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有五官,但是因爲皆有細微的差別,這是由於人的一身之骨肉筋膜所決定的,而每個人的身形面容有所固定,所以纔有千人千面。雖然隨着歲月流轉,形容亦將老去,但因爲骨架基本是固定不變的,所以哪怕人的面部肌肉鬆弛,導致面目丕變,但熟悉之人還是能夠通過輪廓辨認出彼此。
但白衣人師父卻告訴陸正,對於修行人來說,知身大成之境,元神化顯,神識對自己的肉身把握之精準,能夠做到凡人所做不到的事情。比如人身之上有一些部位的肌肉是普通人難以掌控的,但修行人卻可以通過神識控制那些細微的肌肉發生一定程度的變化,由此就可以做到改變自己的形容外貌,這便是最爲普通也是最爲簡單的變化形容。只要處理得當,依據骨肉自然生長之紋理,做出修改,便可以使人的面容大變,與之前幾乎判若兩人。
陸正聽師父說完之後,第一反應不是興奮,而是不禁有些難以掩飾的失望。原本他聽見所謂變化形容,還以爲是變身之術,能夠隨意變成其他人的樣子。沒想到師父所教的竟然是怎麼簡單的轉易骨肉之術,這與他所想的實在是有些距離。而且仔細一想,其實這不用師父教,這本就是自己知身大成之後完全能夠做到的事,只是自己並沒有想到可以這樣做罷了。現在被師父點破,根本就是不用學就能做到的。難怪師父說兩天學不會,笨死也就算了。
白衣人察覺到陸正的心情,道:“怎麼,你覺得這手法術很簡單,所以不值得一學是嗎?”
陸正道:“弟子不敢這麼想,只是一路行來,看見的那些高人施展的法術,無一不是驚天動地,所以心裡有些彆扭罷了。”
白衣人笑道:“你說的倒也是實話。原本教你這個法術也料得到你心裡有些想法。往日你所見,沒有一人不入當世修行高手之列,也難怪養成你的眼界。只是凡事有利有弊,更何況你所見的那些法術。只是見了一個外相而已,其中玄妙變化不是以你現在的修爲可知的。但萬仞之山雖高,概因不辭寸土,凡事都得由低到高,從頭做起。你還是先把這手小法術練好再說吧,雖然看似簡單,也未必如你所想的那麼容易。”
這一番話苦口婆心,陸正聽得入耳,心中不滿之念也撫平不少,當下又聽師父講了不少關於轉易骨肉的竅妙。細細談及如何依循骨肉生長之自然,而不違逆其理,傷及骨肉自然之正做出各種變化,以及最重要的不只是改換骨肉,而是揣摩相由心生之道。什麼樣的心境纔會出現什麼樣的面容。在改變面容的時候如何做到以相應的精神氣質符合,甚至改換不同的心境。
陸正越聽越是心驚,原本自大之心已不敢升起半點,當下老老實實虛心聽師父教誨,直到師父講完,然後才提出自己的一些問題,待師父解釋之後。才真正着手嘗試改變自己的形容。
陸正的面容曾經在青丘山煉化了那一條金龍法力之後,起了巨大的變化,由往日的稚氣少年在一時之間長成,彷彿一夜長大。而長成之後的面容,可以說俊秀不輸荒未央,但氣質卻與荒未央那種富麗堂皇截然不同。五官雖然精緻但卻洋溢出一種溫和之感。眉眼之間已隱然有一股英氣暗藏,似待不時顯露崢嶸。眼神鎮定而不逼人,鼻樑高正而脣線分明,身形挺拔如鬆,舉止行動有節。遠望有淵渟嶽峙之氣凝,卻又飄飄有御風之概。
而現在他則是通過神識控制自己的骨肉,做出各種調整,通過調整面部肌肉,擡升臉頰向中間聚攏,又將雙眉向鬢角伸展抻拔,憋住嘴角,又將眼神變得陰沉犀利幾分。頓時整個臉部面容大變,乍一看,不僅五官變得緊湊、眉眼陰沉,而且似含一股憤怨之氣,讓這副面容顯得極有城府,活脫脫似變了另外一個人一般。
對那白衣人卻告訴陸正,其實他大可沒有必要多學。因爲這變化之術,轉移骨肉之術只是初步之用罷了,其實還有許多更爲高明的辦法,他已經到了知心大成之境,完全可以用心念主動展示出他想讓人看見的樣子,想讓人看見什麼酒讓人看見什麼,當然這並非他心通,而是接近一種幻術,不過是通過影響他人的意識或者神識達到目的。但白衣人之所以沒有第一個教陸正這個方便之法。是因爲這個法子對於修爲比陸正高的人自然沒用,反而轉變骨肉之法,如果做得順乎骨頭天然之理,反而極有可能騙過那些高人。
陸正正以神識化顯自己變化的面容,看見一個完全陌生的自己,很是有些興奮,心裡正想到不知道心兒見了自己能不能認出來。聽了師父的話,明白他的苦心,當下又用揣摩過的適合自己現在面容的聲音應答:“弟子謹記。”
而白衣人又趁機將變化之術的種種不同境界對陸正說了一遍,比如在知身大成境中,可以控制的是自己的肉身,所以主要是可以通過轉易骨肉改頭換面,這是作用於自身。但是知心大成之境,卻是可以直接通過神識去影響他人之心,那是作用與他人,自己倒是未必要改變什麼。
這聲音低沉而帶着沙啞,與現在的面容倒是十分吻合,此前白衣人卻沒有提及到要變化聲音來配合,卻是陸正自己想到的。白衣人見他能舉一反三,心中暗暗讚許,道:“這轉變骨肉之法,最好只維持七天,然後恢復自己本來面目。畢竟轉易骨肉還是違背自然生長之理,會有一些傷害。雖然微不足道,但還是可免則免。對了,現在面容既改,你可想好了用什麼名字嗎?”
