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龍裔(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的故事)(1-12)

聖者番外--龍裔(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的故事)(1-12)

寫在最前面——這個番外我之前有在v章裡作爲福利發過一部分,現在繼續更新,因爲不想讀者還要翻過去一章一章的找,所以就整理好發在這裡,今天是有五千字左右的更新的,在最後面,之後就如常更新啦,謝謝大家的支持!

先發四千字,再修改補充,是不算字數的,請勿擔心。

失誤了,一章不能超過兩萬字,再發一章,明天彌補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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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裔((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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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第一次相遇的時候,英格威只有一百五十歲,而埃戴爾那比他早十年出生,如果他們是一個人類,那麼即便是施法者或是受神祗眷顧着,也已經度過了人生中的大半部分,但對於精靈與龍裔來說,他們的生命之卷只是剛剛展開,甚至來不及在上面描畫下最爲深刻與重要的痕跡。

那時候,英格威還是無憂無慮的,他的母親是翡翠林島的王,作爲一個王者,她將更多的精力與時間耗費在了政務與她的長女身上,英格威是她的次子,繼承了父親的淺金色長髮與鐵藍色的眼睛,還有他張揚不羈的性格,與他有着黑色長髮與翡翠色眼睛,生性嚴謹,固執刻板的母親與長姐就像是天平的兩端。英格威當然是愛她們的,她們應當也是如此,但自從英格威能夠拍打着一雙小腳飛奔在王庭的石板地面與溼漉漉的青苔,以及盤根錯節的樹根之後,無論是母親,姐姐還是侍從們都很難捕捉到那點飛揚跳脫的小小黑影——他的好奇心與行動力強烈到不像是個精靈,在對於人類堪稱漫長的一百年裡看,英格威已經爲林島中的每一株樹木都取過了名字,在他想要爲林島中的每一片葉子尋找到一個合適的綽號時,一個侍從找到了他。

“颶風即將來臨了,”侍從說:“請和我回去吧,您的母親和姐姐正在等待您呢。”

“謝謝,”英格威說:“但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沒有。”侍從回答得太快了,以至於英格威一下子就聽出他在說謊,但英格威沒有去揭破他,這位年長的侍從曾經是他和長姐的武技導師,即便他們現在已經成爲了一個正式的戰士,他仍然應該對這位長者保有一個尊敬的態度。另外,他也需要一點準備,還有一個同謀。

“我要大叫了。”佩蘭特不高興地說,他將手臂抱在胸前,強硬地擡起下頜。

“別這樣,”英格威一邊翻箱倒櫃一邊說:“我是真的聽到了呼喚聲,有人需要我們的幫助,佩蘭特?”

“王並不希望你與人類接觸的太多。”佩蘭特無可奈何地放下手臂,“我也不喜歡他們。”

“人類中的一些確實如此,他們的眼神與思想令人作嘔,但不是每一個人類,”英格威說,他微微歪過頭看着佩蘭特,那雙會顯得格外冷酷的鐵藍色眼睛在陰沉的光線中閃光:“我喜歡他們的故事,我希望我在完成遊歷的時候也能成爲一個吟遊詩人們傳誦的英雄。你覺得有這個可能嗎?”

“在那些傳說中,”佩蘭特想了想說,“最後能夠成爲一個英雄的都是人類。”他猶豫了一下,刪去了那些會讓英格威失望的事實——譬如說,精靈在傳說中永遠只能是英雄的朋友,愛人或是戰友,從來沒有一個精靈可以成爲一個人類的英雄:“也許,一個精靈也可以……”

“當然可以,”他的朋友說:“我是英格威,這個名字應該被刻印在碑文和記載在卷軸裡。”他用一種驕傲而又泰然的口吻說道。

佩蘭特不禁微笑了:“但你在找什麼哪?”已經有三個箱子被翻開了,房間裡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東西,“西瑪麗爾。”英格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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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我,要隨時和我保持接觸。”英格威說,西瑪麗爾可以把他們帶回到王庭。

“您要答應我在颶風登陸之前離開。”佩蘭特說。

“沒問題。”英格威說,這個時候,天際的雲層就像是被捲起來了似的,雲層的下方瀰漫着不祥的紫色,海面起伏不定,佩蘭特先是變化成一隻海豚將自己和英格威迅速地潛入海中,而後變成一隻大烏賊,用觸鬚纏繞着英格威的手臂,帶着他一起往前迅疾地遊動。

在距離翡翠林島約有一千尺的地方,浪潮突然變得兇猛起來,但不是因爲將到來的颶風,而是翡翠林島的迷鎖,它保證了不受邀請的客人無法在任何時間和任何地方進入翡翠林島,一旦有船隻,或是怪物觸動了迷鎖的警報,海浪就會如同高牆一般地聳起,它們就是林島的城牆,堅不可摧並且一如不死的巨人那樣可怕。

一艘單桅杆小船就在這樣的峰谷之間翻轉着,無數次地被海浪吞沒,又無數次地刺穿它們。

英格威在海浪中哈哈大笑,因爲他已經聽到了那個聲音,那個聲音已經不再呼喊,而是在詛咒與咒罵,詞語之豐富多彩簡直連在海面上漂泊了幾十年的水手也無法與之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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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戴爾那以爲自己要葬身於此了。他固然是個年輕並且有所成就的法師與戰士,並且同時有着銀龍與精靈的高貴血脈,但他還沒有強大到可以對抗迷鎖,以及憤怒的自然,尤其是他還帶着自己垂死的母親。

他已經不再試圖突破迷鎖的屏障,但就像是精靈們可以感知到的,他知道颶風就在自己身後,埃戴爾那試圖擺脫海浪的桎梏——或許他可以在颶風之前尋找到一塊高大與穩固的礁石,但船隻發出了軋軋的不祥的聲音,伴隨着一聲尖銳的咒罵。那根飽受折磨的桅杆終於折斷了,鯨魚皮的帆布跌落在埃戴爾那的身上,將原本就扶搖不定的他推倒在甲板上,他沒有受傷,但他聽到母親那微弱的聲音,“我很好。”他簡短地說,但在他正準備站起來的時候,一個高聳的浪頭將他還有他的船一起掀翻,壓在了狂亂舞動的波濤之下。

