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們一干人,大概有七八個聚集在這間房間裡。他們將我綁得死死的,挾制住我。
只見殷明珠取下我母親的畫像,扣動裡面的一個小按鈕,大家都凝視摒氣,等待着驚異的事情發生。但是卻沒有想像中的地動山搖,那些站着的男人開始面面相覷。殷明珠看過大家疑惑的表情,輕輕一笑,道:“如果寶藏的機關設計得如此隨意,那任何人都能找到了。”說着,便朝房中大衣櫃走去。只見她把裡面的衣服統統扔出來,然後打開裡面的一塊板子,那裡居然也有一個和畫像背面一樣的小按鈕。她又輕輕釦動那個按鈕。然後她將桌子搬開,揭開下面的地磚,原來那裡也有一個按鈕。隨後她將牀上的被子通通揭開,令大家很是驚訝,原來下面竟然是一個高高的石臺,那牀放在上面起到了遮擋的作用。她揭開靠牆的一塊磚,又是同前面一樣的按鈕。這按鈕一按下去,地面還真有了些晃動的感覺。
“你們幾個,把這塊石板揭開。”她指着站着的幾個大男人說道。
那幾個人不敢多話,爬到石臺上就動手揭石板,那石板很大,大概有幾百斤,幾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揭開。石板一經揭開,一級級直通向下的階梯便顯現出來,幾人面露喜色,均誇獎殷明珠厲害。
殷明珠也很是得意,吩咐他們點了火把便押着我走下石階。
地道設計得很巧妙,雖然長久未開啓,但裡面依然通風,陰風陣陣,還有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走!快點!”我瞄着這條長長的走廊,正思量着,殷明珠從後使勁推了我一把,惡狠狠地說道。
“你不是已經得到了兩顆珠子了麼?還留着我幹什麼?”我不滿地問道。
“你當我帶你進來是看風景的?要死很容易,等一會兒你完成你的使命,自然會送你去你該去的地方。”她冷冷地說道,又推了我一把。
昏暗的甬道陰風陣陣,他們小心翼翼,生怕觸動什麼機關便命喪於此,那個毀容男子一路當先,將兩邊的小燈全部點燃,我們順着甬道,終於來到了一扇巨大的雕花大門前。
那雕花大門上刻着許些圖騰,龍飛鳳舞,栩栩如生。不過,引起我注意的是門上的兩條盤旋巨龍上的兩隻眼睛。其它的刻紋都無可挑剔,只是這兩隻眼睛深深地凹下去,感覺很是突兀。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那兩個小洞正是東珠安放的地方。
果不其然,殷明珠拿出從我那裡搶去的東珠,看了看,然後很是謹慎地擺了上去
。她安放完東珠以後,同樣沒有出現我們期待中的異像。
“怎麼沒有反應?”那個毀容男人按捺不住,問道。
“不用着急。”殷明珠胸有成竹地道。說着就朝我邪佞地一笑,將我拽了過去,而且還拿出了刀子對着我。
“你要幹什麼?”我冷聲問道。
“過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刀子一下子就劃了下去。然後將我的手腕扯到了一個月牙型的凹槽上。“嗒,嗒,嗒——”我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凹槽內,浸染着石槽,慢慢地,與底石浸爲一體。血漬漸漸擴大,最終浸染了整個月牙。這時,“轟隆”一聲巨響,大門緩緩打開。
“這就是我留下你的原因。”
“原來大門需要我的血才能打開。”
“是的,這個門是你們祖先建的,建得很精細,一定要你們龍族守寶人的血才能打開。”
“你怎麼知道?”我問道,然後又馬上反應過來,“是吳嘉文告訴你的?”
