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真的是你,”跑到她面前,從她露在外面那雙碩大的眼睛一眼就認出是她,我拉過她的手,萬分欣喜。
見她戴着面紗,而且身着一襲黑紗,而且手上也戴着手套,我已感到不妙,抿了抿脣,猶豫了下終吞吞吐吐地問道:“唐糖,你的臉,還有手……是不是因爲那火?沒事吧?”
“我們去那邊說吧,”她輕言道,便轉身朝江堤走去。我跟在她身後。
到了江邊,她停了下來,靜靜地站着,看着遠處依稀的燈火,夜色下,江水拍打着堤岸的聲音在我們前方迴響着。
“我要走了,今天是來和你道別的,”她說道。
“唐糖,你要離開,你要去哪裡?”我急切地問道。
“既是來和你道別,也是來祝福你和呂詹的,”她沒有回答我的話,卻說出了出乎我意料的話。
“你祝福我和呂詹?”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按捺出聲。、
她點了點頭,從明媚的眼睛裡,我看出她在微笑,是坦誠的微笑。
“竹子,一直以來,我有一件事情很疑惑,你知道是什麼嗎?”她看着我,聲音頗爲硬質。
我看着她,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爲什麼呂詹對你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她說過之後頓了頓,“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他喜歡你,所以有意無意地讓你和他見下面,我就想知道,他和你在一起時究竟有什麼不同,你又出衆在哪裡?”
“然後呢?”我淡淡地問道。
“我發現了他對你和別人不同,卻沒有發現你比別人好在哪裡,”她說的是事實,所以我也並不惱怒。
“所以我告訴自己,要不惜代價,讓他一心一意地愛上我,然後娶我,”她說着,聲音越來越凝重,“那時他不揭穿我的謊言,看到他爲了我在雨中跪到半夜,還爲了我寧願截斷手指,我認爲,這都足以說明他真的愛上我了,”說到此,她不禁苦笑了笑,“後來才知道,這些都是他演的一齣戲,只是爲了和我父親一決雌雄。”
“唐糖,男人的事,不是我們能懂的,”我安慰道。
“可那是我的父親和丈夫啊,”她眉頭皺着,“你知道我醒來後知道真相有多痛苦嗎?我寧願死去,也不願知道真相,可是,就算我那麼痛苦,我還是恨不起他。”
“唐糖,你是一個天使,”我嘆道。
她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一個天使,但卻愛上了一個魔鬼。”
“如果早知道他是一個魔鬼,你就不會愛上他了,”我感嘆造化弄人,“那麼你就有不一樣的結局。”
她出乎我意料的搖了搖頭,淡笑地說道:“就算早知道,我也難逃悲慘的結局。”
我看着她,不明所以。
“直到現在,我仍愛着他,”聽過她的話,我心中驚訝,對眼前這個女子生出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情。
“我是不是很不孝?”她問我道。
我的確覺得她很不孝,卻抿着脣,沒有表態。
“他所他做的事再殘忍,哪怕他是殺害我父親的兇手,我都努力告訴自己,那是他們男人的世界,在他心裡,是愛我的,雖然他殺了我的親人,但是他終歸承認我這個妻子的,而且也放心地將我留在身邊,我不斷地說服着自己,找着各種藉口,讓自己相信他是愛着我的。”
“直到那一刻,我萬念俱灰,纔對他徹底死心,”她突然話單一轉,像從自己的小世界回到現實一般。我聽得心下沉重,問道:“是什麼事?”
“記得在火場嗎?”
我點了點頭。
“那天他決絕地離去,把我丟棄在火場,說的話也是殘忍之極,彷彿將我的心毫不客氣地一刀挖出來,丟到冰天雪地裡……那一刻,我真的萬念俱灰,感覺靈魂從我身上剝離,只剩下一具軀殼,如同行屍走肉,沒有愛,也沒有恨……”她淡淡地說着,“原來沒有靈魂的感覺是那樣,不在乎身邊的任何事,也意識不到自己的危險處境,我就這麼看着火在我的身上蔓延開來,沒有感覺,沒有疼痛……”
“但是,霎那間,他卻又讓我活了過來,”說到此,她的聲音變得分外溫柔,像是黑夜裡看到了初升的朝陽。
“他來了,然後將我抱起,衝出了火場,”她聲音依舊甜美,彷彿置身於美麗的夢境一般。
“誰?柱海?”我問道。
她回過神,搖了搖頭,“是呂詹,他竟然回來了,”說話間,她的嘴角浮現出淡淡甜甜的笑容。
“呂詹?不是他要置你於死地嗎?”我驚訝得大聲問道,爲此,我還痛恨過他。
“不,那不是他,”她又微微搖了搖頭,“起初在黑暗之中,我見到他的身形,聽到他的聲音,後來又看到他的衣服,上面還有我親自做的刺繡,我也認爲他終歸將我拋棄,而且是在我沒有利用價值之後。”說到此,她笑了笑,“大概是因爲太過悲悽和痛苦,我纔會突然之間感覺全無,但是,當他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抱着我衝出火場,我頓時整個人就甦醒了,感覺那是老天對我的最大恩賜,呂詹他終歸沒有拋棄我。”
聽着她的話,雖然不能完全體會她的心情,但我能感受到她內心真實的寧靜和坦然。
“不再執着地想去佔有,他能衝進火場來救我,那一瞬間,我感覺整個天地開遍了絢爛的鮮花,生命從來沒有那麼寶貴和美好過,”良久,她說道。
在迷糊之中,我緊緊的抱着他,然後問他:“他是不是愛着我?他的回答我清楚的記得,他說,從來沒有愛過我,她救我,只是因爲我是他妻子,這是他的責任。”
“唐糖?”我叫了她一聲,呂詹說出那麼決絕的話,對她來說,不是希望之後又生絕望麼?
“你不要難過,”我說道。可是,唐糖卻笑了笑,說出了和我心中相反的話:“絕望之後再獲得重生,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我聽後一愣,許久回過神來才道:“唐糖,你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姑娘。”
對我的讚許,她一笑置之,道:“開始的那個人,不是呂詹,那是柱海找的呂詹的替身,他是想利用那個人來讓我徹底斷了對呂詹的念頭,可是,卻沒有想到……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掌控的範圍。”說話間,她輕輕拉下面紗,我看到她的右邊臉上一塊大疤赫然醒目。
看到天仙般的她面容盡毀,我陡然心疼,嘴脣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你不用替我難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說得風輕雲淡,“我在醫院裡,柱海形影不離地陪着我,對我不離不棄,在我面前,哭泣着讓我原諒他,甚至還讓我嫁給他,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他是那麼愛我,而我,這十多年卻視若無睹,呂詹看不見我對他的愛,可是,我卻也同樣看不見別人對我的愛。”
隔了一會兒,她才說道:“老天對我的懲罰算輕的了,我雖然沒了容貌,但卻找到了真愛。”
“那你的手?”
她伸出手來在我面前晃動了一下,看得出來,已經傷到了筋骨,不過,她卻調皮地說道:“就是不能再彈鋼琴了。”
聽了她的話,我又覺得酸楚,又覺得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