林島周圍的海水是那樣的澄澈與溫暖,但這對於落入海水的人來說,只是一個假象,微微帶着鹽味的海水同樣可以置人於死地——埃戴爾那冷靜地藉助着極其微弱的光找到了船艙的位置,而後握緊手指,猛然一擊,船艙就被打出了一個深凹的坑洞——足以讓一個成年的男人脫離船艙的那種,他伸手撕開那些可能造成創傷的邊角,比起海水,更爲黑暗的船艙裡海水形成了一個漩渦,所有沒有被固定的東西都在相互撞擊,然後,埃戴爾那碰到了一支冰冷的手臂,埃戴爾那立刻停住不動了,任憑裡面的人抓着自己游出已經快要成爲海中墓穴的船隻。

埃戴爾那環繞着母親的腰,在父親,一隻銀龍在法則的召喚下,萬般無奈地離開了本位面之後,母親就陡然憔悴了下去,她當然是愛着埃戴爾那的,但埃戴爾那並不是她的愛人,有時候,年少的龍裔也會憎恨他的父親,或說憎恨自己的母親,但他無法拒絕母親最後的期望,纔會帶她回到翡翠林島。問題是,就如人們傳說的,翡翠林島拒絕所有非精靈的存在,但如果只有埃戴爾那的母親,虛弱的她如今連自己走動都艱難,更別說駕船或是游水了。

失去了船隻的庇護,海浪對於埃戴爾那的壓力就更爲沉重了,如果不是血脈給了他一個堅實如同鋼鐵的身軀,以及可以在最微弱的光線下視物的能力,即便沒有被波濤擊斷肋骨,他或許也會在驚惶中帶着母親潛入海水的更深處,但幸好他並沒有犯下這樣的錯誤——只是命運賜予他的惡作劇似乎還沒結束,就在他能夠隱約看到薰衣草色的天空時,他手中的母親突然向外一掙,一隻巨烏賊突兀地出現在他們身邊,也許是海潮的巨響與繚亂的光線影響了埃戴爾那的判斷,他竟然沒有發現,烏賊的觸鬚纏繞着他母親的手臂,正在和他爭奪她的所有權。

埃戴爾那沒有釋放法術,在海水中,最具打擊力的法術當然是雷電類法術,但他或許可以承受法術的餘波,他的母親卻不能,龍裔沒有停下,他順着烏賊的力量與自己的母親靠近,在看到烏賊那雙碩大的眼珠時,他擡手就是一抓——如果被抓中了,那麼佩蘭特可以就要提前很多年退出精靈戰士的行列了,這當然是英格威所不允許的,所以,即便是在這種嘈雜混亂的情況下,佩蘭特與埃戴爾那的母親仍然聽到了尖銳的金屬碰撞聲——埃戴爾那的利爪與從觸鬚的後方伸過來的短劍交叉在了一起。

這是一段非常近的距離,間隔着一個女性精靈和烏賊的觸鬚,在烏賊努力上浮的過程中,玎璫聲不絕於耳,直到巨烏賊浮上了海面,躲藏在一塊堪堪浮出水面的礁石後方,藉此抵禦越發兇狠的颶風時,纔不耐煩地一人給了一觸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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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威的想法非常簡單,他們或許只需要等那麼一小會兒,等他離開了,格雷仍然可以留在這個洞穴裡直到颶風遠逝——英格威是精靈們中對半精靈抱持着善意的一小部分中的一個,他有着屬於他自己的警惕,但他也不希望看着這個有着翡翠色眼睛,褐色長髮的少年人就這樣消失在風暴之中,而他甚至不知道對方是否能夠抵達彼岸。

埃戴爾那粗魯地脫掉了上衣,因爲伸出過雙翼的關係,絲綢的襯衣已經被割裂成布條,幾乎沒有了任何遮擋和禦寒的作用,他就像是一隻精悍的幼龍那樣盤踞在溫暖的細沙裡,感受着輝石傳來的暖意。

“你想知道些什麼?”埃戴爾那直截了當地問道。

“你從哪裡來?”英格威問,他可以說是竭盡全力不讓自己的好奇心勝過應有的節制與禮儀。

“法崙。”

法崙是一個古老而又龐大的帝國,據說它是在數千年前由一隻良善的銀龍締造的,雖然說,那個時候,人類還只是巨龍的奴僕,但毫無以爲,這隻銀龍做到了所有他能夠做到的事情,在巨龍逐漸沒落之後,人類繼續沿用了巨龍留下的國名,法崙,是龍語的變體(通用語),在龍語中,它是銀色火焰的意思。在巨龍們被法則與神上之神驅逐之前,還有不少和善的銀龍、青銅龍與黃銅龍居住在法崙的山林湖泊之中,他們和人類的後裔也不在少數,不過看埃戴爾那顯露出來的鮮明特徵,他的父親應該是隻巨龍而不是龍裔。

埃戴爾那看了英格威一眼,年少的精靈看上去就像是極北之海的堅冰琢刻而出的人像,但事實上,他並不冷漠,反而帶着猶如晨光一般淡薄而又澄澈的溫暖,不過說句真話,這樣的溫暖也許是會致命的,他是說,對英格威而言:“你呢,”埃戴爾那決定拿回主動權,“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英格威給他一個微笑:“西爾維。”

好吧,西爾維是精靈語中銀白色的意思,和格雷(灰色)簡直相稱極了。

就在英格威想要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他看到埃戴爾那突然輕微地跳動了一下,但隨即他明白過來,那不是埃戴爾那在跳動,而是整個洞穴都在搖晃。

敵人。埃戴爾那無聲地說。

英格威看了他一眼,反手拔出自己的精靈短劍,在他用眼神示意,詢問埃戴爾那是否需要武器的時候,龍裔拒絕了。

下一刻,巖壁驟然破裂,黑暗的海水洶涌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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颶風並非來自於自然。

塔洛斯的主任牧師們展開手臂,向着低沉的天空咆哮似的祈禱着,他們身着着藍白色相間的長袍,繡着爆裂閃電形狀的紅色紋樣,浮在海面上的英格威藉着潮水的遮蔽匆匆一瞥,就看到了三艘黑色的船隻,以及船首上矗立着的塔洛斯最爲忠誠的追隨者,看來這是塔洛斯的子民們一次如同慣例般的襲擊,爲了取悅他們的神祗,但這個時機他們選擇的真是太好了——懷疑的思緒從精靈的頭腦中一閃即逝,雖然格雷確實是一個半精靈,但半精靈被作爲工具和武器的情況並不在少數——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黑衣的牧師看到了精靈耀眼的淡金色長髮,他欣喜地叫喊着,想要伸出手指指出精靈的位置,但一襲黑影驟然從幾乎觸及到船帆的海水中躍起,只一下就將塔洛斯的牧師拖入海中。