白衣人沉吟道:“你這是用你老師給你取的字爲名。這個名字除了你老師等人之外,雖然也有不少道門人知道,但對修行界來說還是陌生。同而不同,虛實相生,能讓知道你的人有所猜測,也算是有所透露,不至於完全成爲一個陌生人,這在冥冥之中,或許有意想不到的援助。嗯,就用這個名字好了,從今以後,你就是陸止一。”
白衣人又對一些細微之處做出指點後,道:“看樣子,你應該不用笨死了。我估計明天這個時候,那和尚就會趕回來這裡察看,到時候你就用這樣的面容,我用玉佩之力帶你離開,這樣那和尚便無法再追蹤你。不過使用這玉佩的力量,對我損耗頗大,你不能總是仰仗於我來逃脫危機,你明白嗎?”
接下來的一天,陸正和師父不斷地繼續揣摩這轉變骨肉之術,陸正覺得既然多一個面孔,多一重身份,不如就多變化出幾個來,說不定有着意想不到的作用,於是潛心回憶起往日所見種種人物面容,除了借鑑之外,更嘗試去用自己的臉去模擬他人的面容。他的面容與荒未央接近,經過他細心變化,再用心學荒未央那種氣度,居然也能學個七七八八。要是與荒未央不怎麼熟悉之人,只要不明他的修爲,只怕還真很難分辨。
白衣人感應到陸正不僅變化了外貌,而且努力以種種心境配合,應該是他在街頭長大的緣故,以乞丐之身,處於衆人所厭棄之地,無形之中被衆人排除在外,反而落得他能以局外之身心注視人間種種紅塵中人,所以第一次變化形容,便能做到惟妙惟肖。
陸正早就心有定見,道:“就叫陸止一好了,師父您看怎麼樣?”
而接下去,陸正若是修到了知道大成,那就可以完全煉化肉身,真正的實現變化之術,那纔是想要變成誰,就可以變成誰,而且不只是人,甚至可以變化成其他生靈,比如說變化成種種飛禽走獸等等,當然這一切的變化首先要建立在對這些生靈有着充分的瞭解之上,這就需要陸正能夠在知身境上達到知衆生身的真正圓滿之境。
白衣人還講到,在道門之中,其他法訣的修行,跟陸正有所不同,尤其是日月風雷、水火山澤陰陽八派,弟子修行法訣的時候,入知身境,所知並非自己肉身,而是能知日月風雷水火山澤八象,其成就標誌乃是能以心象化顯此八象於心,這一步成就相當於元神化顯。等到了知心境,則是能知八象之原,也就是日月風雷水火山澤之神,繼而修成其八象種種基本法術,而到了知道境,則是能夠修成所謂八象之身,也就是變化之身大成,真正能夠化身日月風雷,水火山澤,這一些陸正卻是親眼見到八派宗主演示過的。
這裡就顯示了陸正的修行與他們的不同了,陸正不會捨棄自己的肉身,去另外變化而成其他的什麼。所謂能變,只是一種印證罷了。但對於陰陽八派的弟子來說,這卻是不得不變,因爲這纔是他們的求證。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中午時分,白衣人發動玉佩之力,帶着陸正向東遁去。而不久之後,一記驚雷般的巨響炸開,金光涌動,雲葉尊者的身形從虛空之中顯露出來,現身的地方正是陸正所待過的山頭,雲葉尊者看着地上泥土之中淡淡一個腳印,皺起了眉頭:“不愧是天命之子,雖然兩次只是差了一線,但看來此子的緣法不在貧僧身上,此緣法之事,非神通所能及。”
雲葉尊者在山上踱步來去,忽然仰天而望,他的眼睛睜開,目視天空上的太陽而絲毫不避,反而被陽光照射的閃爍其無數流動的金色光芒。雲葉尊者不禁喃喃道:“難道貧僧真的與長生無緣嗎?佛祖,貧僧真的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