“不是嘉文告訴我的,不過,我跟了他整整十年,他所做的事,我怎麼能不知道?這是他和他父親研究出來的,還有他父親的父親,甚至於他們家好幾代人。”
“殷小姐,別跟她羅嗦,既然她已經沒有了用處,乾脆現在就把她解決了,免得礙事。”旁邊的毀容男子說道。
“等等,我還有用。”殷明珠擺了擺手說道,“走!”說着,將此時已經虛弱無力的我狠狠推了一把。
我們又一直往裡走,終於來到一塊幕布前。她滿意地看了下那塊巨大的幕布,用力一扯,那布就掉了下來,隨即金燦燦地刺得我們眼睛難以睜開。幕布後頭,全是琳琅滿目的金銀珠寶。那幾個匪徒按捺不住,高聲歡呼着奔向金銀珠寶。我看過殷明珠,只見她冷冷地盯着他們,不作任何聲響,嘴角竟然一扯,浮現出一張陰危的詭異的笑容。我心下想這古老的寶藏竟然如此輕易獲得,未免也太過簡單了,只怕另有玄機,或是有送命陷阱也是大有可能。
“若不是你母親早就先進來查看過,哪有這麼容易?”她看出了我的心思,向我解釋道。原來是這樣,林慈爲了女兒不再涉險,早已經替女兒掃清了障礙,只是,她卻未曾料到,就算她爲女兒解決了寶藏的難題,女兒還是難逃厄運。
只見她從懷裡拿出一個骨灰盒來,正是昨晚在房間內看到的那個,然後摸了摸骨灰盒輕聲說道:“嘉文,你英年早逝,就是爲了這座寶藏,今天你終於如願以償,我幫你找到了它,以後,它就是你的了,永遠永遠歸你所有,誰也拿不走。”
我看着她的神態,感覺很不正常,每次她說到吳嘉文時,神態就很不對勁。
“嘉文因你而死,你一定要爲他陪葬。”正在思量怎麼逃脫,她突然擡起頭來衝我說道。
“你要殺了我?”我退後,此時能拖一時便是一時。
“不錯,嘉文長眠於此太過寂寞,需要陪葬的。不過你放心,把你殺了後,我會以你爲誘餌騙姓呂的過來,到時這裡熱鬧了,你也不會寂寞,哈哈,”她此時似乎有點癲狂了,“大家都不會再寂寞了
。”
“你去死吧!”她大叫一聲,舉起刀就朝我揮來。我手上無兵器,且全身虛軟無力,左閃右躲,勉強避過了幾刀。最終腿上一軟,跌倒在地。回頭看去,她正揮動刀子向我砍來,心上大道不妙,我身手還算不錯,今日竟然栽在這個沒有功夫的惡毒女人手上,心有不甘。那刀正朝我插來,忽然聽到“砰”地一聲槍響,她手腕中槍,刀子掉在地上。
“呂詹,”我扭頭望去,他正站在洞口。
“不用勞煩你,我自己來了。”他說道,朝我們走來。一下子多名青幫弟子也跟在他身後進了洞來。和我們一起進洞來的幾個亡命之徒似乎認得他們,見他們進來,停止了對財寶的爭奪,都很乖順地站到了一邊。
不待呂詹吩咐,他的人便到裡間將那些人的武器給繳了,呂詹過來,查看我的傷勢。
“沒事吧?”他說着,便要將我扶起來。
“你來得正好,統統去死吧。”不知什麼時候,殷明珠竟然站到了洞口。
“不好!”我和呂詹異口同聲道。
只見她撥動了牆邊一個機關,“轟——”地一聲響,那巨大的石門便掉了下來,將我們隔絕在裡面。
“怎麼辦?”我問道。
被關在洞內,性命堪憂,洞內的人躁動起來。
呂詹也搖了搖頭,“天無絕人之路,找找還有沒其它出口,”同時站起來命令道:“仔細找找這洞裡有沒有機關。”
不過,他話還沒有說完,便又聽到“轟——”地一聲,那石門再次緩緩打開。
只見殷明珠躺在地上,口吐鮮血,胸口有片血漬,四肢不斷地抽搐着,雷衍抱着她,頭埋在她的頸間,兩手將她擁得緊緊的,甚至連手上的青筋都可見着,全身不斷地顫抖着,不難看出,此時的他,很是痛苦。
“很快你就不會再有痛苦了。”雷衍說道,緩緩挪動手上的槍,頂在殷明珠背後。
“砰——”一聲震耳的槍響迴盪在洞中。良久,雷衍抱起殷明珠的屍體,向外走去。看着他蕭瑟的背影,心中滋味難言。記得那時問他如果殷明珠繼續犯錯,那他會怎麼做,當時他並沒有回答,此時,他給了我們一個答案,一個交代。雖然痛,雖然一萬個不忍,但他卻選擇那樣做了。又一個有擔當的人。
一陣陰風襲來,喚回了我們的神志。
“接下來怎麼辦?”回過神來,我問呂詹道。
“我們先把這些財寶運到外面,明天以我們的大婚爲掩護,把它們裝上船,直接北上。”
“好!”
明天我和呂詹大婚,雖然只是個掩護,雖然我們儘量謝絕客來,但是仍舊來了不少達官貴人,的確,上海灘叱詫風雲的青幫當家大婚,他們怎麼能不來呢?