“他們就在這裡!”一個難聽的聲音大叫道,那是個海鬼婆,她無意中窺見了英格威的蹤跡,然後作爲一份珍貴的情報出賣給了塔洛斯的牧師們。

“找到他,”牧師說,“不然我會挖出你的心。”

海鬼婆朝他吐了一口酸臭的口水,她不願意,她看到那個東西是怎麼把牧師拖下去的,它有尖銳的爪子,還有雙翼,就像是一隻兇惡的鳥。

主任牧師不悅地舉起了法杖,海鬼婆喃喃地詛咒着,退到船舷邊,不無勉強地跳了下去。

“盯着她,”主任牧師說:“準備好卷軸和弩箭。”

海鬼婆在海水中發出尖銳的鳴叫聲,召喚她豢養的海蛇與章魚,這些軟體動物比她更不情願地來靠近海面的地方,這些波濤會將它們撕碎,或是拋起來扔在礁石上,把它們砸的粉身碎骨,但它們不能夠不聽從主人的吩咐——海鬼婆伸出爪子,抓住一隻章魚,命令它用觸鬚抓住自己,然後打開了身上的一個水草纏繞而成的囊包,包裡面是一種微小的海魚,它們沒有什麼很大的作用,但能夠在昏暗的海水中爲鯊魚和其他比較大的食肉魚類指出食物所在的地方,它們的身軀可能只有一隻蜻蜓的腦袋那麼大,但每一羣都有成千上萬只,被放出去後,它們就彈動着與身軀不成比例的長尾巴環繞着海鬼婆與章魚遊個不停——沒辦法,你不能指望這種小魚有着多麼高的智商,海鬼婆用一種特殊的藥水驅趕走了它們,然後她就努力地睜大了眼睛。

海鬼婆不懂得計時,只能說她幾乎無法支持下去的時候,她看到了不遠處驟然爆發的一團光亮——這種小魚在尋找到,尤其是熱血生物的時候,就會發光。

多麼狡猾的小東西啊,他竟然又轉回到那個已半崩塌的洞穴中,依靠着崢嶸的礁石與殘餘的空隙遮蔽自己。

英格威同樣看到了光亮,他放棄了原先的藏身之處,如同魚兒一般地向上游去,但那羣發光的魚始終緊隨着他,而藉助着這個光亮,他也已經看到了正在一伸一縮游來的巨型章魚與附着在章魚身上的海鬼婆。

他轉手將短刀拿在手中,但海鬼婆根本不需要靠近他,她浮上海面,青色的手指指向發光的地方,塔洛斯的牧師們立刻看到了,他們舉起手臂,舉起弓弩,將法術與箭矢傾瀉在奔騰的海水之中。

英格威在此之前就下沉了,但一隻弩箭還是擦過了他的肩膀,發光的小魚頓時瘋狂起來,它們擁擠在傷口上方,輪番吸吮着傷口裡的血,尾巴末端發出的光幾乎可以照亮一整個房間那麼大的地方。比它們更明亮和強烈的光突然迸發了,雷電從海水中爆裂,一下子就讓一個族羣齊齊翻了白肚皮,英格威自己也遭受到了閃電的傷害,但還可以忍受,他的短刀從麻痹的手中失落——精靈喝了一口鹹澀的海水,藉助潮水的遮蔽,想要找到另一塊可以將他隱藏起來的礁石。

但下一刻,他的身體突然一重,尖銳的疼痛從腿部往上蔓延,他被海鬼婆捉住了,她緊緊地抱着英格威的腿,牙齒刺入他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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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威並不慌亂,他不是那種任意妄爲,然後給別人帶來無數麻煩的蠢貨,西瑪麗爾正緊緊地攀附在他的手指上,一旦他的生命跡象低落到能夠觸發西瑪麗爾的底線,魔法寶石會立刻將他帶回溫暖而又平靜的翡翠林島。現在,一個海鬼婆帶來的小問題除了讓他有點噁心之外,還沒到讓英格威無法對付的地步,他可以在眨眼間割斷海鬼婆的手臂,重新獲得自由颶風固然會讓無數生物迫不及待藏匿躲避,免得被狂暴的海水撕裂身軀,但精靈永遠不會在這個行列裡,他們輕盈的身軀與靈巧的四肢可以讓他們在峰谷浪尖如同海鳥一般地飛翔,又或是如同大魚一樣在驚濤怒浪中穿梭,大浪不但是他的敵人,也是他的盟友,關鍵在於他應該如何使用它。

可惜的是,對他不抱什麼信心的除了海鬼婆之外,可能還有他剛剛認識的那個“格雷”,英格威甚至一時間沒能理解自己遇到了什麼是塔洛斯的牧師在施放神術嗎?他的身體被猛地提上了半空,精靈的眼角掠過了一抹銀白色,在他放聲大喊之前,那個顯然弄錯了援救方式的傢伙陡然往下一沉,然後在一個牧師投擲而來的長矛前突然升高下面是再一次被丟入深綠海水之中的英格威,還有海鬼婆。

“你比我想象的更重!”埃戴爾那高聲喊道,算是解釋他確實是真心實意地想要援救這個精靈的,畢竟他爲自己省去了很多煩惱,問題是他也帶着自己的母親飛過,精靈特殊的身體構造幾乎只有同身高與體寬女性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那麼重,攜帶起來毫不費力,所以他沒想到自己抓住的竟然是個那麼沉的傢伙天殺的,他看上去還是雖然身材頎長,但還是能夠以纖細來形容的難道是因爲男性精靈與女性精靈有着很大差異的關係?

