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楓城後我很少出門,瀟湘就經常過來陪我聊聊天。這天瀟湘本來說要過來陪我吃午餐,可是10點鐘的時候忽然下了雨,我坐在落地窗前看着雨滴落在玻璃上,然後匯成水流蜿蜒而下。
“少奶奶,估計下雨天林小姐不來了,您看是不是現在就開飯呢?”蘭姨詢問我的意思。
“嗯,開飯吧,我也餓了。”從柏林回來後,喬奕諶就讓家裡的所有人改口叫我少奶奶。其實只是一個稱呼,我覺得也沒什麼好改的,可是喬奕諶卻很堅持。可能他是覺得太委屈我跟寶寶,所以想盡力彌補些什麼。如果這樣能讓他安心一點兒,我也願意接受他的良苦用心。
因爲預備着瀟湘要來,午餐做了四菜一湯。飯菜都擺好卻只有我一個人吃,顯然有些太多了:“蘭姨,你陪我吃吧。”
“行,我陪少奶奶吃飯。”蘭姨自己去廚房拿了一副碗筷,坐下來陪我吃午餐。
我們剛開始吃飯,就聽到有車子回來了。大概過了四五分鐘,有人敲門。
女僕早就候在門廳裡了:“林小姐,您來了,少奶奶等了您好久呢。”
“有點兒事情耽誤了。”瀟湘換了拖鞋走進來:“忘記打電話告訴你別等我。”蘭姨連忙去給瀟湘拿了碗筷過來,瀟湘坐到我身邊,伸手摸了摸我微微隆起的肚子:“對不起哦,把我乾兒子餓着了。”
“難得你有事情忙,快吃飯吧。”我把筷子遞到瀟湘手裡。
“不是忙啊……”瀟湘低頭往嘴裡撥着飯:“昨天約好了跟夜心一起去看店面的,然後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電話也打不通。”瀟湘搖搖頭:“估計又被她那個惡婆婆給扣住了,真****窩火。那個老妖婆就作吧,等哪天把姑奶奶惹毛了,把她打個生活不能自理,索性讓人每天像太后老佛爺似的伺候着她。”
“你快得了吧,別給夜心找麻煩。”我夾了一塊糖醋排骨放到瀟湘碗裡。
“我辦事兒心裡有數,他們那種人就是欺軟怕硬,你把她收拾服帖了,也就能認清自己該怎麼做了。夜心就是太懦弱,要是一開始就給她個下馬威,她早就老老實實的了。”瀟湘繼續啃排骨:“蘭姨,你燒的排骨真好吃,每天吃都吃不膩的。”
“那您就天天來陪少奶奶吃飯,我天天給您做,燒排骨又不是什麼難事兒。”蘭姨最喜歡被人稱讚燒菜好吃。
“我天天來估計會被你家少奶奶嫌棄的,還是隔幾天來一次比較有新鮮感。”瀟湘笑着說。
“好好吃你的飯吧,誰嫌棄你了……”我無語地搖搖頭。
“你看這就被嫌棄話多了。”瀟湘用手撐着下巴:“就算你不嫌棄我,也會被三少嫌棄的,我可不敢來破壞二人世界,把三少惹毛了再給我滅了……”
“我竟不知道你膽子這麼小。”我打趣道。
“有你罩着我就膽子大,要是你不管我,我膽子可不就小了呢。”瀟湘衝我眨眨眼睛。
我們吃完午餐坐在客廳了聊天,才說了沒幾句話,我就迷糊得不行。就在我馬上就要睡過去時,瀟湘的手機響忽然響了,把我嚇得瞬間清醒了。
瀟湘看到把我驚醒了,連忙接起了電話:“喂……是!”
對方不知道跟瀟湘說了什麼,只見瀟湘的臉色都變了:“我馬上就到,你們一定要盡全力搶救啊!”瀟湘握着電話的手一直抖個不停。
“發生什麼事兒了?”聽到全力搶救幾個字,我就覺得事情應該很糟糕。
“夜心在醫院搶救呢,說是吃了安眠藥。”瀟湘把手機揣進包裡,連忙去換鞋。
“我跟你一起去。”我連忙起身,從衣架上拿了一件薄外套穿上。
“你就別去了,雨下這麼大。”瀟湘按住我的肩:“我先過去,你在家等消息。”
“沒關係,我可以的。”我心裡七上八下的,待在家裡估計會更糟。
我跟瀟湘一起往醫院趕,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水嘩嘩嘩地衝在車窗上,我們的車子就像是大海里風雨飄搖的小舟。雨這麼大,要將整個世界傾覆了一般。我們趕到醫院時,搶救室的大門虛掩着,只有兩個人護士看着。
聽我們說是夜心的家屬,才把門打開:“你們來晚了,去看最後一眼吧。”
“不可能……昨天晚上還好好的……你們一定是弄錯了!”瀟湘衝進搶救室,然後傳來了瀟湘聲嘶力竭的哭聲……
我站在門口遠遠地看着,幾乎邁不動步子。夜心就那樣安安靜靜地躺在平**上,身體那麼纖瘦,陷在被子裡幾乎看不到裡面還躺着人。她合着眼睛,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瀟湘說的是啊,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這麼沒了呢?夜心看起來明明就跟上次我把她從手術室裡推回病房時一樣的,怎麼就再也醒不來了呢?
