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時間不早了,”何雨東擡起手來看了看錶,說道,“走,我請你們吃飯!”
正在此時,徐麗瑩走了進來,手上也是厚厚的一大摞文檔,抱在前胸,竟然把她的半邊臉都擋住了。
“何大哥,快來幫幫忙,沉死我了!”徐麗瑩一進門就氣喘噓噓地叫嚷着說道。
扣兒趕緊起身跑過去,替徐麗瑩分擔了一些文檔,她手下得到輕鬆,一看竟然是扣兒幫她接過的文檔,問道:“扣兒?你怎麼在這裡?”
“只許你來,難道我就不能來麼?”扣兒調皮地吐吐舌頭道。
徐麗瑩沒有理她,放眼過來看到我,於是又道:“聞竹,你也在這裡?”
“嗯,來看扣兒遇到……老何,”此時還未習慣,我如此叫法仍覺彆扭,“所以就過來坐坐。”
徐麗瑩想是沒有料到短短兩三次見面我便如此熟絡地稱呼何雨東,於是露出不自然的表情,看着我,然後又看了看何雨東,不過不消片刻便恢復了平時表情,笑着說道:“最近何大哥挺忙,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你要有空就過來幫幫忙也好!”
“我就說嘛,我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剛說請小淺吃飯,她還推來推去的!”
小淺?!
如此新鮮的一個名字,我有些不及反應,卻是備感親切。
“那是,聞竹實在太不給面子了,要知道何大哥可是大忙人,我平時想和他吃頓飯都是難於上青天!”
“那……,恭敬不如從命,我們現在去吃飯?”我笑着說道。
“你終於不和我們客套了?”麗瑩說道。
“去吃飯可以,”我笑着瞥了瞥兩人,說道:“不過這餐我請客!”
這時,徐麗瑩卻是揮了揮手,笑着說道:“如今後悔晚了,下次吧!”
“嗯?”我納悶出聲。
“這不工作忙麼?”徐麗瑩嘆了一口氣說道。
“還有什麼重要的工作?我們一起做!”扣兒在一旁急急地說道。
“人多力量大,我們一起做,做完了再去吃飯也行!”我也說道。
“這些事明天可以做,”徐麗瑩拍了拍那厚厚的一大摞文件說道,“只是何大哥抽不開身!”
“是什麼要緊的事?”何雨東聽到徐麗瑩說得正兒八經,於是問道。
“我過來的時候遇到報社的胡編輯,他說他那裡有份稿子,讓你馬上過去看看,要是行的話明天的報就馬上刊登,”徐麗瑩也嚴肅地說道。
“哦,”何雨東點頭道,“那這事可耽誤不得!小淺,那今天就只能說對不起囉,咱們不能一起吃飯了!”
“工作要緊,咱們可以下次再聚!”我說道。
他想了想,說道:“要不,你看這樣行嗎?你們都和我一起去報社,我和胡編輯商量好後咱們大家再一起吃飯,人多,更熱鬧。”
“何大哥,你說的胡編輯是胡鑄成先生嗎?”扣兒插過話問道。
“是的!”何雨東笑着說道:“你認識他?”
“他的文章大氣磅礴,不拘一格,論述問題一針見血,我很喜歡他的文章!”扣兒說道,“只是從來沒有見過本人。”
“那你今天可以如願以償了!”何雨東說道,“那我們走吧!”
報社沒有臨街,要從巷子進去二三十米。報社前有兩個水泥立柱,門前掛着一個木製牌子,白底黑字,上面寫着大大的“大公報”幾個字。
我們一行人跟着何雨東走了進去,堂廳頗大,印刷聲“唰唰”響個不停,大家都在忙碌着,一些人拿着報紙在校對,另一些人拿着紙張急急地跑去其它的房間,還有些人看管着機器,滿手都是印泥。我們從他們身邊經過時,認識何雨東的人都親切地打了聲招呼:“老何,你來了?”何雨東也熱情地迴應。
穿過這間較爲昏暗和嘈雜的廳堂,何雨東推開後面的一扇門,一進門,何雨東就裡面的人道:“老胡,你說的什麼文章?快給我看看!”
“老何,快過來,正想着你怎麼還不來呢!”聽到何雨東的聲音,胡鑄成從如山的文檔中露探出頭來笑着說道。
我看過向書堆中的他,看樣子不到四十來,戴着一副圓邊眼鏡,頭髮梳得平滑光亮,相貌儒雅大方。
“就是這篇,”胡鑄成往書堆裡翻了翻,拿出一份稿件遞給何雨東說道。
“文章犀利,對當今內憂外患的局勢分析得深刻,好文章!”何雨東看了下稿子讚許道。
“那你說裡面過激的言論,需不需要改改?”胡編輯問道。
“我看不用!文章說得很在理!”何雨東搖了搖頭說道,“如果改了,味道就不一樣了!”