英格威在咆哮的海水裡呸了一口,經過剛纔那失敗的一抓,他已經被塔洛斯的牧師看到了,他們就像是獵人看到了一隻與鹿羣失散的小鹿那樣興高采烈地圍攏了過來。但就在他們施放法術與射出箭矢之前,一道銀灰色的身影就像是消失時那樣迅捷如同雷電般地衝向了海面,魔法的光芒亮起,然後海鬼婆只覺得爪子裡突然一空,那個被她緊緊抓住的精靈突然從她的手裡溜了出去,她尖銳地喊叫,瘋狂地四處搜索,但就像是塔洛斯的牧師那樣,她什麼也沒能找到。

或者說,他們只是沒能找到精靈,守候一側的埃戴爾那一等自己的法術生效,就一把提起了溼漉漉的小羊,拍拍翅膀衝入高空。

當塔洛斯的牧師們想到這隻小羊就是那個差點就落入他們手中的精靈時,埃戴爾那已經飛得連影子都找不到了。

碧岬堤堡的白鷺腳旅店今天來了一位非常奇怪的客人。

在這個時間段上,碧岬堤堡仍然屬於那個尚未分裂的,偉大而輝煌的巨大帝國,它被國王派遣的總督管理着,即便不能說是最好,也不能說是最壞,至少要比亞速爾的尖顎港要溫暖和安全得多,暫時性的,它只有三層白色的城牆與十二座塔樓,碼頭的規模已經相當可觀,但也無法與一千年後的千船之港相提並論。

作爲一個龍裔,埃戴爾那當然不會囊中空空,他輕而易舉地從一個盜賊公會中取得了所需的憑證,憑證都是真實的,只是城門前的衛兵再三看了埃戴爾那好幾眼,因爲作爲一個商人,他實在是太過年輕了,而且他沒有商隊,沒有馬車,就連行囊也沒有,唯一的行李就是一隻性情暴躁的小羊,之所以說它性情暴躁,因爲它被主人夾在手臂裡的時候,不是用它剛露出一丁點兒的小角頂着對方的肋骨,就是狠勁兒地用小蹄子踢騰着他的胯部。

“好啦,好啦,”埃戴爾那無可奈何地說:“我發誓我之前施放過很多次變形術,但像你這樣就算用法術解除也無法變回到原先樣子的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你確定這是我的問題?”

小羊的蹄子停頓了一下,他身上當然有防護性的符文,還有西瑪麗爾,在他被突然變成羊的時候,它就立刻化作了一根細巧的項圈掛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什麼奇特的原因才讓他怎麼也變不回去魔法深邃如同星空,就算是他的母親也從未說過已經掌握了它的所有秘密。

白鷺腳旅店是埃戴爾那看到的第一家旅店,我是說,能夠滿足龍裔需求的,他將小羊轉換到另一側的手臂下面,走進旅店,旅店中的人們盯着他看,在這裡,溼漉漉的人不算什麼奇觀,令人矚目的是埃戴爾那昳麗的面容,說真的,旅店的主人看到有好幾個遊俠和商人都在嘆氣,這個少年走進來的時候,整個昏暗的廳堂都在發光與他們相反的,旅店的侍女露出的笑容可要甜美真實的多了。

“您需要些什麼?”旅店的侍女說:“一杯熱騰騰的蜜酒怎麼樣?”她一邊好奇地看了看少年夾着的小羊,那隻羊和少年簡直一樣美貌,它渾身的毛髮都如同雪和雲朵那樣的潔白無瑕,一圈圈地打着可愛的小卷,它的鼻子是粉紅色的,耷拉着的耳朵內側也是,就連蹄子也透着柔亮的粉色,眼睛和她之前看到的羊仔不同,是海水一般的藍色而不是通常的灰色。

“我需要一個房間,”埃戴爾那說,隨手拋出一枚金幣,金幣在桌面上滴溜溜地打轉,在即將落到地上的時候,被小羊的蹄子一下踩住:“一個裝滿熱水的浴桶,蜜酒,還有一些食物。”

在看到金幣的時候,侍女的眼神就更加熱切了,還有幾個盜賊,他們注意到那個拿出金幣的皮囊還是鼓鼓囊囊的,從形狀上來看,應該都是相同價值的錢幣小羊打了個噴嚏,向後退了兩步,好讓侍女儘快拿走它,它感覺很冷,溼了的毛皮更是讓他感到難受,在還是一隻羊的時候,他可沒辦法像是脫掉潮溼的衣服那樣脫掉皮毛。

他們很快得到了一個房間,房間裡甚至還有一個黑曜石的淺口盤,裡面裝着輝石與香料的粉末,侍女加了一點水後,輝石的熱量很快就讓這個小小的房間變得乾燥起來。

“噗通!”

埃戴爾那詛咒了一句。他只不過一轉身,小羊就跳進了熱氣氤氳的浴桶看來精靈們的敏捷尚未因爲形體的變化完全消失,但埃戴爾那絲毫不覺得安慰,他不可能和一隻羊共享一隻浴桶,更別說那隻羊比他更早地跳進了水裡他不得不再讓侍女們通知僕役,他需要新的浴桶和熱水。

“您的蜜酒。”侍女說,一邊驚訝地打量着浴桶裡的小羊,它看起來頗爲悠閒自得,不過在看到那根鑲嵌着寶石的項圈時她似乎明白了什麼貴人們的喜好總是很奇怪,據說還有一位伯爵大人養了一隻豬,和它一起在臥室裡睡覺,一起大嚼肉排,一起在銀槽裡喝水,這隻小羊至少要比一隻體重五百磅的豬可愛多了。

“晚餐你想要些什麼?尊敬的客人,我們今天有很好的燉雞。”

“不,不要燉雞,”埃戴爾那說:“給我來份烤羊,嫩嫩的小羊,大小和在浴桶裡的那一隻相彷彿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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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我在哪,發生了什麼事情?

英格威當然不知道在另一個位面,一千多年後將會有與他現在的心境如此契合的神之三問,但他可能再也無法用其他的言詞來描述他如今的臥槽心情了。

唯一能夠讓他略微有所安慰的是,“格雷”要的那隻烤小羊雖然被味香色美地端進了房間,但那個可憐的傢伙,就連嘗上一口的機會都沒有——烤羊上不但塗抹了蜂蜜,還塗抹了附子和烏頭的混合物,如果說這還不能完全表現出命運的惡意的話,那麼三名身手出色的刺客也許很能說明一些問題——英格威不知道化名“格雷”的埃戴爾那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情,但讓他想要將埃戴爾那詛咒到無底深淵那一端的是,在匕首,弩箭和短劍的三重威脅下,他居然還記撈走浸泡在浴桶裡的小羊。

英格威倒寧願他把自己留在旅店裡呢,也許他能找到一個精靈,畢竟碧岬堤堡往往是翡翠林島與陸地的第一個交接點,初次遊歷的精靈會在這裡熟悉外界,而回歸林島的精靈會在這裡稍作休憩,但他也很清楚,更有可能的是,他會被某個傻瓜割喉剝皮變成一鍋子香噴噴的羊肉湯——雖然精靈並不怎麼清楚,在變形術生效的時間裡,不幸前往哀悼荒原的受害者究竟是以動物的形態還是以人類的形態出現在籠子或是鍋子裡。