“哪位是夜心的家屬?”一個穿制服的警官詢問。
“我是……”我強打起精神應答了一聲。
“我們經過現場偵查、調查、事實推定,沒有加害與傷害因素,認定死者夜心繫自殺。這是案件終結報告,請你簽字。”警官將一份文件遞到我面前,等我簽字。
“你們憑什麼認定她是自殺呢?”我沒去看那份文件,擡起頭看着面前的警官。
“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而且死者身體上也沒有致命傷,最主要的判定依據是死者生前留有遺書,我們在死者的錢包裡找到的安眠藥的購藥單據,經過覈實是死者本人的。”警官給我看了調查結果和證人證言。
“如果是她生前遭到家庭暴力或者虐待呢?她是被人逼死的……”我偏了一下頭,剛好看到神色慌張,匆匆趕過來的黃志達。
“這份報告只是說明死者在這個案件中沒有加害或是傷害致死因素。如果您想要追溯深層的原因,涉及到民事責任,可以提起民事訴訟。”警官向我解釋完之後,又從文件夾裡抽出兩張紙:“這是死者的遺書和死亡證明。”
我接過那封遺書,手抖得根本握不住筆,索性將筆仍在那疊文件上:“這個,你讓她先生籤吧。”我指了指黃志達。
“好。”警官可能看我確實籤不了字,所以拿着文件過去黃志達那邊。
我手裡捏着夜心的遺書,幾乎都要站不住了。那樣單薄的一頁紙上是娟秀的字。夜心的字跟人一樣乖巧——
瀟湘,對不起。我不跟你去看店鋪了。我知道你忽然要開店不是像你說的閒着無聊,是覺得我在購物中心上班太累,想讓我去店裡輕鬆點兒。你這個人就是這樣,明明是對人好,說出來總是彆彆扭扭的。我知道自己這麼做,會傷了你的心。但我這輩子活得太失敗,都說傾盡全力的努力過,纔有資格抱怨上蒼刻薄。我是努力過了,真的是上天對我格外涼薄。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希望上天良心發現能對我好一點兒吧。
我這輩子可以拍着胸脯說,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只有別人對不起我。非要說對不住的就是景昕姐了,我欠你的八萬塊這輩子是還不上了,我現在住的房子是我買的。房子裡出了我這麼檔子事兒,估計也不好了,不過八萬的話,應該還是有人買的。景昕姐,你就把房子了吧,要是多了就把多出來的錢給我弟……我知道我讓你失望了,可我真的不想活了,死了就清靜了。
瀟湘,景昕姐,我沒別的事兒,就是活累了想歇歇,真沒別的。你們是我這輩子最後的念想了,我會在天上看着你們,看着你們替我去看我沒見過的風景,替我得到我得不到幸福……
我把夜心的遺書拿給瀟湘,瀟湘臉色刷白——“這丫頭怎麼這麼傻呢!有什麼事兒就這麼想不開……”
夜心一定是有想不開的事兒,但絕對不是像她說的活累了。相比之前她又要上學又要供弟弟讀書,現在的苦累對她來說不至於無法承受,我一定要把這件事兒查出來。
夜心被送去太平間,我跟瀟湘呆呆地站在走廊上。黃志達在那邊簽了字,整個人看起來渾渾噩噩的。
倒是黃志達的母親拿着那份結案報告衝過來,指着裡面附着的夜心的遺書對我吼:“憑什麼房子留給你呢!那房子值好幾十萬呢,我們了還你八萬就是了!”
阿誠第一時間攔住了她,她顯然還記得阿誠,也不敢再往前來,卻依舊梗着脖子瞪着我:“你有錢有勢的,跟我們平頭老百姓爭什麼……”
“這房子我不要,但是你想把它了也絕對不可能。”我冷冷地看着她:“從今往後,你跟你兒子都要住在那房子裡,每天在房子裡好好地反省,想想你們究竟對夜心做了什麼,又是怎麼把她給逼死的……
那房子是你們的,你們也是那房子的。你不是想要房子嗎?就算你死了我也讓人把骨灰給你砌進那房子的牆裡,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