“那好!那就這麼定了,”胡編輯拍腿說道,“小楊,”說着向門邊叫了一聲,一個年輕男子便進了來,看到我們微微笑了笑以示招呼,然後走到胡編輯的桌前問道:“胡編輯,什麼事?”
“這篇文章,排上版,明天見報,”然後就遞給了小楊。
小楊接了稿子,應了一聲後也沒多話,便快步離去。
“喲,我現在才注意到今天你帶了好些個朋友來呀!”這時,胡編輯才注意到我們三人。
“胡編輯,你一心撲在工作上,忙得不亦樂乎,我們可都入不得你的法眼,”徐麗瑩笑着打趣着胡鑄成。
“小徐這張嘴就是得理不饒人,”胡鑄成一邊說道,一邊起身爲我們倒茶。
“這兩位沒見過面呀,是……”胡鑄成看看我們,又看向何雨東問道。
“我叫夏扣,是你的忠實讀者!”扣兒跳起來自我介紹道。
“你也喜歡《大公報》?”
“我每天都看!”
“喲,那我還得感謝你對我們報紙的支持,”胡鑄成遞過茶,拍了拍扣兒的肩頭說道,“那你說我們報紙辦得怎麼樣?”
“思想進步,敢說敢當,爲思想灌注新鮮血液的優秀報刊!”扣兒搖着頭說說朗朗上口,我簡直懷疑她是事先背過的。
聽到此話,胡鑄成笑了起來,若有所思間,說道:“小姑娘年輕不大,看法可很是獨道呀,爲思想灌注新鮮血液……不錯不錯,這正是我們辦報的宗旨。”
“現在好好唸書,中國就需要你們這樣的新鮮血液!”胡鑄成又對扣兒大加肯定道。
“那這位是?”胡鑄成轉頭看向我。
看到扣兒如此毫不拘束,說話有板有眼,我想我也不能落後了她。
“胡編輯好,我叫淺聞竹,”我也爽朗的笑着說道,“聽老何叫你老胡,以後我也叫你老胡,行嗎?你可以叫我老淺,或者小淺都行!”
聽我如此說,胡編輯笑了起來,說道:“好好,以後你就叫我老胡,我就叫你小淺!”然後轉頭看向何雨東,說道:“今天你帶過來的,都是能跟得上時代步伐的新式女性囉!”
“大家志同道合,一會兒一塊吃個飯,”何雨東說道。
“好好!”胡鑄成連聲說道,“我這幾天又有好多新想法,一會兒大家邊吃邊聊,有你們年輕人在也可以給我們多提意見,出謀劃策,幹我們這行就是要靠思想的交流……”
“才能碰撞出智慧的火花!”未等胡編輯說完,扣兒大聲嚷道。
“哈哈哈——”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呼呼呼——”此時剛剛放在電爐上的水壺噴出氣來。
胡鑄成忙跑過去提水壺。
“胡編輯,剛剛有人送來了一個信封!”一個女孩子拿着一個信封進來說道。
“太好了,這麼快就寄過來了,老何,你快打開來看看,”胡鑄成忙着爲水瓶灌水,無暇□。
“看你這麼興奮,是什麼好東西?”何雨東笑着問道,大步朝放在桌上的信封走去。
“廣州那邊工人罷工送過來的照片!”胡鑄成一臉的笑容,然後擡起頭來看了看錶,說道:“這個點,還能趕在明天見報!”
何雨東興致盎然的拿起信封,迫不急待地拆開來。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扣兒還不待信封拆開,便急急地湊上前去。
“真是猴急!”我笑着打趣道。
何雨東將照片抽了出來,然而,出現在他臉上的並沒有預期中的愉悅和興奮,眉頭越擰越緊,越來越難看,臉是青一陣白一陣,手上不斷翻動着手中的照片。
難道工人罷工被當局鎮壓,境況慘不忍睹?我在心中暗自思量,不由得也開始擔心起來。
“啪——”地一聲響,何雨東將照片狠狠地丟在桌子上,怒道:“這是廣州罷工的照片?你自己看看,究竟是些什麼東西!”
我也瞧過去,竟然是一男一女赤.裸着身體擁抱在一起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