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後宅。
廊道上掛着大紅綢布的燈盞,喜氣洋洋。
霍去病昂首闊步的進入寢殿時,屋裡光線略暗。
劉清坐在臥榻旁,一身纖薄的白色絲綢錦裙,長腿交疊,裙裾下露出細膩如玉的足踝,腳尖挑着一雙杏黃色的絲履,輕輕晃盪,手裡在隨意翻看一部古韻斑駁的簡書。
這打扮,這腿,這腳……公主殿下帶着幾分平時少見的魅惑。
“夫君。”
聲音也比往日柔媚了至少兩個音域。
今天是什麼日子……霍去病念頭急轉。
劉清笑:“夫君的生辰,自己不記得?”
霍去病小時候,絕大多數時間跟隨衛青和皇帝。
兩人事務繁重,自己生日都不記得,要嬪妃或舅母李氏提醒,更何況霍去病的生日。
最近兩年的七月末時,多是在外征戰,就算有人想提醒也無從提起。
霍去病恍然道:“所以公主殿下這身打扮,是要把自己送給我。”
劉清仰起如花似玉的俏臉:“邊關在打仗,不易開宴喧慶,本宮只好自己來討夫君歡心。這身蠶絲留仙裙夫君喜歡嗎?”
我過生日,公主殿下送給我一條裙子……霍去病揶揄思忖。
然後是愉悅的交流過程。
長幼有序,妻妾和睦……
天亮以後,侯府馬蹄擂動,霍去病策騎帶着公主殿下,妾室和倆奶媽,兒子霍嬗,並少部分親兵,出城往北去了。
七月草海如茵。
草原上綠意蔥蘢,壯闊無邊。
公主殿下想去看看。
夫妻二人,往北去了草原。
夜宿烏蘭巴托,醉臥繁星之下。
……
西北,大月氏。
在七月的最後一天,戰爭全面爆發。
除了正面戰場對壘,帕提亞有一支兵馬,從西域休循的鳥飛谷方向,奇襲西域。
不過其兵馬選擇的路線,早被衛青預判,埋伏好了漢軍迎頭狙擊。
鳥飛谷是砂石地貌,兩側峽谷盤繞如天然迷宮,在這裡藏兵或進軍奇襲,都是很理想的地形。
衛青事先埋伏,蓄勢以待的隊伍,就是霍去病派來的趙破奴和復陸支。
兩人統兵,與大月氏貴霜部的萬若所率隊伍,展開廝殺。
另一方面,南軍在戰前就請命靈活用兵,負責奇襲主攻。
劉柴統帶一部兵馬,約七千人,準備奔襲大月氏北部重鎮杜尚。
囂射虎負責統領南軍其餘部衆,進行支援。
杜尚是藍氏城以北重鎮。
若能破杜尚,將擊潰帕提亞在北部的中轉地,大幅削弱其對康居,大宛方向的威脅。
漢軍在防線上的調度,會變得更靈活。
所以杜尚的地理位置,分外重要。
下午的時間,劉柴帶領兵馬,摸到杜尚城以東二十里的捺股河,在河谷一側起伏的山巒中蟄伏,隱藏兵衆,安靜等待。
劉柴嘴裡叼了根草梗,問身畔的副將:“主戰場可有消息傳過來?”
副將道:“正面戰場,數萬人的廝殺,不會這麼快分出勝負。”
劉柴篤定道:“我們這一路只要成了,帕提亞人震恐,正面戰場也將因此戰影響,而獲得勝利的機會。”
“再有三個時辰,天色就黑了,我們在午夜出兵,奇襲杜尚。”
……
正面主戰場。
圖塔赫站在一座矮丘上,頭戴戰盔,上方豎起一縷紅纓,隨風搖曳,猩紅如血。
下方是一片開闊地,雙方的中軍,漢軍主力,李敢部,渾邪王和圖塔赫親自統率的帕提亞部衆,數萬人正搏命廝殺。
旗旌獵動。
鼓聲低沉有力,大地震顫。
帕提亞軍的正面衝陣能力,非常強勢。
他們策馬前衝時,就算是輕騎兵也會佩戴遮面的甲冑,手裡執握一種特長的細矛。
在雙方接戰前,漢軍輕騎連續開弓襲射。
而帕提亞部衆,則是隔空齊刷刷的投矛。
一時間箭矢橫空,投矛如雨。
雙方各有優勢,距離迅速拉近後,帕提亞軍以長矛閃電般戳刺馬頸。
漢軍隊列前方的馬匹悲鳴,紛紛栽倒,後軍衝上來的隊伍亦被牽累,陣型微亂。
帕提亞接陣就佔了上風,氣勢如虹,兵馬齊聲呼喝,從頭盔縫隙透出的眼睛,充滿殺機!