但無論什麼事情,都要往最壞的地方考慮,英格威覺得對“格雷”他還是應該給予一定的理解的,就像是他沒有試圖將英格威還給翡翠林島——是啊,你要他怎麼解釋呢?姑且不說他是否可以進入林島,當翡翠林島的王前來尋找自己的孩子的時候,他還能直接給她一隻……小羊嗎?想到這裡英格威就有點不寒而慄,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整個林島的精靈都會爭先恐後地來喂他,抱他和摸他。

隨後英格威發現,他在真實地打顫——在發覺無法擺脫那三個跟蹤者的時候,“格雷”在越過一堆蓬鬆的茅草的時候,它就從他的臂彎裡掉了下來——也許三人中有誰看見了,但一隻只會咩咩叫的小羊顯然還不足以讓他們放棄原先的計劃,英格威好不容易從茅草堆裡鑽出來,渾身沾滿了草屑與塵土,他的毛皮半溼不幹,風一過就帶走了大部分的溫度,他猶豫片刻,考慮是否應該鑽回茅草堆,但他想到,如果那些人失去了“格雷”的蹤跡,或是被他擊退,那麼他們也許會想要在它身上試試自己的運氣。

小羊蹦跳着(給自己加加溫)穿過了小半個樹林,一隻褐點鴞在樹枝上轉動着腦袋看着他,但最後,它還是放棄了這個看上去挺肥美的獵物,倒是有兩隻黃鼬緊隨在小羊的身後,但在看見小羊一蹄子踩死了一隻想要給它一口的蝮蛇後,它們也悄然失去了蹤跡。

樹林外是一條寬闊卻荒涼的道路,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這條足以容納兩部馬車並行的道路路面上遍佈着樹根與藤蔓,而上空也被肆意生長的樹枝阻擋和遮蓋着——小羊聳動着鼻子,嗅聞着空氣中的氣味——當小羊靈敏的耳朵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吱嘎咔嚓聲的時候,英格威有點猶豫,是立刻躲起來,還是看看來人是誰再做決定?

馬車很快就出現在了小羊的視野裡,車門上的玻璃窗被打開着,裡面的人似乎正在享受着夜晚的微風,她甚至比車伕更早地看見了英格威,在昏沉的黑暗中,小羊就像是珍珠那樣的發着光,馬車徐徐放緩,然後在距離小羊還有十來尺的地方停住。車伕跳下馬車,爲裡面的貴人打開門,她是一個兩鬢銀白但容顏依稀的尊貴的夫人,穿着絲絨的長袍,外面是同樣質地與顏色的厚實斗篷,看上去就很暖和。

“讓我看看,”那位夫人驚訝地微笑着,“諸神在上,我是看到了一隻小羊嗎?”她向英格威走去,在小羊警惕地後退時,她沒有固執地緊逼,而是就地放下膝蓋,雙手在腿上拍拍,“來啊,”她說,像是施放戲法似的從袖子裡摸出來一個散發着香氣的蘋果——英格威真不想承認自己的唾液頓時分泌的更加旺盛了,他已經攔着一夜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該死的“格雷”,該死的刺客,那隻烤羊嘴巴里面還叼着一隻梨子呢,雖然熟過頭了……而那位夫人,雪上加霜地一用力,就將蘋果掰開了,一半放到自己嘴裡咬了一口,清脆的聲音簡直讓英格威有點眩暈,一半則稍稍往前送了一點,“怎麼樣,小羊?很好吃的蘋果哦。”

反正——她也不可能知道一隻路邊的小羊就是林島之王繼承人之一……英格威對自己說,而且那隻蘋果看上去和聞起來真的很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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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一把抓住了湊過來咬住蘋果的小羊,小羊不甘願地扭動了幾下,但在她抓緊的時候就不再胡亂動彈了:“好乖乖,”她說,一邊撫摸着小羊凌亂的捲毛,“你從什麼地方來?羊圈,還是商人那兒?你的媽媽呢?”在觸摸到堅硬的東西時,她拉起來看了看:“看來你有一個非常富有的主人。”

是哦,所以還是把我放下吧,我可以自己等的,謝謝。英格威不敢繼續掙動,因爲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這位夫人的身軀是那樣的羸弱與蒼老,就連肋骨都清晰地硌到了他的身體,他真怕自己一蹄子下去,這位夫人就從回家變成迴歸哀悼荒原了。

“和我回家吧。”那位夫人說:“也許我能夠幫你找到你的主人,在外面你不是會被狼吃了,就是被人吃了。”

好吧好吧好吧,您還有蘋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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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有點陰森。

英格威想,也許是怕他跳出去,所以馬車的窗在他上車之後就關上了,但他可以從馬車通過吊橋,以及城門,還有接下來一段的路程來估量這位夫人的宅邸有多廣大,或者更正確地說,這應當說是一座城堡,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正值深夜,城堡中安靜的過分,傭僕們人數不多,殷勤備至,但幾乎不怎麼說話。小羊英格威被侍女帶下去清洗,水很熱,而且放了珍貴的香料,幸好不是羅勒或是紫蘇,不然這麼濃郁,英格威會認爲他們正在作烹煮前的入味準備。

英格威被洗的乾乾淨淨,侍女們用棉布給他擦拭,還有銀梳子給他梳毛,項圈也被擦拭的閃閃發亮,侍女還在他的短尾巴上繫上了粉紅色的蝴蝶結緞帶,他一晃尾巴就能聽到緞帶上的鈴鐺叮噹作響。

他還能怎麼樣呢,他也很絕望啊。

小羊被送到夫人懷裡的時候,已經蓬鬆的像團白色的雲朵,夫人愛不釋手地吻了吻他的鼻子,“我帶你去見我的丈夫,”她說:“他會高興見到你這麼可愛的小東西的。”

如果說之前是安靜,那麼隨着夫人一步步地向下走去,那麼英格威所能感覺到的只能用死寂來形容了,他不安地動了動,夫人的反應是用自己的斗篷把他裹緊,“噓,噓,”她小聲地說:“不要亂動,不要叫,親愛的,我的丈夫不喜歡吵鬧。”

在看到幽魂的時候,英格威已經感覺到極其不妙,但夫人已經走到了階梯的末端,蠟燭突然亮起,在一張巨大的書桌後面,坐着夫人的丈夫,此地的主人。

他看上去除了面色蒼白一些之外,似乎與旁人毫無區別,但他身上那種只有不死者身上纔會出現的腐朽氣味讓英格威瞬間僵硬了。

“那是什麼?”他聲音輕柔地問道,“一隻羊?”

