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某處,一股黑氣突然浮現,而後在雷暴般的動靜中,重新消失。
苣都正竭盡全力的趕路,以近乎在虛空跳躍般的急速行進。
他在行進中,念頭起伏,盤算霍去病奔襲王庭,敵我所能動用的兵力。
漢軍主力在西域,應對匈奴大軍的攻勢。
霍去病能抽調的兵力不會太多。
另外一路,有烏致茲統兵對付衛青,縱然不敵。
但憑藉烏致茲的經驗,當可收斂兵勢,穩住局面,不會有大敗。
單靠霍去病的兵馬,想擊穿王庭的護軍,以自己的速度趕回去應該來的及……苣都思忖。
若能及時回去,親自接管王庭部衆的兵權,苣都有把握改變局面,將霍去病格殺在兩軍陣前。
他幽暗如夜空的眼神闔動,看了眼蒼穹。
下午的時間。
他距離王庭,還有不足六百里。
苣都微微鬆了口氣,按目前的速度和推演結果,在他回去之前,霍去病不可能攻破王庭。
苣都的念頭,轉到霍去病突襲王庭的用兵目的上。
以苣都的自負,對霍去病的臨場機變,天馬行空般極具想象力的用兵方式,亦是情不自禁的生出歎爲觀止的感慨。
霍去病奔襲王庭之舉,不僅逆轉了苣都主攻西域的用兵態勢,將主動權攥到自己手裡,且讓苣都之前的佈置,全都變成了多餘的。
他調動數路兵馬,確定霍去病固守的重點是河西走廊,而後選擇趕往蒲類。
霍去病恰是在他去蒲類的路上,展開反向突襲。
苣都要是在原來紮營的位置沒動,不去蒲類,便可順勢在半路截住霍去病,讓他無法順利奔襲匈奴王庭。
換句話說,是苣都自己把自己調開,選擇去蒲類用兵,成就了霍去病的這次奔襲。
如果連苣都去蒲類也在霍去病的算計當中,是他將計就計,精準的判斷了苣都對戰局的判斷,預判到苣都會去蒲類,從而選擇奔襲王庭。
那這位大漢冠軍侯,未免太可怕了。他苣都在軍事上,遠非其敵……這個念頭一生出來,苣都心裡亦是忍不住冒出一股寒氣。
要是霍去病厲害到這種程度,那他攻擊王庭……會不會也有出人意料,能快速破營的佈置?
苣都閃念間,立即催發力量。
他體內,吸收自薩滿之神的無頭骨架,亮起無數的咒文。
一股黑氣從苣都口中吐出,和草原上的天地交感。
苣都的雙眼,完全變成黑色。在黑色中央,瞳孔內有一縷縷猩紅的薩滿咒文滋生。
他的視線橫跨千里,憑掌握的匈奴兵權,藉助留守王庭的一部分匈奴兵的視角爲己用,洞察王庭的局勢變化。
當王庭的情景入目,苣都駭然止步,寒意浸入心脾。
他看見漢軍正分成兩支,一支在和王庭本部的兵馬廝殺。
另外一支,赫然已經殺上了王庭高地!
匈奴各部的權貴,以右賢王爲首,讓僅存的親兵抵擋漢軍。
而他們本身,已開始撤退!
完了……兵敗如山倒,主帥一旦開始撤退,帶來的就是全軍的崩潰逃散,再沒有作戰意志可言。
漢軍……在這麼短的時間就殺上了王庭?!
太快了!
這遠遠超出苣都的判斷。
那霍去病果然妙手層出,有他看不破的佈置。
漢軍已經打上王庭,這個結果……讓苣都心頭的震撼和憤怒交織。
怒匈奴本部留守兵馬之不爭,在優勢兵力的情況下,連半日也守不住?!
苣都脫口長嘯,眼前發黑,險些昏厥過去。
……
匈奴王庭。
霍去病時隔兩年,再次策馬登上王庭所在高地,縱目四顧,周邊盡是慌亂不堪的匈奴部衆。
幾處代表着匈奴大部的戰旗,正往四面八方逃散,迅速遠去。
這種潰敗的時刻,以部落聯盟體制組成的匈奴王權結構,再次暴露出致命的弊端,各部開始保全自身力量,缺乏死戰的決心。
匈奴敗相已露,只看霍去病能把戰果擴大到什麼程度。
“趙安稽。”
“末將在!”