雙方轟然對撞,展開近身搏殺。
鏘!
一名漢軍執握戰槍和帕提亞部衆的戰矛碰撞時,另一手突然抽刀上挑。
這一刀勢若靈蛇,出刀角度刁鑽,借馬匹的衝勢,交錯之際從對方下顎的甲冑縫隙刺入,一刀劃開了對方頸部動脈,鮮血濺射而出。
戰場交鋒,生死在剎那之間。
敵我從上午開戰。
帕提亞先佔上風,但接戰後,漢軍的騎陣更靈活,很快就扳平劣勢。
衛青擊鼓傳號,變化戰陣,利用橫縱走位,陣列開闔,分割對方部衆,逐步擴大優勢。
到下午時,雙方已數次輪換增派部衆。
河谷平原長達數裡的區域,血跡,斷肢,隨處可見。
在漢軍大後方,側翼的矮丘後,有一支七八十頭大象組成的象陣,安靜蟄伏,始終沒登場。
渾邪王佇立在衛青身側,建議道:
“大將軍,我軍已佔了上風,此時動用象陣破敵,必可收奇效,擴大優勢!”
衛青站在矮丘上,遙觀戰場:“這種規模的交鋒,不要急於取得大勝。帕提亞並未用全力,他們的重騎兵不出,我們就不用象陣。”
夕陽西下,雙方鳴金收兵。
一日的廝殺,戰場上留下的傷亡者逾萬。
漢軍折損近四千,而帕提亞傷損超過六千人。
漢軍延續着小勝的勢頭。
……
夜色深暗,羣星閃爍。
杜尚城內,突然爆發出一陣喊殺聲。
杜尚是一座土石壘砌的城池,整體爲圓形,遠觀如一座大山,四方設有城門。
外牆每過一段距離,會出現壘砌的巨大立柱,作爲承重。
這種石柱,巧妙的將城牆分割成一段段不同區域,增強防禦力的同時,另一個優勢是即便有部分區域被攻破,也相對容易封堵,不至於全城皆潰。
劉柴帶兵殺出,快速奔襲到城外。
他也掌握有自己的行軍策,可以提高奔襲速度。
其帶兵掩殺到杜尚城東門外,黑夜中,卻是發現城內已燃起了大火。
刀兵和喊殺聲震耳。
劉柴略有些意外:“囂射虎將軍說會派兵助我奇襲破城,原來早有安排,先一步殺入城中行事。
也好,倒是省了我們的消耗。
衆軍,隨我殺上去。今日破城,我保各位高官厚祿,衝!!”
轟隆!
城門被人潑了火油,射出火箭後熊熊燃燒,加上城內有人開戰,形勢混亂,無人救火。
一刻鐘後,城門在巨力撞擊下,砰然傾倒。
劉柴大喜,下令衝城。
南軍策騎如風,殺入城內。
遠處,另一支囂射虎命令副將前來支援的兵馬,也在隨後趕到。
兩方配合,奇襲杜尚城。
雙方都以爲事先入城,縱火燒城門的隊伍,是對方安排的妙手。
混戰中都未過多詢問對方詳情。
而在兩方人馬入城後,事先潛入城內的另一支隊伍,卻是悄然抽身,以瞞天過海的兵簡,隱去蹤跡,融入了黑暗當中。
在杜尚城大約三裡外的一座疏林內,趙安稽勒馬回望杜尚城方向。
陳慶也在一旁:“艹他大爺的,咱們幹黑活,功勞算他們的?”