“我在路邊撿到的,”夫人說:“它很可愛,所以我想讓你看看。”

她的丈夫露出了一個僵硬的微笑:“是的,”他說:“的確非常可愛。”

“可惜的是它已經有主人了。”夫人翻開皮毛,讓自己的丈夫看到那個項圈。

“我們可以給他一些……”她的丈夫心不在焉地說,他的手指伸過來的時候,英格威要用盡所有的自制力才能不一口咬過去,不,那不好吃……“秘銀?”他說:“看來你有個不一般的主人,小羊。但沒關係,你可以擁有它,。”

“但我很快就要……”

“你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東西,”不死者說:“無論是以什麼樣的形態存在,你都是我唯一的主宰。”

夫人露出了一個輕柔的微笑:“我知道,”她說:“但它很快就會死去的,難道您還能給我一隻不死的小羊嗎?”

“也許。”

小羊炸毛了。

“我怎麼覺得它好像能夠聽懂我們的話。”不死者說。

————

“不管怎麼說,”不死者說:“先把它交給我吧。”

“當然,親愛的。”

小羊的所有權突然就被轉移了——喂喂,等等,不,您是不是需要詢問一下當事人的意見?值得慶幸的是,英格威不喜歡不死者,不死者也不怎麼喜歡它,後者細瘦的就像是隻餘下了白骨的手指粗魯地擰着小羊的後頸,一路把它提到了一個空蕩蕩的房間裡,而後他念誦了一段咒語,一個透明的籠子將小羊關了起來。

房間的門隨即被關上,現在只剩下小羊自己了,沒有水,沒有蘋果,沒有暖和的褥子……英格威覺得眼睛有點發酸……他低頭舔了舔秘銀項圈上鑲嵌着的西瑪麗爾,不確定自己是否採取最後的手段設法脫離目前的險境,他應該等待格雷嗎?但那傢伙就連真實的姓名也沒給他,呃,當然,他也沒有。

但也許他可以嘗試着相信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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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威醒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睡着了,小羊比精靈還有人最好的地方在於它本身就有一層厚實綿軟的毛皮,他站起來,看了看自己的蹄子,蹦跳了兩下,他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地下的房間又溼又冷,沒有窗戶,但他能夠聽見狗在吠叫。

“真可愛啊,”埃戴爾那說,小羊被他嚇了一跳,之後才發現這個人正坐在房間的木樑上——這根木樑是爲了懸掛燈架而設置的,並不寬闊,但龍裔坐在上面就像是坐在一張溫暖舒適的大牀上,“我從未想到你那麼適合粉紅色。”他做出一個惡劣的表情:“還有鈴鐺。”

小羊噴着氣,同時不滿地將蹄子踩的咯噔咯噔響。

“好吧,是我的錯,”龍裔輕聲說,一邊從木樑上倒掛下來,小羊一跳就跳進了他的雙臂之間,“我承認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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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裔似乎有着與生俱來的本能,能夠在絲毫不熟悉的建築中如同游魚般地自如行走,不但是不死者的僕役,就連那些生者也沒能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等到小羊再一次看到星空,他們已經在一個丘陵上,往後望去,可以看到猶如星辰墜落般的火把正在點亮那座陰森的城堡。

埃戴爾那正想要說些什麼,就被手上驟然生出的重量打斷了,英格威從他的手臂間掉到地上,身軀在白光中拉長——法術的效力終於消失了。

龍裔撿起了掉落在地的粉色綢帶和鈴鐺:“真是太可惜了……”他說,在看到精靈不那麼愉快地抱起手臂的時候,他立刻做了糾正:“我是說,這些小玩意兒。”

英格威瞥了他一眼:“英格威。”

埃戴爾那停頓了一下:“埃戴爾那。”緊接着,他沉默了一會,發自內心地笑了。英格威扭過臉,幾乎與此同時地微笑了起來。

之後他們分享了蘋果,埃戴爾那從城堡的廚房裡帶出來的——它們的味道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美妙。

“你從哪兒僱傭的法師和傭兵?”英格威隨口問道,那些火光在城堡的門前變得密集起來。他甚至能夠聽見混亂的鼓譟聲。

“不是傭兵,”埃戴爾那說:“也沒有法師,我們距離碧岬堤堡已經很遠了。”而且如果是傭兵和法師,也許他們知道這裡有着一個不死者,也許是巫妖,也許是半巫妖,反正憑藉着埃戴爾那現在的財力與身份,根本不可能請動過任何一個人。

“那麼他們是誰?”英格威驚訝地問。

“附近的農奴和平民。”埃戴爾那平靜地說:“我一告訴他們這裡有個不死者,他們就立刻爆發了。”當然,少不了法術的誘導,但凡人有個好處就是無知者無畏,他們大概以爲不死者都是殭屍骷髏,扔把火就能解決。

蘋果從英格威的手裡滾落了下來。

“你瘋了!”精靈大喊道:“他們都是一些凡人,只要一個法術,他們就會毫無抵抗之力地……”

“去死。”埃戴爾那補充道:“但這是最方便的做法,而且節省時間。”他能夠弄來傭兵嗎?能夠弄來法師嗎?也許能,但有最爲快捷平坦的道路,他爲什麼非要在荊棘之中艱難跋涉呢?而且他不能保證再拖延下去,英格威羊會不會變成一隻會咩咩叫的骨頭羊。

英格威看着埃戴爾那,他感到渾身發冷,因爲他發現埃戴爾那確實如他自己所說的,只是因爲方便,節省時間就選擇了犧牲數百上千的凡人的性命來達成自己的目的。他在這樣做的時候甚至不帶分毫惡意,他只是……覺得這種方法最爲快捷,而已。

“你要做什麼?”

“援救那些人。”英格威說:“我不能看着他們死。”

“你只會和他們一起死,”埃戴爾那低喊道:“那是一個巫妖!”

