,他的身影在人羣中隱隱現現。於是她朝着人影追去。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棄諾追上了人影,在後面一把拽住了他,說道:“黑衣王子,你剛纔的話是不是真的啊?”
黑衣人影轉過身來,說道:“姑娘,你認錯人了。”原來不是剛纔的黑衣劍士。
棄諾失望地繼續尋找,從街頭找到街尾,從西街找到東街,也沒有尋見黑衣劍士。於是悻悻地回到了原來的客棧。
兩盤魚還在桌上擺着,小二走過來,說道,“總算回來了,菜涼了,我端到後廚給熱一下吧。”棄諾點點頭,讓他把菜端走,然後問小二道:“剛纔那位穿黑衣服的人你認識嗎?”
小二端着兩盤魚,說:“認識啊,他要在我們店裡住幾天,我們都叫他黑鞘,今天后廚着火了也是他幫忙撲滅的。”
棄諾聽了,舒了一口氣,說道:“我還以爲他扔下銀子走了就不回來了,原來他還在你店裡住着。”
“那一錠銀子是他給店裡結的今天的吃飯錢,估計他過幾個時辰就回來了。”說完,小二端着兩盤魚進了後廚。
棄諾繼續喝着那瓶沒喝完的酒,不久,小二把兩盤冒熱氣的魚端了上來。棄諾一邊喝酒一邊吃着魚,不時留意每個進店的人是不是黑衣人回來了。
這家店的魚做得確實好吃,不一會兒,兩盤魚就剩兩盤魚骨頭了。
黑衣人終於沒有回來,店快打烊了,棄諾把店小二叫到跟前,說道:“黑鞘什麼時候纔回來啊?”
“他是個捉摸不定的人,已經在店裡住了好些天了,有時一整夜不回來,有時半夜敲門進來。”小二說。
“我要一間客房,挨着黑鞘的。”棄諾說完,把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客房錢和酒菜錢一起算,夠不夠?”
“夠了,夠了!”小二拾起銀子,然後去櫃檯拿了些補棄諾的碎銀子和油燈,把棄諾領上了房間。
房間很整潔,一進門就有一股香氣迎鼻。
棄諾倒了杯茶,一個人悶悶地喝着,右手隔壁的房間傳來兩個女子的談笑聲。聽聲音就是今天住進的兩位雪國少女。
棄諾沒有在意她們姐妹的談話,只是豎着兩隻耳朵,注意着左隔壁的響動。她在等黑衣劍士回來。
左隔壁一直沒有響動。而右隔壁兩姐妹的談笑越來越投機了。棄諾開始注意它們的談話。
“姐姐,圓陽城裡真好玩耶,今天我見一個演雜技的喝了好多鐵水!”妹妹說道。
“那有什麼稀奇的啊。”姐姐道。
“怎麼不稀奇啊,那可是滾燙的鐵水啊,他喝了居然沒事!就是開水你喝進肚子裡也會燙死你!”
“妹妹,我們這次偷偷跑來圓陽城遊玩,回去可千萬別向父王提起,父王一向最恨光族人,他不許任何雪族人踏進圓陽城一步。”
“哦,我知道了,哎,姐姐,明天我們上哪玩?”妹妹的玩興未盡。
“不知道,去迎神殿拜拜太陽之神吧,我發現每個進圓陽城的人都要去拜他。”
“好,不過父王不讓我們雪族人拜太陽之神。你知道爲什麼嗎?”
“不知道啊,回去再問問父王吧。”
棄諾感到奇怪,今天不是遇到王子就是遇到公主。棄諾聽了她們的談話,才知道圓陽城很少見到雪族人的原因。
棄諾聽父親說雪國在華莫之北,那裡大片土地常年被雪覆蓋,只有他們聚居的地方沒有被雪覆蓋,那兒水草肥美,莊稼茁壯。即使下雪,地上也不會有積雪,因爲雪着地就化,很快就形成霧,霧中夾着雪,濛濛朧朧的,就像傳說中的天堂。光族人不敢擅自踏入雪國土地,因爲雪國的雪原白茫茫一片,沒有固定的路,也沒有固定的標定物,很容易迷路。天氣變幻無常,一旦迷了路,運氣好的可以通過來時的腳印找回路,運氣不好的遇到風雪,一會就把腳印埋了,找不到迴路,迷路者就會被困死在雪原裡,死後屍體就會被埋在雪下。生活在雪原上的雪狐會用它靈敏的鼻子找到埋在雪下的屍體,它會在屍體旁邊做個雪窩,直到把屍體享用完後它才離開雪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