趙安稽道:“你別瞎說話,郎中令是不想讓我大漢的軍伍折損太重,平白添進去。宗室和侯爺,是我大漢內部矛盾,且沒到撕破臉皮的程度,殺敵破城更重要。
我們走。”
他們抽身而去時,杜尚城內已是大火熊熊,喊殺聲此起彼伏。
當晚,漢軍奇襲,火燒帕提亞在杜尚囤積的部分糧草。破杜尚城的消息,在次日大早傳回長安,皇帝聞聽亦爲之振奮。
宗室各支更是喜不自勝,傳告全城,南軍前線大捷。
天色大亮。
劉柴衣袍染血,立在城頭。
身後的城內,仍有餘火未熄。
整晚的廝殺,讓他極爲疲倦,但臉上盡是自負和滿足之色。
“我們接下來該如何?”副將問。
劉柴霍然轉身,伸手指向更西側的大月氏國境:
“此戰不過是剛開始,打出這一戰,只爲了讓囂將軍,讓衛大將軍,讓宗室相信我劉柴的判斷不會錯。
這一戰之後,世人當知我劉柴用兵之能。”
“冠軍侯當年能一日連破多座敵營,我劉柴難道不可以?”
“傳令全軍,繼續奔襲下一目標。我們往西穿插行軍,接下來纔是我的真正目的,更重要。
打過這一戰,囂射虎將軍會更相信我的判斷,讓他派出南軍剩餘的全部人馬,策應我們。”
隊伍略事休整,劉柴氣勢逼人的統兵繼續往大月氏國境以西推進。
時間來到傍晚。
長安。
一干宗室宿老,膠西王劉端,常山王劉舜等人齊聚,來求見皇帝。
“陛下。”
幾位宗室宿老來到書房內。
“幾位宗親聯袂到朕這裡,何事?”皇帝看向幾人。
“昨日晚上的戰事,陛下可曾聽說?”宿老中的劉珝,笑眯眯的問。
“朕聽說了,前線將士用命,大將軍在正面戰場壓制敵軍,對方反擊亦被大將軍預判阻截。”
皇帝道:“你們舉薦的幾名將領,執掌南軍,也有建樹。”
膠西王,常山王等人各自落座。
有輩分高的宿老負責說話,道:“此戰我們舉薦的部將,打下了大月氏北部重鎮杜尚。
這是和帕提亞開戰後,最重要的勝利。
可見我漢軍將才層出,可不止一個冠軍侯會打仗。”
皇帝笑了笑。
“昨日夜破杜尚只是小勝,是劉柴,囂射虎等人首戰的目標,今晚還有更重要的戰事要打。”
膠西王劉瑞親自接話道:
“南軍在戰場上的兩萬餘人,將隱匿行軍,全員出動,再立新功。”
“我等素聞陛下往昔每逢冠軍侯征戰,都會親自關注戰局。”
另一個身形矮胖富態的宿老,劉焱接話道:
“今晚這一戰的重要性,不亞於往昔冠軍侯所打任何一戰。
我等此來,是希望陛下莫要厚此薄彼,也能親自觀看戰局。知道我等推選將領的目的,是在爲國舉才。”
皇帝道:“幾位宗親倒是謹慎,南軍已在戰場上數次獲勝,幾位宗親纔來見朕,想是篤定劉柴,囂射虎等人仍會獲勝?”
劉焱當仁不讓的點頭:“吾等拙見,正要請陛下觀之,以做指點。”
皇帝應允道:“也好,幾時開戰?”
膠西王道:“不如讓冠軍侯也親自來看看,對他也是好事。”
皇帝問:“董旭,去病前日帶屏嫺去了草原,可曾回來?”
董旭躬身說:“陛下問的巧了,侯爺下午才策騎帶公主回城,眼下剛回府不久。”
“那好,你去宣他來覲見,與朕和諸位宗親共同看看西北戰事。”
董旭快步下去傳旨,召冠軍侯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