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的驪山,草木蔥蘢。
皇帝和衛青在幾名近衛護持下,進入秘宮。
“陛下!”
一列列值守的禁軍跪伏。
皇帝恍若不聞,步履沉穩,在禁軍首領帶領下,直往秘宮深處走去。
配室的大門開啓。
皇帝進來時,配室內只有一身戎裝的霍去病,旁邊站着錢坤藻。
皇帝掃了眼錢坤藻,發現對方臉上有驚詫之色。
而霍去病神色平淡,收回了注視天窗的目光。
皇帝略感欣然。
他是覺得霍去病和他相似,從來都喜怒不行於色,從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變化。
這是他從小就告訴霍去病的道理和胸懷。
不論什麼情況下,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你的真實想法。
表情管理是最基礎的。
錢坤藻臉色驚詫,是因爲皇帝進來前,他和霍去病正在查看皇陵內部。
而皇陵裡確實出了變故,頗爲驚人。
“陛下!”
錢坤藻頭一次見皇帝,惶恐跪地。
“始皇陵出了事情?”
皇帝看過錢坤藻的表情,就有了猜測。
“是有些變故。”
霍去病和皇帝身畔的衛青見禮:“舅父。”
他將目光轉向皇帝身後,禁軍看押的一個人身上,打量道:“這就是潛入皇宮的子?”
霍去病注視的人,處於昏迷狀態。
那人的眉心壓着一條紫色龍形印記,顯然是皇帝親自出過手,將其生擒。
“陛下以顛倒幹坤之術,結合國運,才追上此人。
他被我和銅俑衛圍困,交手後生擒。”
衛青的迴應簡練:“過程不易。此人有接近天人後期的修行。”
那個昏迷的人,生的不怒而威,極具氣勢。
其雙目雖然閉合,陷入昏厥,但鼻樑高挺,脣角內收,轉折分明,給人以精明厲害,城府深沉的感覺,是那種精於算計而又掌持大權的面相。
這人面孔有些長,看似五十上下,但歲月並未帶給他衰老,反而形成了一種沉澱、積累後的威嚴。
此人是子嗎……霍去病感覺不是。
子辛苦謀劃,潛入未央宮,就這麼被抓了?
雖然有皇帝出手,一國的國運壓上來,但子進入秘庫,會想不到能驚動皇帝?
他若沒有萬全準備,是來送死的嗎?
霍去病來到近處,出指輕點其眉心。
對方的意識,腦內的部分記憶,都被他所洞察。
通過探查所知,這人的一些記憶和縱橫道,和其平生經歷有關。
種種跡象,似乎實錘此人正是子!
“陛下,這人進入宮裡,盜取的東西可曾追回?”霍去病問。
皇帝來到天窗處,視線投進去,輕咦了一聲,隨後纔回應霍去病:
“這是唯一存疑的地方,其神魂核心,被一股力量遮蔽,有一件接近仙器級的東西,在護持其神魂而無法查看。
若強行洞察,神魂受損,朕可能永遠找不回丟失的東西。”
也就是說東西沒找回來!
霍去病道:“臣還是覺得,此人是子的替死鬼。”
皇帝從容道:“你說的也有可能。
你追的這個人,確定對方進了秦皇陵!”
霍去病頷首,也走到天窗旁,往下看去。
上次來,祖龍出現,誘發了皇陵內混沌瀰漫,遮蔽陵寢的情景。
此時其內的混沌已經淡去。
從天窗下望,連皇帝也是歎爲觀止,對皇陵的規模,佈置,感到驚豔。
皇陵裡確實出了變化。
王城的一間偏殿,往城門去的區域,有兩個青銅秦俑崩裂倒地。
似乎……那偏殿內有什麼東西突然衝出,震碎了銅俑。
殿宇前方的地面,還有血跡。
那血跡未乾,竟然在滾動,想聚集在一起,非常妖異。
看情景,皇陵內部,曾有人和守衛皇陵的俑兵,進行過短暫交鋒。
那個紅衣女人……是不是她衝出了皇陵,去到陵寢外圍的銅牆處?