下人們風風火火地忙碌起來,大紅的絲綢鋪滿了林家院落的前前後後,所有樹上都掛滿了彩燈,到處張燈結綵,紅錦高掛
。
傍晚,從遠處古寺巨大的鐘鳴聲,沉重古樸,綿長悠揚,迴盪在整個小鎮上,彷彿也期待着見證我和呂詹的曠世婚禮。
我站在江水邊,看着一箱箱捆着綵球的金銀珠寶被裝上船。
“少奶奶,有個名叫韓宇臻的軍人要見你。”一個僕人走過來對我說道。
我轉身看去,韓宇臻一身戎裝站在那邊,見我朝他點了點頭,他才大步走了過來。
“孜然,”一走近,他便叫道,而且靠近我,欲拉住我的手。
我退後兩步,“韓少帥,對不起,我不是林孜然。”
他縮回了手,只聽無奈地輕嘆一聲,“剛纔蒙巖已經告訴我了,對不起,我還是控制不了自己,我還是不能相信……”
“少帥,蒙巖所說的是事實,在火車站時殷明珠說的也是事實,我的確不是林小姐。”我坦然而篤定地說道。
“你是在怨恨上次在火車站我丟下你嗎?”他還是不肯死心。
我微笑着輕輕搖了搖頭,“我真不是林小姐。”
“如果你不是我的孜然,那麼我的孜然究竟在哪裡?”說着,他看向遠方,喃喃道。
久久地,我們都沒有說話,只聽到江水滾滾而去的浪濤聲傳入耳中。
“其實我知道,是老天在懲罰我,她也不肯原諒我。”他喃喃說道,我轉眼看過他,他下額已經出現許些鬍渣,面色有些低沉。
“那時軍中很多將領都說服我同江甄妮結婚,我心裡極不痛快,也極不願意,因爲在我心裡,能和我共度一生的人只有孜然。但是,對面權力、利益的誘惑,還有輕重厲害關係,我卻猶豫了,我當時並沒有斷然拒絕,我知道,我一時的猶豫,讓孜然傷心了,所以她才離開的。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那晚,她說服我讓我娶江甄妮,給我分析了各種利弊和輕重得失,我竟然聽了她的話,與自己妥協,給了自己考慮的時間。她這麼做,肯定是在考驗我,可我居然允許自己考慮是否和別人結婚,肯定傷透了孜然的心,所以她纔會不辭而別。如果當初我沒有放開她的手,她就不會出事,我們也不會再也見不着面。”
“沒有,林小姐是爲了顧全大局,才選擇犧牲的,她離開你,並不是因爲生了你的氣,而是真的希望你能同江小姐聯姻,從而增強實力,早日統一江南,讓百姓免除戰亂之苦,所以她選擇犧牲你們的感情,她的大仁大愛,是大多數女子所不能及的,你應該要明白她的苦心。”
“不,不是的,她一定是在生我的氣,所以纔不願再和我見面。”韓宇臻偏執地說道。“我說過要保護她一生一世,但是每次遇險,卻總是她挺身而出,這輩子,我欠她的,再也無法還清。”
可能他有過猶豫,有過掙扎,有過彷徨,但他最終還是放棄了利益的誘惑,順從了自己的心,選擇了她,只是,她卻沒能等到那一天。
我想想,覺得應該要爲這對無法在一起的戀人做點什麼
。
“國難當頭,你卻在這裡兒女情長?”我質聲說道。
突然聽到我的叱喝,他轉過頭來愣愣地望着我。眼中透出激動和不可思議。難以自抑地一把將我擁住道:“孜然,你回來了,你真是我的孜然,以前你就總是這樣說我的!”
“嗯,我是孜然,我回來了。”我笑中含淚,輕聲說道。
“孜然,你跟我走,管他什麼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現在只要我們的小家,”韓宇臻興奮地說道。
“只要我們的小家?”我輕輕地笑了笑,“但是沒有了國家這個大家,又怎麼能有我們的小家呢?現在國難當頭,你要以大局爲重,擔負起自己的責任。”
“國難當頭,大局爲重,”他跟着我重複道,頓時笑了起來,一把擁住我道:“你果然是我的孜然,我就相信,上天會聽到我的懺悔,會把你還給我的!”
“宇臻,你聽我說,我已經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一會兒就會消失,而且永遠也不能再回來了。”我淡淡地說道,“雖然我們這輩子不能在一起,但有那些刻骨銘心的回憶,我已經很知足了,我還有很多的心願沒有完成,希望你能替我去完成。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看到山河統一,國民安居樂業,我希望,我祖上世代守護的寶藏不要再埋在地下,它應該發揮出它的價值,爲需要它的人派上用場。”
“孜然,你總是那麼申明大義。”他看着我,給我捋了捋額前頭髮,“你真的回不來了嗎?”
“嗯,”我點了點頭,“所以我沒有完成的心願,你一定要幫我完成。”
“那你能多留一會兒嗎?讓我再好好看看你。”
我又點了點頭。
他的手沿着我的腦門慢慢向後移,輕輕地撫着我的頭髮。事實上,我很擔心他這樣做,因爲我從小就不喜歡別人撫摸我的後腦勺,當別人這樣對我時,我就會暴跳如雷,那時志超哥哥知道我的這個脾性,總是來捉弄我。
然而,此時此刻,爲了給他一個圓滿的回憶,我必須剋制。
忍住,忍住……我在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
他的手放在我的腦後,輕柔地摸了摸,動作很是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弄壞了一件精美而易碎的瓷器一般。他眼睛細細地看着我,眼裡寫滿了心疼和不捨,似乎不願意放過一個細節,要將林孜然的音容笑貌完全記在腦中。
我想,適可而止,我能做的,也只能到此了。
我故意做了一個激凌,以示靈魂離去。
“韓少帥,”我輕聲叫了他。他沒有反應,仍是愣愣地看着我,手也仍是放在我的腦後,我有些尷尬,想着要不要將他推開。突然,他轉身離去,竟然連一句話都沒有。那穩重的步子,□的脊背,表明着他是一個敢愛敢恨,敢於擔當的軍人,她會記住我的話的,因爲,我相信,那正是林孜然希望他能聽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