英格威拔出了短劍,指向埃戴爾那。片刻後,他轉身走下丘陵,而埃戴爾那神色不虞地站在原地。

魔法的光亮再次短暫地亮起,這次精靈也沒能躲過,他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隻快要爆炸的小羊。

“我很抱歉,”埃戴爾那抿了抿嘴脣,說,“但我不能讓那個巫妖知道是我引來了人羣。”

——————

埃戴爾那第一次知道,羊也是會笑的,而且從某個方面來說,精靈變成的羊笑起來還是蠻可愛的。

讓我們將時間回溯到今晚之前。

埃戴爾那覺得頭疼,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英格威,不管怎麼說,英格威和他之間只能說是有點小分歧,還不至於讓埃戴爾那把它變成一鍋羊肉湯。但他也不能就這樣把英格威羊放在箱子裡送給翡翠林島的精靈之王說——這就是你兒子,但很抱歉,我不小心把他變成羊了,而且在法術解除之後,爲了避免他作死地在一個巫妖面前暴露我們,我第二次把他變成了羊……如果他名義上的長兄沒有瘋狂到在父親離開之後就開始如同面對一個仇敵般地緝捕他,他也許還可以再試着靠近翡翠林島一次——羊是會游水的對吧,而現在,他甚至不確定那些人是不是正在尋找一個俊美非凡的龍裔連帶一隻羊。

他也不敢委託其他人“運送”英格威,法術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失效,而一個精靈,尤其是翡翠林島之王唯二的孩子之一……嗯,一定值很多錢。

最後埃戴爾那決定,他或許可以延長一下自己的假期,也就是說,他會和英格威在人們所不知道的地方度過更長的時間,希望這段時間可以讓他說服英格威別再爲了一羣低劣的農奴和自己作對。

“而且,”他說:“那些農奴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啊。”也許是因爲那個巫妖有着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忙吧,反正之後埃戴爾那從他的渠道中得到的消息中沒有人類死亡或是受傷,那個巫妖只是消失了,在牧師們清理過那座焦黑的宅邸之後,還有大膽而貧窮的人去廢墟中搜索可能埋藏着的錢幣和珠寶,當然,最後除了一些惡毒的詛咒之外他們什麼也沒得到。

“你要生氣到什麼時候?”埃戴爾那在酒館侍女端上蜜酒的間隙又一次說道,他甚至有點愁眉苦臉了:“事情的結局簡直就是一個奇蹟,你還要什麼,讓那個巫妖跳出來和那些農奴牽手跳舞嗎?”

英格威羊瞪着他,用力蹬了一腳——籠子。

埃戴爾那轉過頭去,啊,今晚的夜色可真是令人心怡,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如同今晚一般純淨明亮的星辰了——說真的,酒館的屋頂應該修繕了。

他們現在正在一個簡陋但盛名遐邇的酒館裡,至於爲什麼,完全是因爲有人向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而又囊中豐盈的埃戴爾那推薦了這裡——無論什麼地方,總是會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但這個地方,只要是男人就一定會喜歡……

如果說這個介紹完全可以成爲一則謎語,那麼謎底就在他們眼前——一羣豐滿而歡樂的少女和少婦們,她們自稱麻雀腦姐妹團,一種隱晦團體的名稱,因爲麻雀腦本來就是一種據說效果驚人的藥物。

在這座門扉搖動,樓梯吱嘎的破爛酒館裡,每一杯酒都要售賣到高於同類十倍的價錢,但男人們還是趨之若鶩,因爲每個因爲飲酒過量而醉倒的男性都會被女孩們扶到樓上的房間去“休息”。

“您在和小羊說話嗎?”

埃戴爾那轉過身去,他看到了一個風姿卓越的人類女性,不,等等,或許還有少許的獸人血脈,但獸人的血脈沒有讓她變得醜陋,反而讓她多出了一些令人垂涎的野性,她比一些男人還要高大,嘴脣凸起,懷裡居然也抱着一隻在人類的寵物名單裡不怎麼常見的……豬。

“是啊,”埃戴爾那打開手臂,靠在桌沿,表示出“我很有興趣”的樣子,“我正在試圖和他取得一致。”

“那麼說它是你的朋友嘍?”

“毫無疑問。”埃戴爾那說。

“諸神在上,這可真是太可愛了,我喜歡你這樣的孩子,”那位女性說:“天真而善良,沒錯,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這麼覺得了。”

————

埃戴爾那度過了一個溫暖而又甜美的夜晚———他非常滿意,甚至計劃着要留下數倍於通常價格的金幣,既然他感到高興,那麼他也不會介意讓別人高興一下的。

“不用太着急,”那個女人說:“至少要吃完我爲你準備的早餐。”

她只一會兒就給埃戴爾那端來了一大盤食物,從澆淋着蜂蜜的麪餅到淡酒,還有乳酪與乾肉,以及一把堅果。對於這個荒僻的旅店來說,可真是一頓相當豐盛的美餐,在埃戴爾那用餐的時候,她還提起了裝着英格威的籠子——“它怎麼了?”女人好奇地問:“昨天晚上它還很精神。”

埃戴爾那不看她,他沒有暴露的癖好,但要讓英格威離開他的視線——如果出了什麼意外,他要怎麼和精靈解釋他們的小王子可能已經變成一鍋子羊肉湯的問題。

英格威懨懨地趴在籠子裡,不,他不想說話,也不想吃東西,他只想一隻羊待着,待到那些……過於曖昧的景象消失在他的腦袋裡……惡……

就在這個時候,女人把它放在了桌子上,英格威想要站起來,蹦躂蹦躂表示他一點也不想看到那個噁心的傢伙——但他立刻就無法控制地睜大了眼睛。

埃戴爾那首先感覺到是視野的變化,他猛地跳了起來,抓向身邊的短劍,卻落了一個空。而那個女人後退了兩步,臉上露出了一個興味盎然的微笑。

英格威簡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埃戴爾那發生了變化,他的面頰上長出了深色的絨毛,手腳都在縮短,兩隻角從額頭上冒出來。

埃戴爾那變成了一隻黑色的小羊。

————

埃戴爾那呆住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將英格威變成一隻小羊之後,自己也被其他人變成了一隻羊,它呆滯地低下頭,看了看盤子裡的東西,幾乎立刻就判斷出問題出在那個女人拿給自己的早餐上——是變形藥水?而後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趕緊逃走,至於精靈,沒關係,也許他能解釋……但在他習慣自己有了四隻腳之前,那個女人就以異於尋常的敏捷動作抓住了他的後頸,順手打開了裝着英格威的籠子,把它們關在一起。

“哦,”那個女人說:“看看,你有了新的小夥伴了。”

她提着裝着兩隻小羊的籠子走出房間,穿過走廊,然後踏着狹窄的樓梯回到廳堂,廳堂中依然喧鬧至極,那些男人們興高采烈地與“麻雀腦”的女士們廝混在一起,根本不知道自己將會面對些什麼。一個男人看到了兩隻羊,於是大聲地詢問還有多久能夠吃到羊肉湯,“很快!”女人說,然後將兩隻小羊提進了旅館後面的廚房。

在看到砧板與刀子的時候,就算是埃戴爾那也不禁炸了一身的毛,而那個女人只是咯咯低笑,一個瘦小的男人從爐竈後面站起來,“是新貨?”

