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神此言一出,在場不論是佛門的十山三僧心中都是咯噔一下,面面向覦,心中都生出了一個相同的念頭,這位金剛尊者已經完全入魔了!
修行突破知心境,需要經歷魔邪劫。其心稍有不正,即受魔邪。但魔邪劫之中的魔和邪乃是在交感之中內在躁動之慾和外在諸感之幻而生,導致內生六慾爲賊,外感七情成盜,賊其心復盜其心,心忘其身,身常欺心,使修行人難以安處不動之境,變生有爲之亂,所以喪亂清明。
但這與眼前的金剛神入魔可是完全不一樣的,金剛神如此修爲,自然早已有知心成就,不會受魔邪所擾。他的入魔,不從心起,而從願生。
心和願有分別嗎?
當然有!修行從知身境、知心境、知道境、知命境,乃至於知天境此五境中,以知道境爲界限,在知道境之前修行人面對的乃是身和心;在知道境之後,修行人的身心已變,所面對的乃是命與天。在此境界,已經完全與人間凡人不同,其中妙趣,不再是凡人之思可以臆測。
大願起於知命之中,不離身心爲本,但並非源出於心,而是觀照萬物變化而得。因此所謂的願,即在不離萬物變化之道時,體悟天道之際所產生的天心!破知命境界需渡過萬物劫,一出此劫便是超脫萬物,此時有天道映心,便是心與願的不同!
天道在心,是修行人所領悟之天地之道。那麼大願是如何產生的呢?但是天道雖一,領悟天道之人卻有不同。不是人不同,也不是所領悟的天道不同,而是修行人在天地之間、萬物之中的位置不同!位不同,應對自然不同。因此縱然天道是一,修行人之行仍有衝突矛盾之處。而天道常行不息,修行人得此天心,也必有常行,所以在衝突矛盾之中,爲求所行通達無滯。自有願景產生,便是大願!
因而修行人的大願之心,首先便需要天道映心。但問題是映照於心的天道,便真的是天道嗎?或者是說,修行人所感悟的天地之道,就是天地之道的全部嗎?當然不是,修行人在知命境之中所見之天道,並非真正的天道。只有修行人道生一悟的出現,得以突破天心劫。成就知天境,纔算是真正能夠完整的體悟天道。
在知命境中,修行人所需要做的是在實行大願之中一步一步地體悟天道,最終達成所願。而在此過程之中,天道與人行將會出現既相輔相成,卻又可能同時相互獨立,甚至相互背離的情況。只要能夠達成大願,便自然而然意味着道生一悟出現的時機已經成熟。突破知天境便只需要等待天時之至了。
但是,還有另外一種情形。那就是修行人以在知命境中所體悟的天道爲全部之天道,那麼所發之大願則將成爲一種永遠無法實現的大願。比如金剛神的大願就是如此,天道常行,則萬物常變化。但金剛神卻想要在天地之間成就歷劫不壞的金身,爲衆生留下成佛的見證。這樣的大願違背了天道,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此願之荒謬。是從天道而出卻又違反天道,簡直就等於是自己抓住自己的腳,想把自己舉起來一般。
金剛神果然不認得陸正了,問道:“你是什麼人?老僧以前從來沒有在佛山上見過你,爲什麼來到佛山?”
但讓衆人沒想到的是,金剛神看了陸正一眼之後,卻並沒有立即出手攻擊。相反,他看了陸正一眼之後,目光就再也沒有離開了,而且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漸漸地他眼中的神色竟然開始回覆起來,銀亮的雙眉則隨之漸漸地開始變得暗淡,但是看陸正的眼神卻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樣,肆意地打量,居然似是不認得了。
陸正聽到此,恨得目眥欲裂,眼角流出血來,但卻不敢絲毫妄動。因爲此時四周的十山三僧已經開始漸漸開始移形換位,悄然地將金剛神圍在了中央。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切斷金剛神與整座佛山的牽連,使他無法再運轉佛山之力。嗔心和尚自不在其中,但他此時也有些沒反應過來。倒是荒未央是什麼也沒做,仍是笑嘻嘻地看着金剛神。
陸正不料他竟又記起來了,只好繼續問道:“金剛尊者,我問你,既然八苦大師拒絕把心借給你,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他是怎麼會變成石像的?”
金剛神一聽,立即帶着怨怒之意道:“老僧需要,他竟然不給,老僧當然不會這麼就算了。他不給,老僧就不會搶嗎?以他的淺薄神通,又怎麼會是老僧的對手呢?……只是他見機倒是快的很,一發覺老僧有殺他的心思,便搶先一步鑽入岩石之中,化爲了一個石像!倒是讓老僧頗爲感到意外了,竟被他在眼皮子底下溜過!”