趙安稽臉上帶着血污,但神色興奮。
他的馬股後邊拴着數顆人頭,那是炫耀軍功用的,衝上來這一路,斬殺匈奴都尉以上將官的腦袋就有三顆。
“追擊匈奴潰兵,全殺,一個不留!”
“末將謹遵郎中令吩咐!”
趙安稽大聲答應,揮了下手,身後部衆如雷奔虎馳,往周圍散開,追擊匈奴部衆。
霍去病忽然從隨身的小兵府內,抽出一柄投槍,稍微蓄力,遂脫手投出。
嗤!
虛空無聲龜裂,投矛破空。
遠處,伊稚斜之子烏維,駭然回頭。
他察覺到了危險,卻沒有躲避的能力,心頭一緊,槍鋒已穿胸而過。
在槍鋒觸及烏維前,虛空中探出一隻枯瘦的手,想要抓住槍鋒。
卻是一把抓空!
烏維身畔,走出一個匈奴老者,頭戴羊皮帽,雙手枯瘦如雞爪,連指甲上也祭刻着薩滿咒文。
這是一個匈奴強者,烏維的隨身近衛。
老者面容扭曲,惡狠狠地盯着霍去病,身形一閃,往霍去病衝來。
然而他身畔虎嘯聲起,老者腦袋刺疼,速度稍緩。
一頭白虎撲出,身與西方七宿星辰相合,殺機暴虐。
老者被瀰漫的壓力影響,身形愈慢,遂被虎口吐出的殺機裂穿魂魄,眉心出現一個血窟窿。
如今的匈奴,只苣都有和霍去病一戰的資格。
餘衆想與他交鋒,無異於尋死。
趙安稽已開始執行命令,掃蕩王庭。
高地下方的平原,復陸支、陳慶等漢軍以少擊多,王庭那兩萬中軍六神無主,亦出現潰敗跡象,宛若兩年前的情景復刻重現。
霍去病高居馬上,手握霸王戟,掃視帳幕連綿的王庭。
他手中的霸王戟,輕微震顫,彷彿在渴求飲血。
伊稚斜就藏在王庭某處,非常隱秘,瞞過了所有人。
霍去病一時亦難找出其位置,但他有一種玄之又玄的感應,就是伊稚斜正在恐懼。
伊稚斜已知道他再次殺上王庭,生出無法抑制的懼意。
他在哪?
霍去病的意識裡,識海兵書上的一條戰計熠熠生輝。
“摧其堅,奪其魁,以解其體。龍戰於野,其道窮也。”
三十六計之擒賊擒王,攻打大月氏,擒殺其國主時開啓的戰計!
這是一條主動標記對手的戰計,眼下已達到中策。
霍去病將意識融入戰計,擒賊擒王發揮作用,光芒流轉,然而並未能標記出伊稚斜藏身的位置。
霍去病遂動用了識海里最後那枚金色的古井符號。
符號瞬間融入擒賊擒王,讓這條兵策,成爲自己的第五條上策。
擒賊擒王的計簡上,一縷氣機,化作利箭般的流光,射入王庭大帳的金頂。
那王帳內的地面,浮現出一座薩滿咒文交織的陣列,四角有四枚傳承古老的骨器浮現,帳內情景變化,如同多出了另一層空間。
伊稚斜從中露出身形。
霍去病騎乘今安,策馬而來,霸王戟直接挑翻王庭的金頂,大帳被掀飛。
兩者四目相對。
伊稚斜鼻樑高挺,威嚴陰沉的面孔上,目光灼灼,依然極具氣勢,和霍去病對視。
倏地,有殺機涌向霍去病。
伊稚斜身畔,出現一個高壯的匈奴巨漢。
上次伊稚斜險些被霍去病所殺,事後,大薩滿恩敕便有意增強了伊稚斜的防衛力量。
第二道身影,也出現在不遠處,虛幻模糊,宛若鬼魅。
其身上沒半點人氣,像是薩滿術溝通鬼神,以秘法催生的異物,氣機兇戾。
這兩個人甫一出現,便各自發動力量,往霍去病攻來。
同一刻,伊稚斜的胸口、眉心發光。
他全力調動了匈奴國運。
轟隆隆!