“一個莽撞的孩子,”女人說:“雖然昨晚不怎麼像。”

“放在那兒吧——等等,一個,那麼另一個呢?”

“是他帶來的小羊,很有趣,他也變成了一隻羊,我相信他可以和自己的小夥伴好好地說說話了。”

“我們的客人可不會要普通的羊。”男人說。

“也許不那麼普通,”那個女人說:“或者你可以檢查一下。至少要將那隻秘銀項圈拿下來。”

男人點點頭,在女人想要離開的時候,他叫住了她:“麪餅不夠了。”

“消耗的可真是快啊。”女人說,她走到爐竈之前的那片空地上,爲了便於之後的工作,將一些東西移動到旁邊去,在這個過程中,那些東西上面覆蓋的黑布落下了一塊,裡面的小生物立刻猛烈地撞擊起了籠子,英格威與埃戴爾那清楚地看到那都是一些幼獸,從奶貓,乳狗到羊仔,可能還有豬……女人毫不在意的撿起黑布蒙在籠子上面,裡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埃戴爾那目不轉睛地看着那個女人,她從次元袋裡取出了一個木盒,木盒裡有着幾個只有手指長的小人,它們一落到地面就開始如同農奴那樣認真地開墾地面,然後播撒幾乎看不見的種子,種子迅速地萌芽生長,在幾乎呼吸後就變成一片金黃,然後小人們把它們收割起來——女人將這些麥子收起來,去掉殼子,放在小石磨裡磨成粉,將這些粉交給男人。

“來自於瑟里斯女巫的法術可真是神奇啊,”男人感嘆地說:“除非被施放了法術消除,不然這些法術就會永遠地保持着效力。”

“這可不一定,”女人滿不在乎地說:“也許只是這些可憐的小東西很難堅持到法術失效的時候。”

“聽起來有點可怕,”男人說:“我們會被懲罰嗎?”

“那些貴人們會幫助我們掩蓋真相的,”女人說:“畢竟他們很清楚自己用上百個金幣買回來的並不是一隻真正的動物。

英格威豎起了耳朵。

但女人和男人沒有繼續討論下去,男人開始檢查英格威,他的手指與他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柔軟與光滑,一雙法師的手,英格威想,然後他就被抓了起來,男人一手提着他的兩隻前蹄,一手粗魯地伸入他腹部柔軟的毛皮之中,翻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東西:“公的。”他說,而英格威憤怒地咩咩叫着,男人一個不防備,被他在臉上蓋了一個印子。

男人惡毒地咒罵了一句,如英格威所預料的,他開始唸誦咒語,但英格威終究不是一隻普通的羊,它飛快地在廚房裡奔跑起來,靈活的就連牆壁都留下了它的蹄子印,結果就是,在男人的法術抓住他之前,他碰地跳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裡,就是之前抱着豬的那個女人,那隻小豬緊緊地跟隨在她的身邊

“哦哦哦,”豬的主人說,“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把它給我,”男人沒好聲氣地說:“我要把它的項圈拿下來。”

“怎麼拿?”

“砍斷它的脖子,”男人狡詐地說道:“不然拿不下來,可能是因爲施放過咒語的關係。”

“它是一隻普通的羊嗎?”

“也許是,也許不,”男人說:“但腦袋掉下來之後就都一樣,我倒希望他不是一隻普通的羊,這樣我們會有更多的肉。”

“我看到還有一隻黑色的小羊。”

“那是吃過麪餅的。”男人說:“別告訴我你又想……”

“我已經厭倦小豬了。”女人撫摸着白色的小羊,對他柔滑的毛皮愛不釋手,:“我可以教他們跳舞,會有人願意付出幾個金幣來看的。”

“但他們都是貨物。”

“好了,親愛的。”女人撒嬌說:“你知道我總是很快就會喜新厭舊的。”

“那麼不要超過一個月,”男人說:“還有那隻豬……”

那隻豬顯然聽見了他們的話,它頭也不回地從廚房門的縫隙中躥了出去,但男人的法術及時地追上了它,它渾身麻痹地倒下,看着它曾經的主人懷抱着一隻小羊,拎着一隻籠子頭也不回地離去。

英格威聽到了小豬淒厲的嘶喊聲,然後曳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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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結束,埃戴爾那用蹄子抓了一下脖子上的項圈,也許是因爲那個女人覺得他應該和英格威那樣有着一個漂亮的項圈——項圈只是皮帶和銀質扣的,着重點在於有着粉色的毛球和白色絲綢的玫瑰花——只因爲女人認爲小羊之中最好有個雌性,現在她走出去找鈴鐺了。

英格威咩咩地叫着,人類或許聽不懂,但現在也是一隻羊的埃戴爾那當然可以聽出他是在哈哈大笑,還有的就是就算是羊也會在大笑的時候嘴角上翹以及眯起眼睛的。

“能夠讓翡翠林島之主的繼承人如此喜悅可真是我的榮幸。”埃戴爾那咩咩地嘲諷道。

他的話一下子讓英格威重新想到了那隻小豬,白色小羊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我只聽說過一點,”埃戴爾那說:“在遙遠的瑟里斯,他們的女巫們會用人偶種植穀物,用這些穀物磨成的粉做成麪餅,吃下去的人就會變成驢子,除非有人施放法術消除,不然他們就會作爲一隻驢子勞作終生直到死。”

“但你只是變成了羊,而另一個變成了豬。”

“也許是他們有意改變了魔法的效力,畢竟驢子太難看了,”埃戴爾那用人類的姿勢坐了下來,後蹄分開,幸而他們現在的毛都很厚,不至於讓英格威看到什麼礙眼的東西:“我似乎也聽到過一點,嗯,我是說,在某個國度中,貴人們會豢養一些比人更聰明的動物……”他說的不是那麼清楚,因爲直覺上他覺得英格威不會高興聽到那些人還做了些什麼事情——他們在厭倦了讓那些動物們跳舞,唱歌,耍弄把戲之後,就會虐殺它們,欣賞它們在死亡緩慢逼近的時候哀叫,跪拜,竭盡全力垂死掙扎的模樣——有時候還會邀請那些人的父母兄弟來,讓那些曾經是人的動物看着自己的親人感恩戴德地將自己的肉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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