如此荒謬之願,可想而知必有欺天之行,因而稱爲願心入魔。不是發願爲魔。而是願行乃是魔行。修行人最爲忌諱的便是這種入魔,稱之爲魔羅。因爲這樣的魔,往往修爲都極爲高明,而且秉持大願,心神清醒,意志堅定,對付起來極爲麻煩。所以當意識到眼前的金剛神已經成了魔羅,所有的和尚心中都是一沉!
金剛神道:“老僧就是……”話說一半,他忽然頓住,低頭自思,說道,“嗯?老僧是誰呢?老僧是誰呢?我怎麼忘記了!……啊,不對,老僧記得,老僧叫雲葉,是佛門金剛神!”
陸正心領神會,便看着金剛神道:“你爲什麼這麼看我?”
一旁荒未央看了半天,突然一拍腦袋道:“原來如此,是受了天地之力的影響,才漸漸恢復本心的!”他當即衝陸正叫道:“陸正,你煉化了天命花成爲天地之主,身懷天地之力,對他的魔願有剋制作用,快跟他說話,讓他儘量恢復本心。要是本心完全淪喪,他就真成魔羅了,那可有不少人要遭殃了!”
陸正哄着他道:“我叫陸正,我倒要問問你了,你是誰?”
“哎!”金剛神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可是沒想到,當老僧說完之後。八苦他卻一口回絕了老僧,並說什麼老僧已經入魔,當立即向蓮華尊請求,開啓黑金塔。讓老僧進入塔中,藉助佛力定住本心心念,行大懺悔以消退魔心……這個八苦啊,怎麼就那麼笨呢?他怎麼想不到老僧是他的師父,修爲比他高,境界比他高,眼界見識都比他廣闊。居然要由他來說老僧入魔,他自以爲比得過老僧嗎?真是愚癡可笑啊!”
陸正心道,八苦和尚修成金剛心,自然先覺能斷,雖是不敵,卻非斬之罪了。這麼說來,金剛神是一直沒有煉化從斷慈山得到的混沌祖氣,那他後來是怎麼辦到的呢?此中必然還有隱情,於是他問道:“金剛尊者,既然你沒有得到八苦大師的金剛心,那你後來是怎麼煉化混沌祖氣的呢?”
金剛神一愣,面上一下子僵住,口中自言自語也停了下來,空洞無神的雙目循聲向陸正一掃。衆僧一凜,以爲他要當場發作,彼此都凝聚心力,準備就要立即合力出手。嗔心和尚這時才驚覺不對,但爲時已晚了,他發現九心和尚赫然也在衆僧齊心之念中。唯獨只有他被排除在外,這下可好,自己和金剛神已經被完全孤立了,處境太不妙了!更不妙的是,他自己也沒發現,金剛神居然是入了魔,難怪他會主動承認自己大願未成?這樣一來可就糟糕無比了,自己就連金剛神的庇佑也是絕對不可能得到了。嗔心和尚登時大爲懊悔!
而此時,金剛神還在繼續自言自語,開始敘述跟八苦借心的細節。他的一對白眉越來越顯得銀亮,但眼中的神采越來越淡漠。只聽金剛神道:“……老僧便去找八苦,向他說明了一切,希望他能夠借心給老僧,成就天地之間這第一的功德。老僧想他一定不會違逆於我,必然是極爲歡喜地答應,說不定還會當場就把心挖出來給老僧……”
陸正還要引誘,荒未央卻道:“你不說,難道以爲我們就猜不着了嗎?”
陸正忍不住插口道:“是嗎?如果大和尚處處都不如你的話,怎麼他這個弟子反倒是修成了金剛心,而你這個創出金剛神通的師父卻沒有呢?”
金剛神忽然一翻白眼,道:“老僧爲什麼要告訴你?”
金剛神聽得荒未央的聲音,衝他看了幾眼,也是一副不認識的樣子,然後笑了起來,道:“你猜得着嗎?老僧不相信。當時你又不在,根本不肯能知道的!”
荒未央道:“當時不在,不代表過後也不在,你說對不對?既然做下了事,就會在天地之間
、萬物之中留下痕跡。你做了什麼事,萬物有所受,天地必然知,難道還想要隱瞞過久?別忘記了,你所做的一切,到最後都會回到你自己身上。”
金剛神聽了,神情之中露出傲然之色,道:“萬物有所受,天地必然知,哈哈!這隻能說明你的修爲太差,還會被天地萬物找到你。如老僧則不然,言於無跡,行於無痕,藏於萬物而天地無所知,豈不是逍遙多了嗎?”
“言於無跡,行於無痕?”荒未央冷笑一聲,道:“是嗎?如此境界,你真的做得到?那請問你從蓮華尊身上取下佛血袈裟的時候,也是一點兒線索都沒留下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