皇陵內,更驚人的變化來自於城門方向。
要知道霍去病等人通過天窗下望,能看見的位置,是皇陵的內城,處於整個陵寢中心。
此刻,王城的城門往前,一條廊道盡頭,也就是王城和皇陵其他區域連接的位置,霍去病等人只能看見部分情景,有一團詭異的光暈滲進來,呈五色,在滾滾律動。
而王城內的陣列,許多位置都在發光,禁制大開。
諸多銅俑鏗鏘震鳴,和王城內的陣列契合,在城門處聚集。
它們手中的兵戈,不斷催發出一道道陣列之光,刺入那團從外城涌來的神秘光暈。
王城的城頭處,還有青銅牀弩嗡震,自行咬合上弦,射出一排排弩箭,往光暈攻去。
王城城頭,一名青銅將俑手握戰戈,時而起落放下,像是在指揮秦俑和王城外侵入的力量交鋒。
而那團神秘光暈中,則連續探出一縷匹練般的東西,速度如電,不時將靠近的秦俑拖進去絞碎。
兩方接觸的位置,殘破斷裂的俑軍數以百計。
秦俑和不知來歷的五色光暈對壘,居然給人一種慘烈的感覺。
一座陵寢,正發生兩軍交戰的場景。
說不出的詭異,悚然。
皇陵內的地面上,浮現出一張陣圖。
那陣圖催發的戰爭場面更爲恢弘,是當年的秦軍在和敵對國開戰,規模驚人。
陣圖顯化的戰場,如同天地異象,千軍萬馬,非常清晰,波及整個皇陵。
從上方看,陵寢內的真實廝殺和陣圖顯現的異象交織,戰火處處。
上次霍去病進入皇陵的那口深井,也有氣機蒸騰,震耳的嘶吼聲,從井底傳出。
這一幕幕變化,連皇帝的心神都被吸引,看的目不轉睛。
“長平之戰!”衛青忽然說話。
大漢三巨頭,皇帝,衛、霍三人,呈三角形站立,都在盯着下方的皇陵。
衛青指的是那陣圖催發出來,當年秦軍和敵國交鋒的情景。
霍去病認同道:“是長平之戰沒錯,皇陵裡有白起親自傳下來的陣圖。
長平之戰是秦人的國運轉折,顯化出來是在助長秦俑的兵勢,增加他們的攻防力量,攻擊那團看不見具體大小的神秘光暈。”
皇帝訝道:“俑兵這等死物,也能匯聚兵勢?”
霍去病:“這皇陵裡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三人偶爾交談,更多時候是被皇陵的戰陣吸引,默然矚目。
錢坤藻在一旁完全是嘍囉身份,插話的資格都沒有。
“以伱二人看,皇陵裡的交戰,勝負如何?”皇帝問。
因爲看不見王城外,那團神秘光暈的具體情況,難以查看敵勢,以皇帝的見識也難看出雙方勝負,要詢問對戰爭判斷更準確的兩位大將。
“長平之戰,涉及殺神白起。對於白起如何用兵,去病要更熟悉些。”
衛青笑道:“以臣看,皇陵俑陣尚有餘力,明顯佔上風。”
錢坤藻利用三人間的縫隙,偷瞄皇陵內的情景,心忖明明是王城外的神秘光暈氣勢洶洶,持續席捲俑軍,將其毀掉。
俑軍折損不輕,是秦俑落在下風纔對,怎地這位衛大將軍說的正相反?
他沒看明白,又不敢問,瞅瞅霍去病,等着旁聽。
霍去病:“秦俑陣列,兵七走坤,五位不進,確是佔上風,想侵入皇陵的光暈被壓制的很厲害。”
衛青:“坎兵,坤三戌,都是俑陣殺位,兩處目前仍無動靜,這俑陣連小半威力都未發揮。”
錢坤藻差點抓耳撓腮,心裡的刺撓的厲害。
不修兵事,連聽都聽不懂,能不能聊點常人之間的對話?
霍去病和衛青所說,涉及很深的兵理。
衛青又道:“這處天窗的位置,着實玄妙,能俯瞰整個皇陵核心區域的變化。”
霍去病應道:“我當初也是發現這天窗的位置特殊,才起了研究皇陵陣列的興趣。這天窗像是刻意留出來,讓人掌握,縱觀皇陵的佈置變化。”
衛青:“這皇陵的佈置不僅涉及我兵家,內部建築的位列,還牽扯到陰陽,道家。
皇陵中間的大殿,坐鎮主位,鎮壓整個皇陵氣數,宛如帝位。
想全部弄明白皇陵的虛實,非得匯聚各家修行高深的人不可。”
霍去病說:“關於皇陵俑陣,我研究了有段時間,請教過道尊,董夫子,姜堰等人,已有了不少進展。”
他說有進展,皇帝和衛青便不再問,展現出充分的信任。
三人好一會都不在說話。
下方的皇陵內,戰鬥愈發激烈。
此時,皇陵陣圖催生的長平之戰戰場上,秦軍陣列後方,出現一個騎在馬上的身影。
那身影雖是陣圖呈現的幻象,但清晰如實。
秦軍正往兩側潮水般分開,展現出那身影的無上地位。
他是秦軍主持長平之戰的大將白起,輝耀歷史長河的兵家大宗。
霍去病的用兵方式和白起略相似。
他的神妙行軍法,最早就是得自白起,後來融入了自己對兵理的認知,做了許多調整。
而此刻,白起在下方的皇陵出現,長平之戰的戰場上,秦軍戰法突變,進退森嚴,節節前推,變化走位,軍陣交錯,一步步蠶食趙軍。
白起時而傳令,讓戰場逐步傾斜,掌握了戰爭的主動權。
在霍去病眼裡,和其他人看見的情景卻是有些不同。
他承襲了白起的部分兵法遺留,能洞察到其兵陣變化過程中,戰場指揮更深層次的用意。
而通過解讀白起的用兵,霍去病還看出皇陵部分佈置的真意,洞察到俑陣最核心的部分秘密。
俑陣的佈置,是依靠白起傳世的兵理,再經過當時秦軍大將王翦,來主持設計。
兩位秦人的兵家宗匠,聯手爲秦陵俑陣的變化,奠定了基礎。
霍去病看出白起兵法的精妙處,隨之洞悉到俑陣的部分核心規律。
往昔一些對俑陣佈設的困擾處,豁然開朗。
霍去病的意識裡,靈蓍兵符再次展開推演。
他的足下,泛起一層層軍陣紋路,同樣展現出兵理位列的演變過程。
皇帝低頭看了眼地面的軍陣,問衛青:“去病這是發現了什麼?”