烏蘭巴托上方,天地變色!
無窮無盡的力量爆發。
王庭範圍內千百座帳幕下的地面,浮現出一道道薩滿咒文,盤繞成一座大陣。
從上次遇襲,兩年來,兩任大薩滿,加上苣都,都在持續增強王庭的防禦。
尤其是苣都從冰冷之湖的山腹歸來,帶回數件傳說中的‘薩滿神器’。
這些神器,和匈奴的國運交融。
此刻的王庭防衛,比兩年前,亦要強盛了不止一籌。
當伊稚斜全力催動國運,如水的黑氣從地下涌出,淹沒覆蓋了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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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不見五指。
王庭內好似突然來到了深夜時分。
“伊稚斜,我大漢的國運蒸蒸日上,你匈奴的氣運節節衰退,你想用匈奴的國運壓我?!”
霍去病的聲音淡然自若。
攻擊他的那兩道身影后方,黑暗裡探出一雙強勁有力的手。
蚩尤從兩者身後無聲浮現,翻手便壓碎了他們的防護力量。
霍去病整個人都在綻放兵鋒之光。
他體內秘竅和體外軍陣,與天地交感,從馬上翻下來,往伊稚斜逼去。
他的步履宛若蘊含驚雷,又像是攜帶着千軍萬馬,每一步落下,天地都隨之晃動,有漢軍的喊殺聲響起。
他身後兵鋒如山,破開了周邊匈奴國運匯聚的黑氣。
一股兵鋒,凝練若擎天之柱,從其身後盤繞升起。
白虎,青龍,朱雀,玄武四象神兵符,烙印在兵鋒巨柱之上。
這一根兵鋒巨柱,彙集了霍去病對兵理的理解,對諸多兵策的應用和他掌握的漢軍權柄。
轟!轟!轟!
霍去病連行六步,每一步便對應着他修行過的一層兵家境界。
兵符,陰身,軍陣,兵權,兵府,百戰……六重天人境界交織,最終在四象神兵符加持下,達到頂峰。
這六步,像是對霍去病過往兩年,一步步修行,一場場戰爭的總結。
他走過了過往的身經百戰,從而養出無敵的鋒芒。
這鋒芒隨着他的步履,百戰交融,最終大成,化作使命般強盛到不可一世的力量!
“伊稚斜,從出生那一刻,我就在等待,等待着親手拿回匈奴對我漢人欠下的血債!”
兵鋒巨柱緩緩旋動,嗡的一聲,撕開了匈奴的國運!
蒼穹上,白晝之時竟出現四象星宿耀動長空的異象。
氣機交感,此強彼衰。
伊稚斜全身肌肉賁突,仍想加持國運,增長力量和霍去病抗衡。
然而那一縷百戰兵鋒,連接天地。
霍去病身形懸空,身後千軍萬馬共聚其力。
這是漢軍加冕榮耀,徹底擊潰匈奴的時刻。
赤紅的刀光一閃,斬斷了伊稚斜和匈奴國運的聯繫。
這位匈奴之主開口嗆血,彷彿瞬間蒼老,身形踉蹌。
他的全身都在龜裂,血跡滲出,形象淒厲。
霍去病隻手探出,鎖拿天地,以軍陣封禁虛空。
這隻手落下的位置,便是伊稚斜的咽喉,避無可避。
大單于伊稚斜,已失去反抗能力,面如死灰。
同一刻,遠處傳來滾雷般的長嘯,一團黑氣數次跳躍,來到近處。
苣都雄壯的身影,出現在王庭外。
但他已晚了一步,霍去病單臂上舉,伊稚斜雙足離地被掐在半空,生死全在冠軍侯一念之間!
大漢長安,皇帝目光遽盛,羣臣已忍不住緩緩起身。
這是漢匈兩族,將永遠銘記不忘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