“他的軍陣在隨着皇陵俑陣的變化而變化,推演俑陣的運轉之秘。
若能有所收穫,對其兵家修行都會有很大助力。
這皇陵俑陣,怕是被他看破了某些核心秘密。”
“原來如此。”
時間流逝。
霍去病足下的軍陣裡,無數兵家咒文生滅。
在外行的錢坤藻看來,其軍陣內的一些陣紋符號被摘除,另外一些則在誕生,變化無窮盡,玄之又玄。
大概半個時辰後,霍去病足下的軍陣,才慢慢回收。
他閉目片刻,臉上露出滿足之色,重新睜開眼睛,笑道:
“陛下,舅父,你們在這裡盯着皇陵,將陵寢內的變化記下來,我去驗證些事情,咱們回來碰面,兩相對照,可能會解開這始皇陵的一個大秘密。”
錢坤藻吃了一驚,冠軍侯發現了什麼?
皇帝:“去吧,注意安全,銅俑衛也與你同去。”
霍去病執禮離開,神色振奮。
他似乎想通了某些至關重要的事,當即轉身出了配室。
霍去病出驪山秘宮,回到地面上的時候,天色已晚,星斗漫天。
而遠處的天際,一點光芒拖着長長的焰尾,急速接近。
落地卻是道尊和秦青玉,董仲舒,以及腳踏道劍的自家媳婦劉清。
他們一行是從泰山封禪地回來的。
而劉清落地後,取出一卷帛書,其內光暈流轉,又走出白南妤和卓青珂。
“你們怎麼來了?”霍去病駐足問。
道尊沒好氣道:“你和皇帝在山巔就不見了,董夫子下山來說你和皇帝先一步回長安了。
走得這麼急,明顯出了事情,清兒不放心,逼着我等駕道劍追上去,回到長安才知你和皇帝仍然不在,一路輾轉過來,累死我老人家了。”
劉清杏眼忽閃,眼神關切,見霍去病安然無事,才放下心來。
“霍侯要去哪?”董夫子問。
霍去病:“去驗證些事情,夫子和道尊既然來了,與我一起。”
道尊聽到又要打白工,拂袖道:“我不去。”
“嗯?”
霍去病扭頭看向道尊。
道尊想起自己逛窯子被抓的事,感到有些窒息:“其實去也行。”
霍去病對劉清道:“陛下和舅父在地宮內,你去和他們匯合,不要單獨走動。”
劉清嗯了一聲,乖乖點頭,眼見霍去病轉身去了,對白南妤使個眼色。
白南妤和道尊被霍去病拿住把柄一樣,也乖乖聽命,跟着霍去病一起去了。
這邊劉清帶着卓青珂進入驪山秘宮,而霍去病和道尊,董仲舒,白南妤,風馳電掣般來到秦嶺那處鷹巢入口,再次進入山腹內。
衆人一路前行,來到皇陵銅牆外。
讓人驚訝的是,這次過來的霍去病探手輕觸銅牆,足下衍生出軍陣紋理,融入銅牆。
奇妙的是銅牆上也出現一道道紋路,竟和霍去病推動的陣紋交融,相合。
隨即,銅牆上再次浮現出漣漪。
“你們守在外邊。”
霍去病吩咐過駐守的禁軍,遂邁步進入銅牆的漣漪當中。
道尊等人彼此對視,深吸了口氣。
他們都知道這皇陵不是善地,定了定神,纔跟進去。
進去的情景和之前蚩尤進來看見的情況一樣。
霍去病邁步前行,每一步走出,足下都有陣紋融入皇陵地面。
當一行人穿過青銅墓道,轉過盡頭的彎折處,前方出現一個相對寬敞的區域。
而霍去病足下的軍陣,交織愈發密集,始終在和皇陵的一些禁制紋路相契合。
鏘——鏘鏘!
前方,忽然轉出一隊皇陵的守護俑,渾身陣列流轉,咒文明滅,青銅甲冑發光。
而霍去病足下的軍陣擴散過去,和這些兵俑身上的咒文相接。
下一刻,這些皇陵的墓俑竟然調轉位置,在前開路,往皇陵深處行去,成了霍去病的部衆一般。
……道尊等人目瞪口呆,齊聲追問道:“你怎麼做到的?”
“霍侯掌握了皇陵的秦俑兵權?”董夫子眼睛瞪得老大,驚異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